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藏在電影裏的愛
第41章 藏在電影裏的愛
文梅吉
也許，找一個愛自己的青蛙，比找一個不愛自己的王子，來得更幸福。
田小愛一直記得和蘇泊看的第一場電影是《這個殺手不太冷》，瑪蒂達對萊昂說，我想我是愛上你了，這是我的初戀，你知道嗎？然後，蘇泊的手在黑暗裏穩穩當當地握住了她的手，田小愛的手心就濕了一片。
那時候，不過是田小愛的十七歲，青澀如檸檬的年紀。
爆米花也是花
田小愛是送牛奶的時候認識蘇泊的。她家窮，她爸做著幾份工作，那幾天是生病了所以田小愛自告奮勇地替父親送牛奶。蘇泊正好拉門出來，田小愛就嚇了一跳，手上的牛奶瓶“哐當”一聲落下去碎開了。
是該賠的，但蘇泊說責任在他。他的眼睛亮亮的，笑起來露出小獸一樣的牙齒，田小愛的心就被什麽擊中了。是田小愛先喜歡上蘇泊的，她開始爭著搶著要替她爸送牛奶，每天早起兩個小時，騎著自行車穿行在晨靄蒙蒙的街，滿心的歡喜。
其實遇上蘇泊的機會不多，也不總是他出來拿牛奶，田小愛就站在門口望呀等呀，邁不開步子，有很優美的鋼琴聲縈繞著出來，一整天裏怎麽都散不開。夜裏，田小愛對著鏡子看自己的眼睛，就挫敗了起來。她是那種瘦仃仃幹巴巴的女生，身體在寬大的帆布衣裏，根本沒有曲線可言，而且，她書念得並不太好。
蘇泊，已經知道了，是音樂學院的高材生，修鋼琴。他們之間的距離，不是一尺一寸，是隔山隔水，一想到這些，田小愛的身體就灰得一塌糊塗。
一張電影票田小愛攥了許多天才遞給了蘇泊。她沒有等到他的回答就如小兔一樣逃離開了。在電影院門口忐忑了了許久，到底蘇泊還是來了。他去買了一份大份的爆米花，田小愛緊緊地抱在懷裏，好象那是蘇泊送的花束。是的，爆米花也是花。
他們第一次單獨約會，蘇泊就牽了田小愛的手。從電影院出來的時候，他也沒有鬆開，他們在橘黃色的路燈下行走，影子拉得很長，田小愛的腦袋暈成了糨糊，她什麽也說不出來，隻是拚了全力，握著他的手。
那天後，蘇泊就再不出來拿牛奶了。再後來，即使把蘇泊攔在路上，他也是淡淡的，田小愛就明白，那次的牽手不算什麽，看重的隻有她。象蘇泊那樣耀眼的男孩怎麽會真的喜歡上她呢？
被蒙了眼睛的騾子
後來，田小愛上了職高，學酒店管理。田小愛是在實習的酒店遇上蘇泊的，他在酒店的西餐廳彈鋼琴，田小愛穿著粉紅色的工作服抬眼望去的時候，眼睛就濕了。
她總是躲得遠遠的聽他彈琴，他的神色很專注，很肅穆。田小愛突然決定也要去學一樣樂器，也許這樣和他的距離就能近一些，再近一些了。
正好酒店裏有人會彈吉他，田小愛就去拜師學藝。教她彈琴的是周寶年，酒店的廚師，有些微胖，聽說田小愛想學吉他就爽快的答應了。田小愛連五線譜都不認得，一切都得新學，也許真的對藝術沒有天賦，她學得很辛苦，一個月下來才會看五線譜，再兩個月才會彈單音。指甲被勒得血肉模糊，手臂酸軟得抬不起來。
能勉強彈完一首曲子的時候，田小愛興奮得快蹦起來。抱著吉他衝到蘇泊的麵前說，彈了一首《春天花會開》，彈得很結巴，田小愛的臉漲得通紅，不停地解釋說，發揮地不好，平時彈得比這好。
看著手足無措的田小愛，蘇泊寬慰地說，你已經不錯了，真的。
這句鼓勵讓田小愛就覺得了滿心的希望。她對生活漲滿了熱情，開始去學插花，看時尚雜誌，聽莫紮特和音樂會。其實她不是很了解這些，隻是想著象海綿一樣把那些知識吸進去，她就是很優秀很出眾的女子了。
田小愛又請蘇泊看了一場電影，她把電影票放到他的琴麵上，羞紅了臉。有姐妹說，算了，田小愛，這是不可能的事，你不是灰姑娘，你也不可能是。他不是你所能把握的男人，你會受傷的。
可這由不得她，她的心裏隻有他，她是一頭被蒙了眼睛的騾子，隻能跟著她的愛前行。他們去看的電影是《半生緣》，裏麵有一句台詞是，我要你知道這世界上有一個人會永遠等你，無論什麽時候什麽地方，反正你知道，有這樣的一個人。
這讓田小愛很動容，她一下就記得了。後來她一直想對蘇泊說這句話，但卻找不到任何的機會。看過電影，蘇泊送田小愛回家，他的手臂有好幾次都碰到了田小愛的，但是他沒有再握過來。
他們的關係沒有什麽進展，但好象又有許多的不同。他彈琴的時候，會抬起頭來，看見她了便清淡地笑笑，他也會在田小愛下班的時候約她去喝杯茶，他會跟她說他的事，畢業後何去何從，是深造還是進樂團？
姐妹說蘇泊隻是把她當作安全而可靠的朋友，或者有些好感，但不足以付出愛情。說得多了，田小愛也相信了，她這樣的女孩，並不是蘇泊理想的戀愛對象。她在夜裏會哭著醒來，原來一個人最大的疼痛不是傷痕和苦難，而是不可企及的幸福。
包裹住傷口，也許它會成珍珠
再過些日子，蘇泊的身邊出現了一個很漂亮的女孩，她象一枚水蜜桃一樣嬌豔鮮嫩。蘇泊說，她叫莉，學跳舞的女孩。田小愛是身體幾乎摔下去，陽光是暗無天日的。她總在想，如果沒有那個早晨去送牛奶，也不會遇上蘇泊，如果沒有認識蘇泊她也不會這樣糾葛不清了。
但原本是沒有如果的，一切都如射出的箭，再也沒有回旋的餘地。
田小愛看見莉和蘇泊在十字路口擁抱，她的愛那麽張揚自如，沒有半點的掩飾。田小愛遠遠地看著，眼淚就濕了臉。
田小愛二十二歲的生日，請蘇泊看的電影是《春光乍泄》，其實不是喜歡看電影，隻是覺得隻有這樣的時候她才能靠近他。整個電影田小愛都看得很憂傷，她隻記得了一句台詞：當我站在瀑布前，覺得非常的難過，我總覺得，應該是兩個人站在這裏。
是的，她也想看日出的時候和他一起，看落日的時候，和他一起，或者去超市，去上班的時候都和他一起，但她永遠隻有一個人，孤獨而憂傷。
她隻能在生日的時候，送自己一份禮物，和他呆上足足的90分鍾。
那天夜裏，蘇泊甚至沒有送田小愛回家，他要趕著去見莉。
田小愛看著他的背影，有了唇寒齒亡的冷。
那個時候，田小愛已經做到了領班的位置，穿深色的套裙，顯出很細的腰肢。教她學吉他的周寶年一直在追她，他說會一輩子對她好。
有天莉過來找蘇泊，但蘇泊正好沒來酒店彈琴。她的臉色有些暗，田小愛叫住了她，她說，田小愛，我和蘇泊要分手了。
田小愛有很複雜的情緒在心髒蔓延，她說，那蘇泊呢？他怎麽辦？
是莉愛上了別人，她一向是張揚的女孩，不會掩飾也不會隱藏。於她來說，愛上一個人和放棄一個人都是很簡單的事。
田小愛看著她穿過長長的走廊時，突然地奔跑過去，她說，我可以抱抱你嗎？
她從來沒有抱過蘇泊，她便想抱抱蘇泊抱過的女人。
蘇泊的情緒低迷了許久。但於田小愛來說，卻是最幸福的一段。他喝酒，絮叨，甚至衝著田小愛發脾氣，她隻是安靜地陪伴著他，為他擦拭，不讓他摔倒，不讓他睡在大街上。有好次，他不要她管他，推搡的時候，她的身體就受了傷。
可她覺得，那些傷她能把它們裹住，象蚌一樣，使它們在她的心裏變成圓潤的珍珠，不再刺傷她柔軟的心。
愛情需要門當戶對
蘇泊漸漸好轉，他變得有些依賴田小愛。知道田小愛喜歡看電影，便常常帶她去，買大份的爆米花。
他教田小愛騎單車，教她切牛排，教她彈鋼琴，他的手輕輕地蓋在她的手上，她的身體哆嗦地開出花來。
她第一次把田小愛帶到他的世界去，讓她努力融進他的那個圈子，田小愛小心翼翼又手足無措。廣告牌上那個字她念錯了，去聽音樂會她說不出個究竟，聽他的朋友冒出一句英文她隻是不解地望著他……她除了能為他煲湯，好象再也不能為他做什麽了。
有一次，他的朋友問她學什麽，在哪裏工作的時候，蘇泊的臉就有幾分的尷尬。田小愛看出了。
二十四歲的生日，他們看的電影是《功夫》，有人說，不記得也好，忘卻也是一種幸福。
回去的路上，蘇迫輕輕地握住了田小愛的手。月色很清，田小愛的內心，蒼茫得厲害。
她第二天去找了周寶年，她說，我願意做你的女朋友。
蘇泊來的時候，田小愛讓周寶年抱住她，她的眼前晃蕩得厲害，蘇泊冷冷地說，還好，我並沒有愛上你。
蘇泊再也沒有來酒店彈琴，換了一個長發的女生。田小愛常常聽著，就心疼得直不起腰來，她是真的決定放下蘇泊了。她知道她放下，不是不愛，而是更愛，她隻想在最恰當時候讓彼此記住最美好的時光。
她想，隻要她再努力，他一定會說愛她，甚至會娶她。可她也知道，他在愛與不愛之間進退維穀，猶豫不決，她不是他想要的那種女孩，也許現在他接受了她，那麽以後他會後悔，後悔這樣衝動地找了她這樣的女孩。
婚姻不需要門當戶對，但愛情要。
他們的愛情門不當，戶不對，她不能肆無忌憚地隻想得到他，就忘記了他的糾葛。至少，他們曾經有過美好的時光，再想起她來，他的內心應該是溫暖的吧。
《花樣年華》上映的時候，她一個人去看了，那麽綿長的情節裏，她隻記得一句，如果，我多一張船票，你會不會跟我走？
她在那句話裏，潸然淚下，原來，放棄比愛，更難，更疼。但是她別無選擇。
那些光就模糊成了黑白的膠片，停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