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誰與愛情同呼吸

第21章 誰與愛情同呼吸

文梅吉

愛是永遠不能封口的創傷。

那個時候,翟小如很飛。頂一頭火紅的頭發,染十個翠綠的指甲,甩著手也能把單車騎得飛快。

何末也是調皮搗蛋的主,打架,逃課,交白卷,對漂亮女孩吹口哨。他們都住軍區大院,一個是北區的大姐,一個是西區的頭目。兩個孩子因為是一丘之貉,臭味相投,而交情甚好。上山掏鳥蛋,下河摸魚蝦,比誰先把路燈打碎,誰的零分得的多。那些喧囂,一直是翟小如雜亂無章的記憶裏,很陽光的一段。隻是,那些美好,象是刮劃的碟片一樣,突然地卡住了。

很久以前,記憶裏的一個口子

是因為那個名為初初的女孩。她會穿百摺的裙子,圓頭小皮鞋,笑容象陽春勝雪樣,幹淨,透明。第一次見,何末的眼神就定在了那裏,嘴巴微微張開,倒抽了口氣。翟小如下意識地擋在他的前麵,他的手不耐煩地撥了撥她,隻是那一撥,就把翟小如撥到了北回歸線以北,透徹的寒。

初初是來這座小城度暑假的,她的爺爺是軍區的將軍,可是她並不傲,相反,平易地讓每個人都喜歡親近。北區的女孩紛紛倒戈,開始學初初穿衣打扮,走路說話。翟小如心裏的慌亂鋪天蓋地的,因為何末竟然換上了幹淨的襯衣。

翟小如在一個傍晚的時候潑了許多的番茄醬在初初的身上,她淚眼摩挲地看著她,而她卻狠狠地推了她一把,讓她摔倒在地上。

翟小如很快東窗事發,被爸爸的皮鞭狠狠地揍了一頓。那以後,何末就和翟小如劃清了界線。

她站在他的單車後睨著眼看他,伸出手去拉著車後座。那個位置她從來沒有坐過,雖然她一直很想,但是她有單車,她的單車沒有被偷過也沒有壞過,即使她拔掉氣門芯想讓何末載著他穿過滿是梧桐樹的街——電影裏常有的畫麵。但他頂多把她的單車架在他的後座上,而她那個小小的願望一直沒有得逞過。

現在那個後座,坐上了初初。他的頭發被整理過了,衣服也被整理過了,這個全新的何末一點也不象何末了,他不說髒話,不發脾氣,禮貌周全,微笑周到。這一切都和初初有關,他隻能是個壞孩子時,才和翟小如有關。

何末的臉有些紅,他小聲地說,讓開,她不讓。他提了提聲音,讓開。她坐到了他的後坐上,他嘩啦地甩開手去,單車連同她都朝後麵倒了下去,她摔下去的樣子很狼狽,掌心磨破了,絲絲的疼,在心裏環環相扣。

那個夏天,翟小如還是會常常遇上何末,他變得很可笑。會去摘大把的野花放在初初的家門口,會在牆壁上畫兩顆心,寫上他和初初的名字,然後等初初的經過的時候,又假裝是偶爾所見,他還會帶她上山掏鳥蛋,下河摸魚蝦。他用了他這個年紀所能想出來的所有浪漫招數來討好初初,他低眉順眼的看著她,遠遠的,翟小如的眼睛就濕了。

她再一次攔下初初,她說,你不要欺負他,你要對他好。

初初輕蔑地笑了笑,我喜歡怎樣就怎樣,誰叫他喜歡我,而你喜歡他!我可忘不了你怎樣對我的。

翟小如心裏就被尖銳的東西挑了一下。

經年,麵目全非的命運

誰也沒有想到何末會考上大學,還是上海一所很出名的大學。翟小如不出意外地落榜了,家人打算讓她去學門手藝,好歹能養活自己。可她咬著牙非要補習一年。那一年,她卯了勁地學,柔順地沒有了一點的鋒芒。夜裏,會偷偷拿出一隻煙,在煙上寫上何末的名字,一點一點地吸進肺裏。

那些過往,都是前塵舊事。好象所有的美好,都隻是經過。

夏天過後,初初就離開了。連同一起離開的還有何末的心,考上大學,考上上海的大學,都不過是因為初初,他的世界,已經把翟小如擠掉了。

他忘記他們曾經那麽要好,一同逃學,一同打架,一同被罰站,那些於翟小如來說生死與共,榮辱與共的感覺,已經輕薄如塵。他的眼裏,心裏,隻有那個漂亮的初初。

翟小如考到上海那所大學後,何末已經坐牢去了。經由很簡單,初初那樣耀眼的女孩,怎麽是何末能愛得起的?他拚命地追,拚命地愛,不過是她石榴裙下芸芸眾生之一。她撒了很多謊,原來抽煙的女子並不一定壞,也不是每一個笑若天神的女孩都有一顆天神樣的心。

翟小如站在滿是梧桐樹的校園裏時,很恍惚,她想何末有過怎樣的萬念俱灰,有過怎樣的痛徹心肺,才會拿了刀去逼問初初一個結果,結果是,他傷了一個試圖英雄救美的人。

很多血,直到今天,還被師兄師姐們津津樂道。後來,初初也轉學了。

這座學校,還是隻剩下了翟小如。她毫無生氣地學習,行走。有男孩給她寫情書,說她乖巧溫柔。

她咧著嘴巴笑,笑出了很多的眼淚。

暑假的時候,她去何末家裏。他爸去世了,母親改嫁了,兵荒馬亂的一個家,亦沒有誰去過問何末了,是離開的時候,她偷拿了他的一張照片,一個以前寫過的作業本。

時間就過去了四年。翟小如成了出息的女人,出入高級寫字樓,負責百萬千萬的項目。穿PRADA,用GUCCI的包,已經學會不動聲色的微笑,隔著一個手臂的距離與人握手。

原來初初的出現,改變的不僅僅是何末的命運,還有她,翟小如的。

那是一個星期二,翟小如接何末出獄。他們已經有四年沒有見了,他高了,更加瘦了,眼神很灰,灰得翟小如的心,生生的疼。

翟小如在浴缸裏注滿了水,而何末當著她的麵就脫了衣服,他赤裸裸地躺在浴缸裏。翟小如就蹲了下去,她輕輕搓揉他的身體,他的手臂上有煙頭燙過的疤痕,密密的圓點,觸目驚心。然後,何末就一把拉過了她,她就著衣服整個人落在了浴缸裏,渾身濕透了。水濕了眼,她睜不開來,而他就一路**,壓進了她的身體。

她咬住他的肩膀,除了疼,沒有一點的愉悅。她隻能忍受,忍受到他停下來。自始至終她的身體都挪不開,她的身體連同她的心,早被困得死死地。

經年過去,他再也不是那個少年,是那個幹一場架就覺得很英雄的少年,他已經是一個男人,一個有著經曆的男人。他是懂得翟小如的,懂的她的愛,而他的占有,隻是報複,隻是賭氣,隻是任性,隻是發泄,隻是很多的可能性,但唯獨不是,愛。

結局過後,悲傷的細枝末節全部蘇醒

何末用翟小如的錢,也用她的身體。當他有需要時,他就會一把拉過她來,按住她的頭,扯下她的底褲……她不反抗,隻是在他停下來後,去浴室。很多次,她都把自己溺進浴缸裏,很多的無望,讓她不知所措。

她很想用愛去化解他,很想用隱忍去感動他。但是他癲狂,歇斯底裏,他的內心滿滿地都是恨,因為恨著初初,連帶著所有的女人都恨了去。

他不知從那裏找來了初初的地址,她已經回國,和未婚夫開著一家公司。那一天他變得很溫柔,他說,翟小如,幫我。

他希望翟小如去勾引初初的未婚夫,希望初初嚐到背叛的滋味。

翟小如同意了,何末說這件事情以後他們就離開這裏,回到家鄉小城,開一家小吃店。他的描述讓翟小如充滿了幻想,是從很早以前就開始想著,長大以後要和何末在一起。因為喜歡著何末,所以才讓自己那麽飛,以為隻有頂著紅發,逃課打架才能和何末一夥。後來知道了,原來他喜歡的女孩,也是留長發穿百褶裙的,於是又努力的變,穿上裙子和高跟鞋。

翟小如安排了一場天衣無縫的遇見,她抹著五顏六色的指甲和那個叫郝宇的男子撞到了一起,她惡人先告狀,把他訓得一愣一愣,卻追著她走了一條街。早知道,看上去中規中矩的男人就吃這一套。

何末一直追問著進展,他歡喜地看著他們約會,看著初初的未婚夫為翟小如神魂顛倒,心心念念的隻是想著,這下總可以報複初初了。

他告訴翟小如,一定要讓郝宇和初初的婚禮如期舉行,再在婚禮上讓郝宇棄她而去,對於驕傲自信的初初來說,這樣的打擊將會是毀滅性的。

可是初初沒有等到那一天,沒有等到被報複的那一天,就死了。

翟小如殺了她。

她去過她的家,郝宇帶去的。她在她家的牙膏裏放了毒藥,初初就死掉了。

在看守所裏,何末甩了耳光過來,好幾個警察拖著拽著他,而他,哭得不象話,他說,翟小如,你為什麽殺她,為什麽殺她!

翟小如靜靜地看著他,她說,因為她死了,你就沒有恨了。沒有恨,也沒有愛了。

好多個夜晚,翟小如都知道何末出去了,她也跟了出去,看見他立在初初的家門口,他仰著臉的時候,她的身體就摔碎了。

他一直還愛著初初,他想要翟小如去勾引她的未婚夫,想讓他在婚禮上拋棄初初,不過是因為不想要其他的男人擁有初初,在他心裏,從來沒有放棄過初初,不管是以愛的方式,還是以恨的方式,都隻有初初。

翟小如知道了,他們回不了小城了,永遠也回不去了。即使初初這一次嫁不了人,還會有下次,那下一次呢,下一次翟小如又該何去何從呢?

他們的命運已經被剝得體無完膚了,那些美好,那些傷痛,那些愛與恨,在翟小如蒼白的指甲裏發著冷冷的光。她突然就累了,突然地想停下來,她無法控製自己去愛何末,無法阻止他去愛別人,那,就讓她永遠被他記得吧!

因為愛他,她把自己變成了個壞小孩,因為愛他,她讓自己變得優秀出眾,還是因為愛他,她讓自己殺了人。原來,不能太愛一個人,太愛,會變成一種毀滅,讓人痛不欲生。

夏天就到了尾聲,有風吹呀吹,好象再努力一點,就可以回到以前,很久以前,那時候,他們是壞小孩,但他們很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