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殘疾鳥人

第30章 殘疾鳥人

我已經顧不得許多,連滾帶爬繞過了巨石,總算看到了蹦跳大罵的惡少。

他馬上發現了我丟盔棄甲的慘相,嚇得就停了下來,皺著眉頭跑過來迎我。

我有些魂不守舍,捋直發麻的舌頭對他說:“……上麵還……還有隻大的!”

他掃了一眼巨石,不解地說:“什麽大的?先別慌,好好說。”

我點點頭,深呼吸了幾次,說:“與我猜測一致,這塊巨石上麵很平坦,但我根本沒看清那小崽子在哪,卻看了一隻大鳥,靠潭麵的邊緣處。”

“不會吧。我在這嚷這麽長時間了,要是它媽,早就下來跟我拚命了。”他拉著我往潭邊走了幾步,用手電照了下,因為巨石一半在潭水中,我們隻能走到巨石中部,從這角度無法看到我說的那隻大鳥。他有些質疑,翻翻眼珠,又問我:“是鳥嗎?不是石頭吧?”

那畫麵像是刻在我腦海裏了,根本不用我仔細回憶,所以我馬上比劃,“具體什麽鳥我沒看清,很高,那麽大的鳥我還真沒看見過。雖然我隻是晃了一眼,但我非常肯定,不是石頭,它動來著。”

“那就應該是鷹,也沒準是雕,咱們這地方有嗎?”他知道我不會這時候開玩笑,轉動骷髏眼思考了一下,又說:“管它是什麽呢,拔了毛都一樣,哈哈,這就叫因禍得福!走,去看看它跑沒,能逮到就好了,就是烤著吃有點兒浪費資源。”說著,他彎腰撿了一塊拳頭大的鵝卵石,扭身就要過去。

我一把拉住他,勸說:“你腦袋裏裝的是糞湯嗎,咱倆都在這折騰這麽長時間了,你跟它小弟對罵了半天,它一點兒不受影響,泰然自若,你還去惹它幹嘛?!再說了,那麽大一隻鳥,你拿石頭頂個屁用,它一爪子一個,就把咱倆提溜走喂幼雛去了!”

“你有這麽膽小嗎?!”他見我不同意去涉險,還翻臉了,激動地說,“我先去看一下,要是真有你說得這麽邪乎,咱撒丫子。”

聽了這話,我終於理解了他之前的心情。自己親眼看到的,感覺到的,不管另一個人和你什麽關係,有多信任你,但他始終是個不同的個體,不論你如何繪聲繪色,他不親自驗證一下,怎麽也感覺不到那份敬畏。

我無法說服他放棄這頓大餐,隻得無奈地點了點頭,反正我是見識過了,還險些嚇出尿來。估計他也就是瞄一眼,就該逃跑了,那景象絕對不是人類可以承受的。

我們不再理會那隻蹦跳的烏鴉,繞到巨石後麵的亂石堆。

惡少還怕嚇跑那隻大鳥,如同大蜥蜴一樣爬了上去,緩慢探出頭去。

我以為他也會像我一樣瞬間被震驚,而後倒吸一口冷氣,就出溜下來。沒想到他真是個非人類,竟然看了很久,還保持那個猛虎撲食前的姿勢。

正在我納悶的時候,忽然覺得哪裏不正常,仔細一看才發現,他手上有動作。但不是拿石頭的右手,而是左手給我打手勢,隻是這手勢不是讓我爬上去,倒像是讓我趕緊跑。

我心中一凜,總算理解他為什麽看了這麽久了。估計是出了異常,他不敢換動作而已。想到此處,一股不祥的預感劃過腦海,使我全身一個驚悸。

我跑?我跑了你怎麽辦?

知道應該聽他的,但我做不到,心說愛咋咋地吧,一把握緊匕首,硬著頭皮就爬了上去。

貼近他,我發現他全身都在顫抖,額頭還有汗水。心說都給嚇這揍性了,難道是大鳥就在他麵前嗎?或許人家一彎腰,就能啄瞎他的眼睛,不然他不會如此魂不附體。他膽子超大的。

想到此處,我再次用力握緊匕首,才緩慢探頭去看。琢磨著隻要看到那隻鳥,就將手裏的匕首飛過去,然後拽著惡少就跑。反正下麵的石頭有很多,完全就是天然的戰壕,它飛得再快,也沒那麽容易捉到我們。怎樣也有個緩衝的機會,到時候再想辦法不遲。

可當我戰戰兢兢露出頭,驚愕地發現附近並沒有什麽異常,那隻大鳥還在靠近潭麵的邊緣處。仔細一看又覺得不對勁,這特麽哪裏是鳥,分明就是個人!

這人好像是穿了一身黑色的翼服,抬臂的時候就好像在揮動翅膀,之前隻掃了一眼,還真看花眼了。不過最奇怪的是,這人竟然坐在椅子上,椅子也有些怪異,由於距離有些遠,又背著月光,我目不轉睛看了半天,才敢肯定,他坐著的竟然是把輪椅。

荒郊野外,一位殘疾人穿了件翼服,孤零零的坐在輪椅上,他是怎麽上去的呢?

攀爬這塊巨石,我徒手都有些吃力,他會飛嗎?就算他是穿著翼服從西山頂滑翔下來的,他能帶著把輪椅嗎?

我腦子有些不夠使了,但我非常確定這人有問題,而且八成就是我們要捉的鬼。因為之前我們追的那隻該死的烏鴉也在,它正站在這殘疾人的肩頭,不時“呱呱”嘲笑我們兩聲。看到這裏,我好像明白了,我們一直把它當獵物,沒想到它才是獵人。

這是請君入甕啊,怪不得它一直往上遊跑。

我咽了一大口吐沫,和惡少對視了一眼,他那表情分明是在責怪我沒逃走。因為那殘疾人正麵對我們,在我們觀察他的時候,他也一直在打量我們。最糟糕的是,他右手握著一把我之前提過的家夥事兒。

型號我看不出,但絕不是打鋼珠或是鉛彈的那種手工製作,而是機工,實實在在的違禁品。

跑也沒什麽意思了,雖然他隻是個殘疾人,可他裝備精良,我們根本沒機會囫圇逃走。

惡少歎了口氣,將手裏的石頭緩緩放下去。

我也換了個姿勢,借機把匕首別在了後腰。然後我們擺出並無惡意的態勢,不情願地爬了上去。

殘疾人始終一言不發,很像是一具死屍,而且是死了很久的那種,就這麽直勾勾的盯著你。

我和惡少又對視了一眼。現在這情況有些尷尬,要是不去搭句話,就顯得我們不懂事了,所以,我們能做的就是歎著氣,在冷風中緩慢地往過走。緩慢並不等同躊躇,我們隻是不想讓殘疾人誤會。

在遠處看這人的輪廓,隻是覺得心中不安,向前蹭了幾步,距離縮短後,看清他的五官,心就像是不存在了,甚至感覺自己不存在了,魂飄魄散的。

他穿的真是翼服,隻是這翼服標新立異,一色精黑,黑得很是妖異。除了能看到他的正臉,其它全部被翼服所覆蓋。翼服看起來非常薄,而且彈性十分好,發達的肌肉在月光下流光閃閃,筋肉突出隆起,像骨一般堅硬,連手指和腳趾的輪廓都異常清晰,你甚至可以尋找到他血管的流線圖,使人感到一股充沛的生命力。

一個男人,穿了件緊身衣,孤零零地坐在輪椅上,本應是件搞笑的事情,可你沒法放鬆,因為他渾身都釋放著令人窒息的壓力。

他的臉像是千年僵屍的冰冷,你甚至不能確定,這是不是麵無表情。他的目光遊走在我和惡少之間,因為眼神有些攝魂,使他看起來道骨仙風的。又因為他穩如泰山的坐姿,使人看了有種灰塵自散,不染其身,不怒自威的感覺。

如果你能親眼看到他,一定在第一時間會注意到他的紋身,在左臉顴骨處,小拇指長的滴血的刀刃,細看應該是紋在了疤痕上。

刀刃惟妙惟肖,血珠似乎正在向下滴落一樣,顯得異常猙獰。加上他激光一樣的眼神,整個人看起來更像是嗜血野獸,而且是傲視蒼天的那種遠古巨獸。

看他麵相,估計和我歲數差不多,甚至有可能還要比我小幾歲。可他顯然擁有一顆蒼涼的心,這顆心一定須經過寂寞的洗禮和孤獨的磨煉。

這一切使他看上去與周邊景色格格不入,他本應存在於另一個空間。或神或仙,或妖或魔,但絕不能混有人類的氣息。我無法與他對視很長時間。但仔細體會,他的氣勢不是妖邪的震撼,也不是仙風飄逸,總之,隻是要看他一眼,就讓人不敢懈怠,有心埋頭叩首的感覺。

我扭頭看了一眼惡少,發現他已經忘了呼吸了,臉頰不斷抽搐,顯然也是嚇得不輕。不過這樣也好,免得他張嘴就噴大糞,把事情弄得不可收拾。

可我再一想,忽然又不對勁!惡少是什麽人,天王老子都不放在眼裏。從小到大我就沒見過他如此緊張的表情,就算知道打不過,他也得叫罵兩聲,惹惹是非。他至少不怕挨打。

再者說了,雖然這人出現得挺詭異的,麵相瘮人,但我看了還有一種熟悉的感覺,似乎在哪裏見過一樣,或者說有種莫名其妙的親昵感。可無論我如何挖掘,都找不到能匹配這陰冷眼神對象,如果見過,我就不可能忘記他。

情況詭異,我選擇相信惡少的感覺,就打算問問對方能否善了,所以我清了清喉嚨,細聲問:“您……是?”

“你大爺!”這人隻是嘴角動了一下,話裏好像夾雜著冰碴一樣,使人聽了有些心寒。

他張嘴就這麽粗俗,噎得我不輕,可我還是意識到,這人也是北京的,或者說這“鬼”生前也是北京人,是老鄉,或許事情還沒想象中的那麽糟。

我強顏歡笑了一下,本想再側麵詢問一下他為何會在這裏體會孤獨,可我還沒想好怎麽說,突然,他右手動了一下。我一直盯著他手裏的家夥事兒,立刻一個驚悸,再一看,原來他並不打算攻擊,反而開始閉眼深呼吸,似乎根本沒把我和惡少當回事。

我忙向惡少打眼色,讓他不要輕舉妄動,但我忽然發現,那人把家夥扔了,惡少仿佛更害怕了。

他在怕什麽呢?

我還在納悶,惡少突然咽了口吐沫,仿佛決定了一件天大的事,之後挑眉對輪椅上的人說:“烤著吃行嗎?”

輪椅上的人根本沒回應,但你絕不敢輕舉妄動,因為那隻烏鴉在他肩膀上。看動作很親昵,一定是他寵物,而不是鳥肉。不知道惡少怎麽想的,他把冷落當成默認,大步流星地往鳥人方向走。

我嚇得要死,都這時候了,你還想吃它呢?

可等我順著那方向尋過去,馬上鬆了口氣,原來輪椅後麵堆了不少獵物,野兔、野鴿子得有幾十隻。這才明白,他剛剛那表情哪是害怕啊,是看到肉,激動的。

巨石上還有一堆幹柴,看樣子,輪椅上的鳥人也是來品野味的。而且他很大度,惡少走到他身後去收拾野兔,他連眼皮都沒動一下,根本不擔心被偷襲,也不知道他是太單純了,還是他太了解惡少的性格。

就在我思考的時候,鳥人左手抬起,將一物塞到肩頭的寵物嘴裏。我起初也沒在意,就覺得那東西有些眼熟,定睛一看,當即嚇了一跳。

眼球?!

它不是應該在我褲兜裏嗎?!

我有些不敢相信,盡量放緩動作,伸進口袋裏摸了下。當即發現,口袋裏的眼球真沒了,仿佛換成了鵝卵石,因為摸上去大了許多,表麵也很粗糙。

他怎麽做到的?到現在為止,我們之間一直保持著三米以上的距離,他偷了我的眼球,又為什麽給我塞了一顆鵝卵石呢?為了羞辱我嗎?還故意炫耀他隔空取物的能力?

惡少已經把火點燃了,正在那賣力的吹,我心裏卻炸開了花。這鳥人有取物的能力,那麽,他能否在人不知鬼不覺的情況下,把活人轉移呢?何達和夏阿強就是瞬移出313的。

想到這裏,我暗罵惡少無知,竟然還想著吃呢。

就這時候,我忽然看到鳥人有影子。我不懂鬼,但有影子就應該是個活人。但你依舊得把他當妖孽看。三更半夜,他孤身一人,帶個妖寵,推著輪椅來黑靈潭狩獵,正常嗎?

想到他的妖寵,我猛地恍然大悟。這殘疾人還真沒有隔空取物的本事,眼球應該是我自己弄丟的,也不能說是丟,那時候我用彈弓打烏鴉,惡少給了我三個鵝卵石,我順手裝褲兜備用了兩個,估計後來太用心了,就把眼球當鵝卵石打出去了。

這也剛好證實了惡少的說法,烏鴉接住了我打出去的石頭,隻是我打的不是石頭,而是眼球。烏鴉像小狗接飛盤一樣接住了,然後叼給了輪椅上的殘疾人。

這想法一出,我就覺得腦子更不夠用了,烏鴉有這麽快的速度嗎?有這麽聰明嗎?它到底是不是烏鴉呢?!

在我驚詫無比的時候,殘疾人一彎腰,從輪椅下麵掏出什麽東西,連頭都沒抬,隨手就扔給了我。

我正在細致地琢磨它的妖寵,沒想到他會突然扔給我什麽,嚇得我瞬間一個驚悸。

幸好勉強接住,定睛一看,原來是瓶酒。

五十六度紅五星,老牌子了,有些重口味。四十歲往下的人很少喜好這口,我倒是能整一瓶,隻是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你有隻逆天的寵物就行了,推著輪椅來黑靈潭打獵也行,還帶著酒啊?

在我失神的時候,惡少也接住了一瓶。我看了他一眼,他正朝我眨眼呢,那意思讓我再問一下。

問什麽?

肯定得問對方是不是喝點,因為我酒量不太好,一瓶倒。這酒度數又高,喝完這瓶,我肯定是要翻白眼的。惡少就不一樣了,這家夥從來都是先吃後喝,可哪樣我都比不上他。他現在的意思很明確,是想跟對方拚酒,用這種和平的方式撂倒這個殘疾人。

我還在組織語言的時候,驚愕地發現人家已經開喝了,而且這氣勢有些嚇人。

他將瓶口插嘴裏,喉結一動,就是“咕嘟”一聲,仰脖這動作,在我印象中應該是喝啤酒的姿勢,難道他是在求醉?!

我還沒想明白怎麽回事,惡少清了下喉嚨,示意我也陪著,隨後他眉頭一皺,用手擰開瓶蓋,“咕嘟嘟”也喝了起來。

這世界怎麽了?!

我猛然悔悟,這趟黑靈潭之行真不該來。先是被這一隻妖孽烏鴉給引到此地,又碰上這麽個妖孽的殘疾鳥人,趕上我身邊這兄弟也是個非人類。

這是喝酒的地方嗎?!

我幹咽兩下,隨即打算豪爽一把。

雖然疑惑諸多,心中忐忑,可我非常相信惡少的酒量。就算我先倒下,這個不會喝酒的殘疾鳥人也會被惡少撂倒的。那還怕啥?

我深呼吸了一次,一仰脖,開始習慣性的吐咽。

這酒入口火燒火燎的,像喝辣椒油一樣,行進路線異常清晰。由於是屏息喝,也沒喝出什麽味道,權當是在喝毒藥。

一瓶酒我緩了三口氣,等喝完了,我眼前就開始模糊了,頭腦也發沉了。借著冷風助力,我勉強支起眼皮看了看,又不自信地確認了一下,鳥人好像正給他的妖寵喂酒喝呢。

這是最後一個有動作的畫麵,然後就是一片漆黑,所有一切都結束了,我整個人就像是陷入了泥沼,不斷掙紮,卻怎麽也爬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