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複雜的薄情

第九章 複雜的薄情

也許是因為我答應的太痛快,康佳正在我胸口畫圈的手突然停下,幾秒後,她又繼續畫著圈,不斷的畫著圈,在她那細膩而柔軟的手下,在煙進煙出中,我似乎丟掉了那逞強的自尊。

這是個孤獨不寂寞的夜,有個人陪伴,哪怕是不說話,也不會覺得孤單。更何況是康佳,這個認識了我都快忘記時間的女人。

“對了,明天我要去對接業務,晚上不能陪你了。”康佳溫柔的對我說。

“我也不用你陪。”我的態度依舊不友好,歸根結底,是我那僅存的自尊心。

“哎,薄情的男人。”康佳在感觸。

“嘶,你怎麽話那麽多。”我盯著她,找存在感。

“你不懂,我這是愛你。”康佳的手不老實的動著。

我單手滅掉了香煙,盯著擠在我身邊的康佳,摘下眼鏡不盤發的她,對我有著致命的吸引力。我跳下了床,關上了燈,在這個不算深的夜晚,發泄著我的情緒,來自童薇的情緒,來自自卑的情緒。

……

又下雨了,從窗縫中滲透進來的雨水都滴在了我的臉上。我從睡眠中醒來,犯迷糊且不滿意的盯著窗戶。

雨滴積流順下,明明在窗外,我卻幻聽著‘滴答滴答’,似回憶裏的激流,揣摩著我在秋末這個早晨的內心。

不滿的情緒漸漸消退,我向後移了移,身體靠在了床頭,習慣的摸出了香煙,卻忽然發現身邊少了個人。

床上的溫度還在,明顯是兩個人暖和出來的溫熱,為了康佳發呆了幾秒,我這才想起來昨夜我們的瘋狂。

煙拿出了了,在安靜中點上,我在想,我是不是真的被康佳說中了,我是個薄情的男人。她在這個冷秋給了我溫暖,我卻總在刻意的視而不見,這不是薄涼是什麽?

用力的吸了兩口香煙,盡量不讓自己去胡思亂想,這些年過來,終於見到了童薇,我也等到了答案。

……

破舊的沙發上,康佳留了她買的包子跟豆漿,在豆漿下還有她壓在上麵的錢跟便利貼。

抽出了便利貼,熟悉的字跡,更加流暢幾分:包子太多吃不了,給你這個窮人留點。那錢是買包子剩下的錢,這年頭沒人帶錢了,因為太low,對了,偷了你的鑰匙,我放在了床邊。

情緒複雜,放下了便利貼,我盡量讓自己緩和下來,而後大口的吃著包子。

這是附近那家包子鋪的包子,這個味道太熟悉了。吃著吃著,不由歎氣,我在想,康佳這麽了解我,為什麽我就是不喜歡她。

也許,是虧欠吧。

全都吃完了,找到了床頭上的鑰匙,去衛生間洗了把臉,在換衣服的時候,這才想起來康佳給我買了衣服。

在臨近衛生間的角落,幾個購物袋安安靜靜的放在那裏,我多少有些愣神,這是昨天買的所有東西,她一個都沒拿走?

是忘了嗎?還是?

不知道為什麽,這次康佳給我太多太多難以釋懷的情緒。

不再多想,我本就是個簡單快樂的人。

逐個去打開購物袋,兩套男士保暖內衣,兩條男士保暖褲,兩套加厚秋冬外套,一條黑色牛仔褲,一條休閑褲,一雙阿迪達斯正款秋冬鞋。

標簽價格早就撕掉了,我深深的吸了口氣,在緩緩吐出中又迫不急的穿上。

特意站在門口的鏡子前嘚瑟了下,還擺了兩個造型。而後就是覺得特滑稽,特可笑,有點二缺。

我一米七六的個頭,長得說不上算不算帥,但是有些壞。

站在鏡子前,我發呆了很久很久,幾年來,這是我第一次覺得自己像個人,起碼著裝上像。

這幾套下來,應該有大幾千塊了,就這一雙鞋,就得個一千大多。身材均衡的我,穿上還真有那麽幾分意思。隻是,我這個站姿說不出的頹廢,說不出的唐突,佝僂著背,彎著腰,哪裏有一米七六的樣子。

當當當…

正點著煙,門忽然被敲響了。

我回過神,不由苦笑,不用想都知道誰來了。

“起了嘛?”地道的四川話,

“起了李叔…”我叼著煙去開門。

李叔打量了下我,稍稍有點驚訝的樣,而後便大搖大擺的走近屋子看看這,捅咕捅咕那,轉了圈後說:“瓜娃子,房費嘍。”

李叔六十多歲,剃個光頭,說話的時候有點耍狠的架勢。這是他的習慣,也是通病,實際上這人很隨和,很好。這的人喜歡鬥嘴,越是近的人越鬥嘴。

我看向了李叔,多少有些抱歉的說道:“李叔,後天房租到期我就搬走了。”

李叔看向了我,而後說道:“有出息嘍,體麵完了,這行頭派氣。”

我掐著煙放下,微笑道:“嗬,比不上李叔,就是要穩定了。”

李叔拍了拍自己胸口,有點手舞足蹈的說道:“當然嘍,李叔當年可風光嘍,成吧,走嘍大聲招呼,李叔給你踐行。”

“哎,會的。”我也不托大,重重點頭,給足了對方麵子。

剛出門,李叔問了我一句:“那憨兒呢?”

他問的是毛台,我又陪笑著說:“家那邊有好工作,就回去了。”

“哦,倒也體麵,挺好個憨娃…”

……

李叔走了,我的笑容漸漸消失。我沒有那麽多笑,隻是被逼無奈,去陪笑,原因就是想多爭取個兩天,不被人攆出去。

旁邊就是鏡子,我又看到了裏麵的自己。不再佝僂著背,穿著一身得體的著裝站的筆直,可臉上沒有絲毫的笑容,像是誰欠了我錢,像是鬥地主輸了一萬倍,像是一個躲在漂亮衣服下的醜鬼。

香煙還在燃燒,煙灰又長了大半截,我盡量的讓自己的表情不那麽的僵硬。

擺弄了半天自己的臉,在煙灰彎曲落下的刹那,我似乎找回了一點自信。

整個上午都躲在屋子裏規劃,正經八百的公司暫時去不了,理由很簡單,我現在身無分文,首要解決的是吃飯住宿問題,所以隻能找些低級簡單的活來做。

對別人而言我不知道這算什麽,對我而言這是我重新做人的第一步。

窗外的雨還在下,我卻忽然燃起了鬥誌,這是這些年從未有過的衝動,心灰意冷後的衝動,鏡子裏,我似乎看到了那看路人甲的目光,平淡陌生,沒有任何感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