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心思各異

早起來,璧容拿了繡娘們趕著工新繡的一套繡著“天中集瑞”端午紋樣的桌屏、扇麵、窗帷、各各式靠墊、凳墊等去了鋪子,這些東西本來是縣裏一位顧客提前定下的端午彩禮,年掌櫃便讓作坊多做了一套說擺在鋪子裏,估麽也能攬幾筆生意。

說起這圖樣,若不是親眼所見,璧容是萬萬想不到沈君佑竟是個工筆畫的好手。本以為縣裏專門有個繪製樣子的工筆手,還一直想跟沈君佑說想若有機會定要向人家請教一番,如今想來,從初見那幅鳳穿牡丹起,緣分好似已經無形中織了一張網子,把他們遠遠地圈在了一起。

一進門看見夥計小四打裏頭出來,耷拉著腦袋,一臉忿忿,還沒張口問,就聽他抱怨道:“你可別進去,前頭來了個刁婆子,那嘴長得跟個耗子似的,哪裏是來買東西啊,純粹就是來找茬打架的!掌櫃的正在裏麵忙著呢。”

“我看你倒像炸了毛的公雞了!”璧容笑他兩句,索性也不進去添亂,陪他說了幾句也連著等年掌櫃。

小四道:“她要買匹亮色的薄絹,我就拿了時興的幾個顏色給她挑,結果八百錢一匹的價格她生生砍下去一半!一會說咱們的布染的顏色不勻稱,一會又說摸著手感不好,我好心提了句雲絹的料子好,問她要不買這個,嘿!她就跟我嚷嚷開了,你說氣人不氣人!”

“行了,哪有跟客人爭論對錯的,想是她買不起那麽貴的,怕你瞧不起才這麽說的。趕緊回去吧,一會兒年掌櫃又該罵你了。”璧容勸了他幾句,拉他進了鋪子,聽見前頭有人叫她,回頭一看竟是錢婆子和錢貴全。

“就是這個婆子,姐姐認識她?”

璧容心裏直說著倒黴,可腳已經跨進了門裏,總不能裝沒聽見扭身回去,不好意思地跟小四笑笑:“我娘家一親戚。”

小四尷尬地撓了撓頭,也不好再說什麽,不過璧容也沒在意,說自己去問問,讓他去招呼別的客人。

“您來賣布啊,可是要做春裳穿的?”璧容走過去客套地問了兩句。

錢婆子難得咧著嘴笑眯眯地道:“俺們芳姐兒下個月嫁人了,姑爺心疼人讓俺們也做幾身新衣裳跟著沾沾喜。”

錢婆子話頭一開,無論璧容說什麽,總是話裏話外地往自己閨女嫁人上頭扯,巴不得人家好心問她兩句,偏生璧容就是不給她說這話的機會,隻顧著拿布讓她挑。錢婆子幾次都沒有插入話茬,又急又氣,可有不能拽住人家說個盡興,不由得就把氣撒到了夥計身上。

“你們鋪子裏這夥計可是不得了了,都敢把客人往外趕,照這麽著下去,這鋪子可就離關門不遠了!”

小四在邊上聽她顛倒黑白地嘚吧,恨不起立馬上前和她對質,但礙著璧容在那,隻能幹瞪了兩眼去招呼別人。

“我們店裏的夥計年歲小,您別計較,這樣您看上哪個了跟我說就是了。”

錢婆子嘿嘿笑了兩聲,道:“俺們剛才就想找你來著,你看咱們都是一家子,也不能太賺自己家裏的錢是不。”

璧容見錢婆子左瞅瞅又瞅瞅,索性就直接幫她拿了主意:“這匹胭脂紅的不錯,芳姐兒穿著喜慶,您的話,絳紫的怎麽樣?咱們鋪子染靛藍尤其好,我瞅著這個色也挺適合全哥兒。價錢嘛按著成本六百文一匹。”

“俺是想四百匹一匹的話俺們就聽你的買三匹。”

“這樣吧,我就按您說的這個價,剩下的兩百錢算我賬上,就當我這個姐姐給芳姐兒添妝了。”

錢婆子一聽立即皺起了眉頭,連連擺手道:“不要不要,俺們有錢呢,姑爺下聘給了三十兩銀子哪還花不起這六百錢了,頭前就是聽那小夥計跟我瞎嘚嘚,怕他賺俺們的錢。”

璧容早就知道錢婆子會這麽說,前頭扯了半天話無非就是想顯擺芳姐兒嫁了個有錢的,如今得了機會哪裏能讓那幾百錢丟了臉麵。璧容便笑著讓小四來收賬拿布,自己則道了句後頭還有事先去忙了。

三天後便到了百順的滿月,鄭母早前便說要在家裏擺一桌,叫她也回來湊湊熱鬧。正好璧容無意中聽年掌櫃提起鋪子裏在臨縣裏收購棉花的事,給的銀錢倒是跟外麵賣的一般,便想回去與鄭天洪商量著種些棉花,自己如今手裏也有幾個錢,不如也置上兩畝地種棉花,到時候一並賣給鋪子。

雖說隻是兩個時辰的腳程,但照舊是關恒趕了馬車送回去的,瞧著關恒那態度,估麽著也是知道了兩人的事,儼然算是把璧容也當成了主子。

剛滿月的小百順渾身白白嫩嫩很是可愛,全不像普通農戶生出來孩子蠟黃的小臉,生下來就營養不良,想也是鄭家這些補品沒白花錢,真是生了個壯實的小夥子。璧容抱著孩子好事一通哄,瞅著他眯著兩隻眼睛在自己懷裏吐著泡泡,不禁有些母愛泛濫。

劉氏見了便玩味地調笑了兩聲,“姐兒要真是稀罕孩子,還不趕緊找人家生一個。”

秀蓮聽劉氏說才想起來那日王媒婆跟她說的事,便道:“王媒婆前兩天倒是跟我說了戶人家,是鎮上開米鋪的石家,他家小子今年二十,比你虛長兩歲,模樣我瞧過白白淨淨的,因為是獨子這才耽擱了兩年,你覺著咋樣?”

家裏人聽了話也都放下了手裏的活,豎著耳朵轉過來等璧容的反應,一時間璧容有些哭笑不得,尷尬地猶豫著要不要說實話,可又想這樣好像有點……

劉氏最見不得別人磨嘰,便急著道:“你如今都十八了,要是在磨嘰可就要二十了,倒時候你就是想嫁都不好找人家,你瞅瞅錢婆子都等不及把閨女嫁出去了,你若是在這般扭扭捏捏,別說一個宋金武,十個都……”

劉氏說話快,等注意道自己說了啥時已然來不及了,不過把心一橫,想到自己說的雖然難聽的,可總歸也是為了她好。

“其實,我跟我們……我……”

秀蓮瞧見璧容結結巴巴,一張臉卻是紅的要命,心裏一顫問道:“姐兒可是有中意的了?”

璧容不好意思地點點頭,心裏對自己說著沒事沒事,可當著這麽多人臉麵卻薄得很。

“是鎮上的?俺們認識不?”

璧容心裏琢磨著雖然沒見過麵,可也應該算認識吧,便點頭道:“是我們鋪子的東家。”

大夥一聽皆吃驚不已,想著每次回來璧容往家捎的東西,鄭母心裏本就不踏實,如此想來,倒是一切都能說通了,便道:“你往常拿回來的東西也都是人家給的吧。”

璧容就怕鄭母這麽想,趕緊解釋道:“娘您可別瞎想,這些東西都是我自己花錢買的,要不就是我跟你過的那個全媽媽給的,她是我們東家的奶娘。總之我不是那樣的人,他也不是,我們就是一般的主仆關係,清清白白的。”

秀蓮想的倒不是這個,冷不禁地道:“可他是個克妻的啊!”

大夥聽了秀蓮的話,才想起來這事,雖說隻是傳言,可整個惠安鎮幾乎沒有不知道這件事的,想來也不會是憑空造假。

“是啊,你嫂子說的沒錯,他可是死過三個娘子的,你這……這不是往死路上走嗎!”想起璧容日後同那些人一般的命運,鄭母的聲音不覺有些發顫。

“娘,外有的話有多少是真的,而且這事全媽媽跟我也跟我說過,說起來他也是平白受了牽連的……”璧容照著那日全媽媽的話,裏裏外外地跟鄭母他們說了個仔細。

從沈君佑十六歲那年考了解元,他嫡母給他定了娘家一個從小體弱多病的侄女,臨到成親前的幾個月因為一場風寒藥石罔效而去,以兩家世代交好為由,硬是要沈君佑在家中守了一年的孝,錯過了三年一次的春闈。而後的兩次定親,她的嫡母也都是選的那些身體羸弱的女子,嘴上說著是為了給沈君佑娶個世家嫡女,卻眼見著沈家大爺仕途通勝,而沈君佑卻過了二十二歲也未能參加會試。

秀蓮倒是聽得啞口無言,想說些陰陽八字的話來,但想想自己也沒見過人家的八字,隻是聽說命硬,可眼瞧著璧容倒是鐵了心的,自己隻怕說了也說不過她,隻得看鄭母的意思。

“你鐵了心娘也管不了你,可不管怎麽說如今也得先住回家裏來,你們二人如今待在一塊,眼麽前就算沒人知道,可這日後那要讓人說閑話的,他若對你有心,早日請人過來提親才是正事。”

秀蓮本以為鄭母是要拒絕,沒成想卻是默許了,想著坊間傳言的給那人做飯的婆子一夜暴斃,即便她不是個太迷信的主兒,可一想起來也不覺得渾身發顫。

鄭母這話便算是定了秤砣,鄭天洪心裏遂也和秀蓮一樣的想法,可嘴上卻是不好多說,畢竟名義上是兄妹母女,可骨子裏畢竟隔著血緣,想著容姐兒給自己家裏幫了這許些的忙若是這時拿橋硬不讓她嫁,落了埋怨不說,也著實不好意思。

鄭天旺倒不這麽想,他自小就不信什麽鬼神之說,何況小時候算命先生也說自己命硬來著,如今不也說活的有滋有味,兒女雙全。再說自己如今身體恢複正常,仔細論起來也算是人家沈老板救得命,隻是現在想想,莫不是人家早就對容姐兒上了心?可再一琢磨,兩人那會兒也沒見過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