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肖像

第12章 肖像

(倩倩停頓了一會兒,像是平複了自己激動的情緒,接著講道)

我並不懷疑那些在我家工作了很久的人們,也不會懷疑我的親屬,而把目光聚焦在外人身上。近期知道我家二樓臥室有密室的外人一共有三個。

但很快,我便排除了其中一個。那是一個畫家,年紀輕輕,卻很有才華。然而在那亂世之中,人們都如同孟子所說的那句,“此惟救死而恐不贍,奚暇治禮義哉?”很少有人會去欣賞他的畫作。其實,即使是安定的現在,能夠欣賞藝術作品的,可能也不會太多。

因此,他窮困潦倒。來到我家,是應邀為我畫一幅肖像,那時我端正地坐著,在他的畫筆下,我被描摹成端莊典雅的少女,而且我的形象在畫布上呼之欲出。我的雙親都很滿意,當晚就決定要與他共進晚餐,當然,這是文雅的說法,其實就是請他吃一頓飯。

正是在那晚餐席上,父親喝醉了酒,無意間透露了密室的信息。飯桌旁還有另外一個外人在場,我等會兒再說他。

晚飯過後,天色已晚,又是在山區,山路難行,於是畫家留宿一晚,就在三樓的客房。

雙親很早就睡下了。我在燈下做著針線活,一直到晚上九點半左右,就去書房看書,這也是我一直以來的習慣。不想,我推開門發現,那位畫家正在書房裏入神的看著一本散文。書房裏亮著一盞油燈,可能是從儲物間裏弄來的。平時我獨自一人時喜歡用蠟燭,因為總覺得那種飄忽不定的光焰能給我某種意境。

我推門的聲音一定驚擾了他,他窘迫的站起身,雙手將書藏在背後,臉頰緋紅。“那個,大小姐,我,我……”

我見他這副模樣,不由“噗嗤”一聲笑了。“羞澀什麽,不就是看幾本書嗎。正巧我也是來看書的,我們一塊看啊。”

我隨手從書架上取下一本書,大大方方的坐在他身旁的椅子上,翻開一頁開始看。

不久我發現,畫家再沒有安心的看書,他那慌亂迷離的目光不時向我這裏投來,臉頰更加緋紅,我仿佛都能聽見他緊張的呼吸聲和心跳聲。

“他不會愛上我了吧?”我心想。

我於是抬頭看了看那個畫家,也是一位清秀俊朗的青年,臉上還帶著初出茅廬的青澀與稚嫩。我將他與我那個所謂的“門當戶對”的家夥對比,立即覺得對這個畫家的好感度大大提升。

我們一直讀到十一點多,但其實我們都沒有讀多少,我在想心事,他在看我。

我起身,伸了個懶腰。“我回臥室了,你要是想繼續在這看書的話也可以,離開前別忘把燈熄了。”

他也起身,跟著我出了門。他的客房恰好在我臥室的對麵,走到臥室門前,我正要推門,他突然說:“大小姐,能請您幫我做一件事嗎?”

在深夜時分,一個男生向一個女生說這樣的話,未免讓人浮想聯翩。然而,看到他臉上那青澀的表情,我還是問道:“什麽事?”

“我想……再給你畫一幅肖像,就在臥室裏……可以嗎?”

我再次審視了他臉上的表情,確認他沒有什麽邪惡的念頭之後,就答應了。

他好像很激動,“謝謝,我去準備一下。”

他轉身進了客房拿一些必備的東西,而我也回到臥室迅速的換上一身旗袍。他拿著畫具進來時,我也正好換好衣服。他見我換上旗袍的模樣,有些呆滯,目光一直停留在我的身子上,直到我喚醒他,“你還畫不畫了?”

“哦,對不起,我這就準備。”

他支起畫架,擺上潔白的畫布,一手持調色板(那上麵滿是亂七八糟的顏料),另一手持畫筆。“大小姐,請擺一個你認為最自然的姿勢。”

我於是側臥在床上,一手支著頭,這姿勢又讓他呆了許久。他在終於從幻境中清醒過來後,拿起畫筆,一筆一劃的勾勒著我的輪廓。他的神情比之前我坐在椅子上讓他畫肖像時更加專注,而他的臉龐也讓這種專注裝點得更加可愛。他在畫我的眼睛時耗費了一陣功夫,這種對眼睛的精益求精的描繪又讓我想起了孟子的“察人心者,莫良於眸子”。

畫好之後,他將畫筆和調色板放置一邊,站起身退後幾步,滿意的端詳著那幅畫作。我也起身看那幅畫,在那幅畫映入我的眼簾的一瞬間,我就明白之前那幅畫缺了什麽。缺的是現在這幅畫上,這個側臥的少女所有的嬌媚和活潑。

我十分高興能有一幅這樣的肖像,立即握住畫家的手,連連致謝。我發現,畫家的臉也因為手掌中傳來的我的溫度而變得更加的紅,像熟透的山裏紅。

我將那幅畫小心翼翼的放到一旁。“明天我就找人去把它裱起來,放到我的書房!”

“那……那真是榮幸之至。那個,大小姐,沒事的話,我,我回房睡覺了。”

他轉身推門要走。“誒,等等。”

他的身形立即僵住了,“什,什麽事?”

“你的這些畫具還沒拿呢。”我注意到在那一瞬間他的變化,在心裏偷偷的笑著。

第二天,那個畫家走了。我也沒有理由留著他。

我偷偷找人把畫裱起來,掛在書房的牆上。那裏很安全,因為我的父母從來不進書房,那裏的書本都是我添置的。他們也沒有機會發現了,因為第二天,我們這一家,就遇害了。畫上的顏料甚至都沒有幹透……

原諒我講了這麽多,畢竟那是我人生中最後一段快樂的時光。其實現在想想,死了也挺好,至少,我不用去嫁給那個我根本不喜歡的男人。為什麽我們一定要追求“門當戶對”呢?讓有情人終成眷屬,不也是很好的嗎?

總之,畫家很愛我,自然不可能會對我的家人做出這樣的事情。

那麽現在,嫌疑人剩下了兩個:一個是家中新雇傭不久的女傭,也是二十歲出頭的樣子,麵容清秀,古靈精怪,但經常被我的父母打罵,因此有可能是為了報複。但後來,我下樓時看到她已被那些強盜踐踏,正躲在樓梯間的陰暗角落哭泣,於是我排除了她的嫌疑。

那麽,嫌疑人隻剩下了一個:那個我父母指定的,“門當戶對”的家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