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誰埋了陶小愛的前世
第20章 誰埋了陶小愛的前世
文梅吉
許揚終於明白為什麽程子健要和他交換“住所”了，深夜和淩晨總會響起的“無聲”電話，莫名其妙的敲門聲，還有玻璃上被石子敲擊的咚咚聲……會讓人整個神經都繃起來。
程子健說球迷太瘋狂，他要在聯賽後找個地方好好休息下。誰叫許揚是他最好的哥們呢，就應承了下來，程子健搬到他的小區，而他，住到了程子健的房子裏。
（一）
許揚用了三個晚上的時間才在公寓樓下逮到了那個“午夜凶靈”。很意外，是個女孩，染著一頭棕紅的發，穿長到膝蓋的體恤洗得發白的牛仔褲。她睨著眼看他，抿著嘴倔強地象革命戰士，手裏還拿著她的做案工具——彈弓。
許揚就笑了，他說，靶子挺準的嘛，練過？
她不搭理他，他說，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這麽晚一個女孩在外麵晃蕩太危險。
下一秒，許揚發現有危險的是他了，女孩把手裏的彈弓舉起來對著他，她說，你想幹嗎？
這個問題讓許揚有些發暈，明明是她想幹嗎怎麽現在成了他？他隻是想好好和她談一下，讓她不要再打“無聲”的電話，不要再用石子敲打他的窗戶，他可不想每天都頂著兩個熊貓眼去上班。
他從口袋裏掏出紙巾揮揮，我投降，根據國際公約，你是不能槍殺俘虜的。他用很“無辜”的語氣說。
女孩撲哧地就笑了，露出小獸般的貝齒，很可愛。許揚的心柔柔地，就被震了一下。
他想和她和平共處，邀了這個叫陶小愛的女孩上樓喝咖啡。他說，你是程子健的球迷吧，哪天我讓他給你簽名或者送你他的球服，再或者，你要和他合影也可以。
我不要。陶小愛頭也沒有抬的說。她在房間裏走來走去，理理茶幾上的雜誌，收拾下書櫃裏程子健的照片，再從冰箱裏拿出一罐可樂。她嫻熟地象是在自己家，許揚詫異地下巴都要掉了。
陶小愛是誰？程子健的球迷還是女友？
（二）
許揚在第二天把程子健堵在床上讓他給個說法，然後就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後果。
程子健到陶小愛的學校打一場友誼賽，陶小愛是拉拉隊的隊員。她找他簽名，在他的手裏塞了有電話號碼的紙條。那個時候，是真的覺得陶小愛可愛，就交往起來。但是，誰會傻到為了一棵樹去放棄整個森林？程子健很酷地甩甩頭發說。
許揚就明白了，程子健想要分手，陶小愛卻不放手。
程子健說，許揚你忘了，我和她分手你還出了不少的主意呢！許揚就想起來了，之前程子健說想和一個不喜歡的女孩分手，問他用什麽方法。他說，找女孩借錢，一聽借錢女孩準跑。但是程子健說，那個女孩真的拿了張卡給他，說裏麵的錢是她想辦法湊的，不夠她再想辦法。後來，許揚還出了許多讓女孩分手的餿主意，都以失敗告終，再後來，許揚就不再過問了，覺得那樣癡情的女孩任誰都不忍心不要。
沒想到，程子健想擺脫的女孩是陶小愛。
他說，程子健，或者你會後悔的，錯過一個深愛你的女孩。
那又怎樣？愛我的人多了。程子健點了支煙，有些不耐煩。是的呀，他這般英俊的男子，會讓多少女人趨之若騖呢。
（三）
是在經過街邊遊戲廳的時候，又看見了陶小愛。在跳舞機上，來回跳躍，靈動地象小鹿。她的額角在滴汗，那件寬鬆的體恤也濕漉漉地貼著她的前胸後背。許揚心裏一熱，上去一把拉過她，他憤怒連自己都驚訝，他說，你這是自虐！
他帶了陶小愛回家，拿了幹淨的襯衣讓她洗澡。不知為什麽，他看著她會難過，或者是她激烈又絕望的愛情震住了他。
他想去安慰她，他覺得她笑起來好甜美，而現在的她，象個小怨婦。
她在浴室裏呆了很長時間，就算裏麵的水聲嘩啦地直響，他也能聽到她壓抑的哭聲，悶悶地，炸在他心裏，就生出了些些疼。
他去廚房熬瘦肉粥，他想她真瘦呀，那件體恤套在她身上直晃。她在那碗粥前發了很長時間的呆，她幽幽的說，很香。
她一口也沒有吃，也沒有穿許揚的襯衣，就走掉了。
許揚在夜裏輾轉著，他總是很突然地從床上跳起來去接電話，電話嘟嘟地，她沒有再打來過。他有天在紗窗後麵看見陶小愛了，隻是追了出去，卻怎麽也找不到。他的神經脆脆地，象要斷掉，他去撫摩玻璃窗上陶小愛用石子彈出的裂痕，就有些明白了，他是在牽掛她。
她吃飯了嗎？她睡的好嗎？她還會在深夜晃蕩，拿著彈弓去恐嚇接近她的男人嗎？
（四）
陶小愛過了好些日子才出現，象失水的花。她低著頭，說想見見程子健，見了她就放手。
許揚好不容易才說服了程子健赴約，在很偏的一個咖啡廳裏。
陶小愛很準時的出現，穿收腰露肩的裙，很細的高跟鞋，還抹了粉色的唇膏。她推開旋轉玻璃門時，陽光在她身後氳成了一攤光圈，許揚就立在那裏，呆住了。
她衝他們笑，很燦爛。
程子健說了許多話，他說小愛我們不合適，他說小愛如果你想要哪個球員的簽名我一定幫你搞到，他說小愛我現在在事業關鍵期，下個賽季如果打不上主力就會被俱樂部掛牌，要轉會去打下一級聯賽了。
陶小愛很安靜地聽著，然後做了一個讓所有人都詫異不已的動作。她撲通一聲跪了下去，跪在程子健的麵前，她說，求求你，求求你不要不要我。
程子健跺跺腳，站起來就走了，他說，陶小愛，我可是公眾人物！
許揚去拽她抱她讓她起來，可是她倔強著掰他的手，撕扯的時候，有溫潤的**滴到許揚的手背上，他的心被狠狠地燙住了。
（五）
如果愛情是一個人丟了，另一個人再撿。那麽，許揚很想撿到陶小愛的愛情。
他帶陶小愛去看電影，買大份的爆米花和可樂，他覺得她應該是被人捧在手心裏疼的，他想，狠狠地，狠狠地疼她。
他帶她去遊樂園坐過山車，用冰淇淋和棉花糖哄她開心。
他帶她去郊外釣魚，然後在她的盆裏“變”兩尾金魚。
她很沉默，隻是在他一個人笑得很尷尬時，才配合地笑笑。她的笑容很牽強，他的心，就難過不已。
她在跳舞機上揮汗如雨的跳躍，然後，她的臉色蒼白起來。許揚抱住在下墜的陶小愛，她的牛仔褲上滲出了大片殷紅的血。
他抱著她去醫院，慌亂不已。他握住她的手，語無倫次，他說，不要死，乖，不要死。
醫生狠狠地批評他，說你怎麽能讓她劇烈運動呢？不知道女孩在生理周期劇烈運動會引起大出血嗎？
他衝了益母草紅糖水喂她喝，她依著他的肩輕笑，她說，你的樣子好傻哦！
他輕輕地說，陶小愛，你不準自虐了，我會心疼。
（六）
然後，程子健出事了。
他在集訓的時候小腿骨折，他隻能退出下一季的聯賽。醫生說他的腿恢複要半年，即使好了也有半年的時間隻能做恢複訓練，一個足球運動員如果一年沒有打比賽，那麽他的職業生涯很容易就斷了。
他消沉，頹廢。
周圍的人除了安慰他，鼓勵他，很快就散去了，除了許揚。
程子健說，許揚，謝謝你，不愧是我最好的哥們，每天給我送骨頭湯。
許揚的手輕輕地抖了下，湯灑了些出去。他很輕很輕地說，是陶小愛，湯都是陶小愛煲的。
空氣裏很沉悶，程子健低下頭去翻報紙，讓小愛來看我吧，他說。
許揚的心很陰，他看著陶小愛很用力地切著棒子骨，忍不住諷刺她，他說你的骨頭湯果然有效，程子健讓你去看他了。
陶小愛抬起頭來看了他一眼，沒有表情。
許揚終於被激怒了，他說，陶小愛，你？賤不賤？他讓你去你就去嗎？你忘了他怎麽甩你怎麽羞辱你了？！
他歇斯底裏，把她菜板上的棒子骨拂到地上。
（七）
陶小愛到底還是去看程子健了，許揚遠遠地看著她扶著程子健做理療，看著她很溫柔的給他按摩，擦汗。
他的身體，虛浮地邁不了步子。
他從來沒有這般的去愛過一個女孩，他不是很輕易就會動心，隻是遇上陶小愛，就淪陷了下去。她倔強防備的眼神，她柔弱無助的樣子，她甜美燦爛的笑容，都在他心裏烙了印，但終究，她愛的人，不是他。
一座讓人傷心的城，還是不要罷了。他和所有人都斷了聯係，轉去了另一個城市。
他還是會想起陶小愛，然後在午夜裏醒到天亮。
再過些時候，報紙上有了程子健的消息，他開始打二級聯賽，勢頭穩健。
他忍不住給程子健打電話，他說，恭喜你，你很快就會轉去打一級聯賽的。
他們客氣而疏離地聊著天，快要掛電話的時候，程子健說，許揚，還記得陶小愛嗎？我和她徹底分手了，她說我不是前世埋了她的那個男人，埋她的人，是會在今世給她熬瘦肉粥的男人……
許揚手裏的電話跌了下去，他和陶小愛看過同一個故事：茫茫大海，一名遇害的女子一絲不掛地躺在海灘上。路過一人，看一眼，搖了搖頭，走了……又路過一人，將衣服脫下，給女屍蓋上，走了……再路過一人，過去，挖個坑，小心翼翼把屍體掩埋了……書上說，那個女子今生最終要報答一生一世的人，是最後那個把他掩埋的人。
（八）
許揚用最快的速度飛了回去，他在她家樓下看到穿著中規中矩裙子的陶小愛，她抱著一個嬰孩逗弄著，祥和安寧。
他的眼睛就濕了，他想，他到底是和她錯過了。
轉過身的時候，他沒有聽見，陶小孩對懷裏的嬰孩說，你好可愛呀，以後我也要生一個和你一樣可愛的寶貝。
有什麽，在許揚身後，輕輕地，就碎了下去。
大約，是愛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