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隗隇

第十一章隗隇

良久之後,一股無形的力量將馭山托起,讓馭山直起身來。

馭山抬頭便見到前方女子正望向自己,她開口說道:

“我便是秦離,漪兒跟你提及的秦離老師,但我並未去過正式學員區授課,所以算不得真正的老師,隻是漪兒一個人的老師,其實我當漪兒是我的妹妹,親妹妹。”

“我平常極少去外麵走動,真正見過我的人少之又少,所以認為幾年前突然上位的秦離副院長是個神秘的年老之人,實屬正常,你無需詫異。”

“我找你來,就一件事,關於漪兒。”

“我不反對漪兒認你為哥哥,這是好事,將來漪兒離開雲夢郡城,你可以替她照顧她的爺爺奶奶。”

“漪兒非池中之物,有更好的未來,必定會離開這裏,這一點希望你盡早明白。”

“當然,你無需告知漪兒此事,以免讓漪兒不能安心修煉,到了該說的時候,我自然會親口告訴她。”

“漪兒還在雲夢山的時候,亦希望你盡可能的不打擾到她學習與修煉。漪兒天真單純,童心未泯,你雖隻比她大一歲,但經曆遠多於她,身為漪兒喜歡的哥哥,你知道怎麽做,是嗎?”

認認真真聽完,馭山施禮回道:

“多謝秦離老師提醒,馭山知道該怎麽做了,馭山絕對不會耽誤漪兒的學習與修煉,還請秦離老師放心。”

秦離繼續說道:“既然明白了,那就行了,你回去吧。”

馭山拜道:“秦離老師之恩情,馭山定會永記於心。馭山定會對得起漪兒叫的每一聲哥哥,隻要是為了漪兒好之事,馭山必定義無反顧竭盡全力為之。”

說完這番話,馭山沿著長廊離去。

秦離並未相送,雪竹送馭山出院門口。

待少年走遠,雪竹關上門,去了長廊盡頭。

見雪竹過來,秦離開口說道:“雪姨,他居然令我看不透,體內元陣未開,卻氣力充盈,堪比元力,卻又不是元力,是一種若有若無、散發著靈性的未知之力。”

雪竹回道:“以我之修為,確也能感觸到他有些不同,但並未如你這般清晰,隻覺得他渾身生機旺盛,體魄過人,氣力十足,仿佛天生蠻力。不過,像他這種天生蠻力大的人,也還是有不少的,並不罕見。”

說完一段話,雪竹略作思索,繼續說道:

“隻是,關於他會因病負債累累之事,很令人費解,以他如此體魄與力氣,一來不太容易生病,二來也不應該那般貧窮,簡直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可經我查實,卻又是事實。”

秦離道:“各人有各人之命運,並非看似不該貧窮之人就不會貧窮,這點雪姨倒不用多作考量。但他身上必定有不同尋常,雪姨多費心盯著,以免在漪兒這件事上出了岔子。”

雪竹點頭應道:“好。”

自馭山上了雲夢山,一直處於極其單調的路線中。

偌大一個雲夢學院,馭山沒去過幾個地方,僅僅隻是去過秦離老師住處一次、漪兒的小院兩次,剩下就是往返於自己所住的小木屋、雜工院劈柴場、鍛造院打鐵房、還有食堂之間,以及去過一次食堂旁邊的小市場買給漪兒糖果點心。

雲夢學院有學員數百,馭山在路上經常看到有學員來來往往,隻是無人關注他罷了。

所有的學員之中,除了漪兒和胡夭,也就孫磊算是會關注馭山,但也僅僅隻是每個月的初一、十五,他會來代收馭山每期應還給山下錢莊的欠債。

目前,馭山的身份是雜役學員——胡夭組的組員之一,所以他的標簽是胡夭新收的馬仔——新的出氣筒、一個窩囊的可憐蟲罷了。

負責管理雜役學員區的是明月執事,一個美少婦,名氣很大,經常上台主持一些重大活動,明豔動人魅力四射,但平日裏除了組長之外其他雜役學員根本見不到她。

食堂,算是馭山最拋頭露麵的地方,在這裏,馭山經常聽到其他學員的談話中有提到明月執事,因此不再誤以為是雪竹執事負責管理雜役學員區。

雪竹執事正好跟明月執事相反,從不出席活動,認識她的人極少,存在感相當低,但會隨意走動。

還有兩個人,在學員們的談話中也提到比較多,那就是秦離副院長以及那個與秦離副院長有關係的莫漪兒。

關於秦離副院長,學員們皆是隻聞其名從未見過其人,因此充滿了神秘感。

傳言幾年前,有一次院長大人外出被仇敵埋伏,身陷險境,差一點就此隕落,危急時刻,有一位戴著帷帽的強者出手,擋住仇敵的必殺一擊,救了院長大人一命,隨後帷帽強者與院長大人聯手殺出重圍回到了雲夢山,為了防備仇敵追來雲夢山,院長大人付出極高的報酬邀請帷帽強者擔任副院長,這個帷帽強者就是後來的秦離副院長,之後從某些高級老師的口裏傳出,秦離副院長乃是僅次於院長大人的強者。

除了這個傳言,還有一個版本。

那個版本說帷帽強者秦離乃是院長大人的師妹,所以才會在關鍵時刻出手搭救院長大人,並同意留在雲夢山擔任副院長,與院長大人共禦仇敵。

至於莫漪兒,倒是偶爾能看到她一個人跑來跑去,不過,敢靠近她的人幾乎沒有。

曾經也有些愣頭愣腦的人,沒事找事的靠近莫漪兒,可是,但凡隻要莫漪兒說到“秦離老師”四個字,還不主動趕快離開莫漪兒身邊的,當即就會被一股無形力量給丟出好遠,摔得像條死狗。

近段時間來,有兩件沒頭沒尾的事。

一件是:莫漪兒來食堂打過幾次飯,每次都會打兩份,去過雜役學員區幾次,有幾天是連續去的。這種事情以前從未有過,但沒人知道為什麽,因為人人都遠遠避開莫漪兒,更不敢偷窺或跟蹤她。

另一件是:胡夭不再像以前那樣到處亂逛,沒事找事的消遣人,反倒是大部分時間見不到人。她也是個沒人敢惹的主,所以沒人知道原因。有人猜想是不是跟那個胡夭新收的馬仔有關係,但很快便被推翻了,因為那個馬仔實在太不出眾太沒存在感了,即使有時候跟在胡夭身邊出現在路上或是食堂,也就隻是個被罵被凶不敢多說一個字的窩囊廢,再者,據說那個馬仔窮的要命,負債累累。

食堂裏,馭山獨坐一處埋頭吃著飯菜,但整個三區(雜役學員用餐區)的談話盡收耳中。

之前偶有偷聽學員們談到漪兒、胡夭學姐,或者是馭山自己——那個學員們口中的窩囊馬仔,馭山會挺緊張挺不自然,但現在已經習慣了,習慣了之後倒也是一種閑暇消遣,對於自己莫名其妙擁有的這種超常聽力,馭山覺得還是有些實用性的。

而且,雖然人坐在三區,但隻要馭山心中起念頭,二區(正式學員用餐區)的談話,也能聽到,並能對每個人感知入微。

隻不過,馭山不想這樣做罷了,免得無事生非,畢竟二區的正式學員個個都是武修,誰知道他們會不會察覺到自己在偷窺偷聽。

吃完午飯,馭山沿道散步,沒急著回小木屋。

上午在鍛造院打鐵時,胡夭學姐過來了一趟,說雜役學員身份的新學員在入院滿一個月之後,每天下午可以去正式學員區的教學閣樓聽修煉課,授課的是成績較為優秀的正式學員。

其實雜役學員是不會由武院老師授課的,給正式學員練練手,這就是雜役學員的學習機會了。

馭山一邊散步一邊考慮著,自己要不要去聽修煉課。

馭山總覺得,自己能有份穩定的活幹,能把活幹好、收入穩定,就已經是不錯了,哪裏還敢奢望成為武修。再說,即便自己有這個想法,難道就能實現嗎?搞不好反倒耽誤了學好打鐵、學好鍛造。

一個小個子青年與馭山相向而行擦肩而過。

突然,小個子青年忽地一轉身、伸手拍在馭山的肩膀上,張口道:“誒嘿!是你呀!”

馭山吃驚的看著他,出聲道:“原來是你。”

小個子青年嗬嗬笑道:“是我呀!莫名其妙掉進江水裏那個。沒想到你也是山上人,還跟我一樣,都是一名雜役學員,可真是有緣囉哦!”

馭山點頭笑道:“有緣,確實有緣。”

小個子青年笑著自我介紹:“我叫隗隇。”說完,卻見對方的眼神有些疑惑,估計應該是不確定是哪兩個字,於是撿起一根枯枝,彎腰在地上將自己的名字“隗隇”兩個字寫了出來,並說道:“這兩個字,是高大魁梧威風凜凜的意思。”

馭山點點頭表示自己明白了,心裏頭納悶:隗隇,高大魁梧威風凜凜的意思,這名字與實物也差的太遠了些吧。

小個子青年隗隇繼續介紹道:“我今年十八歲,年初上山加入雲夢武院的,算算已經三個月了,那次是我下山回家探親,所以在江邊與你偶遇。”說到偶遇這兩個字,隗隇不好意思的笑道:“對了,一直都還沒來得及感謝你將我從江水裏救上來的,請問恩公大名?”

馭山笑著擺擺手,“恩公不敢當,碰巧而已,不用客氣。”接著自我介紹道:“我叫馭山,今年十六歲,上個月上山加入雲夢武院的,剛滿一個月。”

說完自己的年紀,馭山心中起了一絲怪異:隗隇隻比自己大了兩歲,也是個少年人,樣子咋就看起來是個二十來歲的青年人呢?這實物與年紀也是也差的太遠了吧。

或是感覺到了馭山有些詫異,隗隇伸手摸頭有些尷尬的笑著說道:“我的樣子是長得著急了些,但更顯得老成持重不是。”

馭山含笑回應:“確實,確實。”

兩個“無巧不成書”的有緣人在路邊上有說有笑,勁頭挺熱乎的。

忽然,某人意識到有些不對,於是不解的問道:“馭山,這個點,你咋不往那邊方向走呢?”

隗隇伸手指向先前自己前行的方向,往正式學員區教學閣樓的方向。馭山明白他的意思,回道:“我不打算去聽修煉課,反正成為武修的希望不大,不如專心學打鐵鍛造。”

“誒!馭山,咋能這麽想呢?”

隗隇一臉你不該早早放棄的表情,說道:“能獲得機會上山加入武院的,開啟元陣的可能性測算至少有一成不是,有一,那就有萬一,我測出的結果也隻有一成,但我一直覺得自己很有希望開啟元陣踏入修煉之門成為一名武修。”

馭山沒回應,顯得遲疑,因為自己根本沒有去做過什麽測算,自然不知道開啟元陣的可能性有幾成,但這事也不好跟隗隇說明,畢竟自己是通過漪兒找秦離副院長破例給的上山名額,傳出去怕影響不好。

見狀,隗隇打鐵趁熱繼續開解道:“據我所知,曾有不少測算結果隻有一成的人,最終開啟了元陣入了修煉之門。所以說,隻要上了山,那就有希望,你想想,萬一呢?那可是,不但自己飛上枝頭變鳳凰,而且還能惠及後代,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聽到最後幾句話,馭山眼神中流露些許向往。試想,誰不想改變命運?

見自己的話起了些作用,隗隇一把拉著馭山掉過頭,邁步朝教學閣樓方向走,邊走邊繼續說些鼓舞人心的話,以及說些關於修煉方麵的事。

隗隇說,何為天才,天才就是天生而成。

比如那些不是從雜役學員晉升上去的正式學員,都還沒上山接觸修煉,就自然開啟了元陣,且開啟元陣的年紀幾乎沒有超過十五歲的,十一二歲的一大把,年紀小的,七八歲五六歲也是有的。

但天才何其少?偌大一域雲夢郡城,每年能出幾個?

所以雜役學員中就沒有天才,也不可能測算出結果為十成,如果有十成,那他早就開啟元陣了,還用得著去測什麽可能性嗎?

所以一到九成,本質上沒區別,都同樣隻是代表可能性而已,最終還是得靠運氣看天意、更靠自己的努力。

所以用不著因為自己的測算結果隻有一成,就覺得自己比別人差,覺得自己沒希望,早早就放棄。

但也絕對不能不去努力,坐等著賭運氣聽天意。

嚐試過了,努力過來,不管結果如何,也就沒有遺憾了。

雲夢武院坐東朝西,以大殿為中心,執事、老師、高層區在大殿東麵,正式學員區在大殿北麵,食堂、市場、鍛造院、雜工院等場所在大殿南麵,雜役學員區在最南邊。

從雜役學員區到正式學員區教學閣樓的路上,途徑食堂及市場,隗隇和馭山一路聊得很好,隗隇多半在激情的說著,馭山多半在點頭,“你身上有銀子嗎?”

沒想到隗隇前話話音未落,突然冷不丁問一句,馭山根本沒反應過來,下意識回道:“有啊…”

“拿出來啊!”不等馭山有思維空隙,隗隇的手已經伸到馭山麵前。

馭山當然開始意識到:為什麽呢?但手卻掏向懷中,當錢袋才露出一半,眨眼錢袋就已經到了隗隇手中,隗隇拿著錢袋一邊朝食堂旁邊的小市場走,一邊回頭對馭山說道:“你在此地等我,我去買點瓜子什麽的在路上消遣,馬上回來。哦,對了,錢不用你出,回頭我給你。”

馭山隻好點頭,心裏頭感覺當然不好,但錢袋已經在隗隇手中,且他也已經走遠,難道追上去、搶回來?剛剛兩人一路上聊得熱乎,如同相識已久的熟人,難道自己就突然翻臉?

如果一開始反應稍稍快一點,隻要錢袋子還在自己手中、又或是隗隇還沒來得及走開,那麽,完全可以有所保留、或者與他一起同去買東西,這樣做他也是沒話說的。

可事已至此,自己如果表現得過於在乎錢了,那兩人之間肯定會產生間隙。

想了想,馭山隻好說服自己,別那麽計較,再說,自己不是救過他的命嗎,想必他應該不會做得太過分。

然而,一刻鍾過去了,並未見到隗隇回來。

馭山開始顯得有些焦慮,不停的向小市場方向張望,因為錢對於目前的自己來說真的很重要。

隨著時間越來越久,漸漸的,馭山開始等不及了,邁步往小市場那邊走去。

走著走著,馭山開始小跑,臉色也變得越來越難看,心裏頭本不想往壞處想,但直覺告訴自己,情況很不妙。

到了距離小市場不遠處,一念起,馭山用自己的超常感知能力,將整個小市場覆蓋。

可是,小市場中並沒有隗隇的氣息與動靜。

馭山的臉色徹底變了,但仍不死心,怕自己的超常感知能力也不是那麽靈,於是一路小跑著將整個小市場裏裏外外找了好幾遍。

然而,根本見不到隗隇的影子。

馭山無比失落、懊惱,腳步變得沉重,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立馬趕去教學閣樓找隗隇嗎?估計希望不大,如果他有心拿走錢銀,短期之內肯定不會拋頭露麵。

那麽是不是直接去找雜役學員區的管理處匯報此事,讓他們出麵找到隗隇、追回錢銀?可是,萬一誤會了呢?萬一隗隇因為什麽不得已的事情耽擱了呢?這樣做豈不是毀了他?

錢袋中,有八兩多銀子,裏麵包含了這個月十五要按期還錢莊欠債的五兩銀子,眼見十五之期將近,卻平白無故發生了這麽個事,怎不叫人心急如焚?

馭山失神落魄的站在與隗隇分開的地方,等著,一直等著,希望隗隇的身影會在某個時刻回到眼前,雖然,這種可能性極低。

未時過了。

申時過了。

天黑了。

馭山終於醒悟了,這樣傻傻的站著、等著,毫無意義。

沒有去食堂吃晚飯,馭山吃不下,回到了自己的小木屋,靠在床頭,情緒十分低落。

這時,噔-噔-噔,門口響起了腳步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