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七百與四百

第十一章 七百與四百

經理詳細的做了解釋,我也聽的很認真。沒做過這些低等的工作,餐補與出差補概念有些混淆。

“明白了經理,明天幾點來接班?”

“正常早八點到晚八點,明天盡量早點來,正好找人帶帶你。”

“好好。”

“方便的話留個聯係方式…”

“方便方便…”

……

留個電話,便匆忙離去。

雨還在下,衝刷著這座城市。走在街上,那種急迫擔心的情緒漸漸的平緩了下來。或許因為網吧的那經理是東北人,又或許是這寂靜夜的找到了工作而自我安慰。總之,撐傘走過了一條又一條街後,仿佛真的徹底放鬆了下來。

自暴自棄了幾年?我都快忘記了。也許從那個被我打的副主任提出那無理的要求那一刻,我就注定了要過一段迷失自我的生活。我從未怪過童薇的突然離去,我知道她是看不到希望,所以才去尋找希望。

但希望是什麽?誰又能給個解釋呢?

這個點了,街上的人更少了。前方的街燈恍恍惚惚,我似乎在雨幕中看到了那些拉扯的影子。

孤獨的人總是活在回憶裏不是嗎?就連每天的夢,都會重複著某個人的身影不是嗎?在夢裏麵我們會笑,會去做一些不敢嚐試卻又嚐試了的事不是嗎?夢醒了,我們還活在現實裏不是嗎?

飛馳而過的車濺起了路邊的積水,我蹲在角落裏吸完了剩下的半支香煙,迷茫與感觸中,我又回到了這住了一年多的地方。

不規律的建築,像是躺在街道上橫七豎八的啤酒罐,這裏二樓複式,這裏一個五樓小區,這裏有個多年前未拆遷的平房單位。多年的風雨,從彼此的‘看不慣’到‘擁擠’在這裏。

它們見證了成都,也見證了我們這些‘來過’的客。

忽然有了力氣,在泥濘的小水坑裏狠狠地戳滅了煙屁股,而後猛站起,穿過了小區,就是我今夜的客棧。

……

燒了壺熱水,洗了把臉後又泡了泡腳。坐在床上捅咕了會手機又覺得無聊,而後幹脆放下手機在那發呆。

這是茅台走的第二天,我忽然覺得有些孤獨,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那種感覺真的很難過。雖然他在的時候我也不傾訴,可好歹他能說說話,哪怕嘚嘚個沒完,也挺好。

不大的客廳,顯得那麽的冷清,以前總是嫌這地方不行,站腳都不夠,現在卻覺得可笑,又覺得這屋子怎麽那麽大,一個人住是不是太浪費了。

擦幹了腳上的水,倒了洗腳水,本來想趟床上就睡下,然而腦子裏麵又冒出了些稀奇古怪的想法。於是都躺下了,又從床上爬起開燈。檢查了皮箱,又翻了廁所旮旯。折騰來折騰去,發現自己除了手機,還真沒什麽貴重物品。

擺弄著剃須刀,下意識的攥緊了拳頭。這是童薇送我的剃須刀,從大二用到現在。睹物思人,卻思的是悲傷。

大學那會兒,童薇送了我不少東西,但大多數都是些小玩應。這剃須刀隻算是其中一個,而我最喜歡的是一塊玉斧項鏈,至今我還收藏在那小紅盒子裏。小盒子是裝項鏈的禮品木盒,多年過去,已經四分五裂,而在半年前,我卻又用透明膠帶將它粘好。

矯情了會兒,拉好了小皮箱的拉鎖。而後我又走到了沙發旁,那裏堆了一堆設備。這是茅台留下的設備,一把電吉他,一個容量不小的電瓶,一個中規中矩的音響。

剛認識茅台那會我覺得他最起碼是個有錢人,我不懂音樂,卻聽說這套設備不便宜。我是那種好奇也不會去問的人,茅台跟我的性格也差不多,所以我們打了一架,卻成了朋友。

那天茅台喝多了,他告訴我,這套設備是他在二手市場淘的,電吉他根本就是壞的,還是他自己收拾好的。這些東西下來,總共花了不到七百塊。

我想問他值嗎?七百塊的夢想?一年後我看到了背後的答案,這七百塊,明顯還不夠…

像是現在的我,空有一身本領,卻還是要先吃飯。

……

兩天沒管這些設備,吉他盒上落了些灰塵。我用手擦了擦,從中拿出了電吉他。我不會彈這東西,哪怕會我也不在這夜裏彈,那些大爺大媽,我是真的怕了。

學著茅台的樣子,輕輕的撥動了兩下吉他弦,接著裝模作樣的哼哼了兩句周傳雄的歌:自你走後心憔悴,白色油桐風中紛飛,落花似人有情 ,這個季節,河畔的風放肆拚命的吹,無端撥弄離人的眼淚…

不敢太大聲,就整了這麽兩句,之後覺得自己幼稚、可笑,便又將吉他放好。

上趟廁所,完事後又洗了把手。

從衛生間走出,我關上了燈終於躺回了床上。人就這樣,想睡的時候偏偏睡不著,折騰了會後又靠在了床上望著窗外吸了支煙。

窗外是幽暗的世界,隔著窗戶似乎能聽到一種空靈靈的聲響。說不出的幽靜,說不出的孤單,說不出的痛苦。

一口接著一口,一根接著一根,在回憶與未知的明天中,我選擇了後者。沒有暖氣的成都,深秋真的不好過。好在康佳給我買了套保暖,我扯過了被子,或許這是個溫暖的夜。

……

“老板,這可是高檔貨?你就給三百?是不是太少了?”我站在廢品回收的院子裏,不滿意對方的報價。

“也就是我哩,碰到個乖乖就是廢品。”聽口音是個河南人。

“那也太少了,加點。”我推著三輪車,還在猶豫。

這收廢品的老板明顯想要,而後裝作不耐煩的樣說道“這樣咧,連三輪車一起四百,誠心價位,不行你就去別人那瞅瞅。”

不知道為什麽,當聽了老板的話後,我忽然覺得那麽的悲傷。茅台七百塊買了夢想,卻要被我以四百塊賣掉。

我很想大聲的指著這個收廢品的說:我不賣了,這特麽是我一朋友的夢想。

結果卻是我看到他連車帶設備都推到了小屋,當他再從小屋出來,手裏麵多了四張紅貼。

今天天兒特好,是個難得暖和的秋末,我又看了那電吉他兩眼,和往常一樣,它安靜的躺在車上。我忽然覺得喉嚨好堵,不敢再多看下去,接過了錢,將它連同那破舊的三輪扔到了這裏,默默的轉身離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