第27章 慶德四年夏.濁酒

第二十七章慶德四年夏.濁酒

自那日尷尬事之後,錢浦便天天躲在書房裏為李貞捉刀應付功課不敢再朝那院子去一步。加之錢浦雖然在東學書院,亦有自己的一番功課要應付。李貞知錢浦性子過於拘謹,又過於害羞與膽怯便也隨了她的性子。

隻是兩人玩樂久了也實在無趣,便商定著一起去山中別院飲酒作樂。若對詩兩人自是無趣,李貞一時興趣便又將錢浦從書房裏揪了出來作陪。

錢浦見到那日的少年隻是尷尬,卻不想他隻是淡淡一笑道:“那日之事自是不必掛念在心上。”

李貞見兩人尷尬,親自斟酒遞給兩人道:“青霄兄,小呆除了比姑娘家還害羞以外卻也是有趣的人。那日之事,便借著濁酒一杯喝過忘了吧!大男人家的……看了就看了罷。又不是女子還要尋個名節……”

錢浦從未沾過酒,見李貞端過來卻也不敢拒絕。青霄……錢浦有些疑惑的看著眼前的少年,這兩個字有些耳熟。他沒有拒絕端著酒杯一飲而盡,錢浦端著酒杯皺著眉頭結巴的說道:“我……我不會飲酒。不過當日之事,我口不擇言確有失禮之處……還請您大人不計小人過。”

錢浦低著頭不敢去看那雙琥珀色的眸子,李貞卻見她如此執拗故意調笑道:“那即是這樣,你讓他看回來也算是扯平了……”

“啊……”錢浦聽到李貞提議嚇得險些將酒杯打翻在地,那少年卻握著她的手勸道:“她還是個孩子,既然不喝酒就不要勉強了。”

錢浦吃驚的望著那撫在自己手背的大掌,她瞪著圓圓的眼睛望著他……張開嘴想罵他對自己輕薄,卻生生噎了回去。若自己再這般大驚小怪怕是會讓人察覺了自己女扮男裝的身份。終於,她漲紅了臉低下頭對著眼前的少年道:“謝謝……謝謝你……”

他微微一笑鬆開她的手,望著眼前瘦弱的孩子道:“你的手真小,和女孩子的一樣嬌小。”錢浦被他這話嚇了一跳,卻尷尬的訕訕一笑將自己的手縮進袖子裏道:“您……您說笑了,我才不是女孩子。”

李貞見兩人熟絡起來,拉著他耳語道:“怎麽樣……開葷了……感覺如何?”他聽到李貞這番露骨的話,平日裏處變不驚的臉龐露出一絲紅暈望了一眼在低頭斟酒的錢浦輕聲微咳。比起放浪不羈的李貞,他隻是經曆的晚些而已。他不知道什麽好或者不好,從小他便是清淡寡欲的性子。對於他而言,隻是完成一件成人的儀式而已。便是如此,他依舊不懂那些讓李貞整日不能忘懷的溫柔鄉究竟為何?

李貞卻毫無顧忌的道:“別看小呆一本正經的樣子,是男人總有開葷的一天……你說是不是小呆?”

錢浦莫名其妙的望著李貞啊了一聲,李貞卻挑著眉頭又問道:“男人總是要娶妻生子,不知什麽樣的女子才能配得起青霄兄的才華與相貌?”

“我們這樣的出身,婚嫁之事自然由不得自己做主。隻希望能和未來的妻子情投意合足矣,相敬如賓便是一輩子的福分了。”他歎了口氣道。

錢浦想到那日花船上的馨奴對李貞一片癡情,換來的不過是他的逢場作戲。想起馨奴那幽怨的語調,望著李貞臉上難得悵然的神情。多情者?無情者?薄情者?或許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身不由己吧!

“小呆你呢?你想娶一個怎樣的女子為妻?”李貞心中有些悶,不禁調笑般問道。

錢浦忽然紅了臉茫然的望著兩人,藏在衣袖中的手卻不由得一緊。她自然不是他們,選擇了這條背世之路便注定孤老一生。終是抵不過李貞的追問,錢浦想到曾氏一輩子活在另一個女人的影子下,從未得到夫君半點憐愛。結結巴巴的紅著臉道:“對……對我好就行了。”

李貞對錢浦的回答不禁有些鄙夷,拍著她的肩膀道:“對你好?!女人天生就是為我們男人而活。你果然就是這般無趣之人!”

錢浦低下頭不去理會李貞的戲弄,乖巧的幫兩人斟酒布菜。漸漸李貞的桃花眼已然迷離一片,白皙的臉頰顯現出酒醉的粉嫩便拉著錢浦也來飲酒。她被兩人圍在中間,自然在拒絕不得被李貞灌了幾杯。錢浦便有些眼花,眼前李貞和那少年的麵容重疊在一起讓她有些迷糊的搖著頭,手一滑將酒壺打翻在地。

她趕忙昏昏沉沉的爬進拱形鏤空的石桌下撿,折騰了半天卻也沒摸出來。她頭好暈,半眯著眼睛在地上**,摸著摸著卻不是冰冷的酒壺而是軟綿綿的東西。忽然一隻手臂將她從桌子底下拽出來,她無力的擺手道:“還沒……還沒找到……”

他望著那帶著緋紅的小臉,半眯著眼睛隱隱透著水光,小巧的嘴巴半張喘著酒氣,不禁想起那日從自己眼前爬過的那小團灰色。伸手扶在她零亂的頭發上道:“不用找了……你在我腳上是找不到的。”

她卻固執的又要俯下身子,卻被他用力拉出來。她的灰色的頭巾被掛著,他一扯便引得她低聲喊疼。伸手幫她摘下頭巾,便見她終於從裏麵爬了出來。

“還疼嗎……”他伸手欲要扶起她,卻在她回頭望著自己的時候僵住。她散亂著好似瀑布一樣的長發,青絲零亂遮住她粉嫩的小臉,一雙含著水光的眸子疑惑的望著他。帶著孩子般的天真,又像是一隻淘氣的小白兔好奇的張望隱隱卻透著膽怯和不安。忽然她嘴角揚起一抹輕笑,伸出顫抖的手指指著他道:“你……你也醉了……”

她望著他紅彤彤的臉頰,不再是自己初見時的那種平靜與安寧。恍惚之間,她好似看到了那琥珀色的瞳孔在陽光的折射下變得像星星一樣耀眼。眼前的少年是那般不真實的出現在她麵前……她疑惑的望著那張臉上古怪的表情,為什麽他要按住自己的腦袋捏著自己的臉?!

“你是……”終於他口中喃喃問道,心中的疑惑終於忍不住問出了聲。想到那日的情形,此時讓他不覺好氣。

“什麽?”錢浦皺著眉頭望著他,臉上被他捏的疼她伸手欲要推開他的手臂口中喃喃道“你不能……不能輕薄我……”

“哦……”他嘴角揚起一抹微笑點點頭鬆開了她,身後一陣響動他回頭一看便見剛才醉倒在桌案上的李貞一翻身滾到了地上。

錢浦半坐在地上見他起身,疑惑的望著他柔和的神色“你……”

“乖……別動,我幫你把頭巾綁好……”麵對他此時的友善,她順從的點點頭。他的動作很輕,並沒有讓她覺得疼。她忽然想起小時候,那些看似美麗的發簪總是沉重的讓她覺得很累,很累……那些精致的發髻總是讓她承受著頭皮被揪起的疼痛,那些巧手的婢女從來不會顧及她梳頭時扯下的頭發。她會疼,卻必須像個木偶一樣任人擺弄。

他的指尖輕柔的滑過她的青絲,輕柔之中還帶著幾分仔細。將那些碎發攏起來,再包裹到頭巾裏。忽然她轉過臉望著眼前模糊的身影道:“你真好……謝謝你……”

她的頭太暈終於無力的閉上眼睛,他伸手讓她晃在半空中的身子靠在自己腿上。錢浦便潛意識的抱住這個軟綿的支撐,她因為酒醉紅潤的小臉蹭在他絲滑的袍子上。

他望著腳下蠕動的腦袋,莫名的心中生出一陣憐惜。此時的錢浦像他兒時養的小兔子一樣乖巧的趴在他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