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一回到聞香榭,婉娘立馬忙碌起來。一邊安排文清去打水,一邊帶著沫兒去了前日吃漿果到過的花叢。
原來小徑右邊的假山後麵全是奇花異草,竟然沒有一株沫兒認識的。先是一片大喇叭花,有紅、白、紫、黑四種顏色,葉子邊緣有些不規則的波狀淺裂或疏齒,聞起來有幽香,婉娘稱這是曼陀羅花,花葉和果子有劇毒;旁邊那些害沫兒到現在還不能講話的,叫做“蛇吻”,花樹有一人多高,灰綠色的枝幹光禿禿的,結節盤曲,沒有一片葉子,倒像是一條條蛇糾結在一起。枝頭垂下傘狀果蒂,各結出一個紫紅色的漿果,仿佛蛇的毒液凝成的水滴兒;最裏麵搭著一個花架,上麵開滿了一串串紅的白的花朵。花朵呈風鈴狀,卻從頂端伸出一顆血紅的珠子,故叫做“龍吐珠”。
沫兒一邊看一邊驚歎,卻再也不敢用手觸摸。旁邊還有很多不知名的花兒果兒,大的小的,高的矮的,形態各不相同,沫兒隻看得眼花繚亂,應接不暇。
看天色不早,婉娘道:“以後再讓文清帶你仔細來看吧,今天還是正事要緊。”說著戴上一雙白絲手套,摘了十二顆蛇吻果,又割開一株黑色曼陀羅花的枝幹,將流出的白色汁液收了幾滴到一個小瓶子內,笑道:“好了,我們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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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蒸房,黃三和文清正滿頭大汗,在籠屜上蒸著什麽。
婉娘問:“蒸了多久了?”
文清道:“半個沙漏。”
婉娘道:“好了。”
遂取下蒸蓋,將其中蒸著的兩個竹屜子拿了出來,原來裏麵蒸的一個是木槿花瓣,一個是玫瑰花瓣。婉娘從懷中取出一束頭發,用火燒了,留下灰燼備用。文清搬出一個碗口大的小石臼來,將婉娘摘的十二顆蛇吻果搗碎了,與剛蒸過的木槿花、玫瑰花,及曼陀羅花的汁液拌勻了,重新放在蒸屜上。
又蒸了近半個時辰才停了火,黃三將蒸屜裏的花瓣倒進一個大石臼裏,和頭發灰燼一起,細細地研磨。文清則端出一個蒙著細布的青玉碗來,將研磨好的糊狀物倒在細布上。
沫兒饒有興趣地看著他們忙活,文清見他看的認真,便告訴他:“今天我們製作的是花露。首先要曬。我們這些花瓣是曬好的,所以這次就省了;其次要蒸,蒸呢,最主要是把握火候,火不能太大也不能太小,時間不能太長也不能太短;第三是淘。瞧,就是這個啦。”
研磨好的花糊裏的汁液慢慢滲過細布,滴落在碗裏,文清還時不時地拿一個鐵木做的勺子在花糊中輕輕按壓,如此過了良久,看到細布上的花糊已經幹巴巴的,再也擠不出水分,才又從石臼裏換了新的來。
一直到了傍晚,研磨的花糊才全部用完,玉碗裏澄出大半碗紅色的**來,異香撲鼻。沫兒隻道已經全部完工了,卻見婉娘又取出一個小一點的青玉碗來,碗上麵蒙著一層質地極細的白絹。文清將第一個碗裏的**慢慢倒入到小玉碗的絹上,過了一刻工夫,水分差不多都滲了下去,絹上留下一層細細的殘渣。
原來這胭脂水粉,要想做好是極費工夫的。所謂的“淘”無非就是像榨油一樣,把榨出的油或者花汁裏麵的雜質濾幹淨。隻淘一次,叫做“粗淘”;第二次叫做“細淘”;再“淘”下去,就叫“精淘”。
其間吃過了晚飯,文清和黃三便又回到淘房,沫兒仍然隻能慢慢地吃些稀粥。婉娘拿出三個成套的玉碗來,遞給沫兒。也不知這些碗是怎麽雕的,光滑異常,差一點摔了。
婉娘笑道:“小心抱好了!要是摔壞一個,就要再簽三十年的賣身契了!把它拿給黃三。”轉身回房了。
這三個碗一個比一個小,最小的一個隻有拳頭大,上麵都蒙了織物,沫兒更是認不得了,隻覺得一件比一件的質地縝密。
沫兒小心翼翼地抱著三個玉碗來到淘房,黃三慌忙接住放在一邊,然後取了最大的那個來。沫兒躍躍欲試,想自己動手。黃三卻擺擺手,指指旁邊的石凳,讓他坐著看,自己卻將剛才第二個青玉碗裏的**倒在大白玉碗的織物上,等流完了,再倒入下一個……一直到最後那個小碗。
沫兒不能說話,又看得煩悶,正想找個事兒做,卻見到文清紅著臉,在蒸房的門後招手。
沫兒走過去,文清結結巴巴地說道:“都怪我不好,讓你變成這樣,還什麽東西都吃不了。這個……”他指指旁邊桌上。
桌上放著一個石臼,旁邊丟著兩顆桃核,石臼旁邊的一個白瓷碗竟然盛著大半碗桃汁,裏麵插著一條麥秸稈兒。沫兒跳起來,嘴角**了幾下表示笑意,一口氣把桃汁吸了個幹淨。
文清在旁邊喜滋滋地看著,道:“我中午去買菜的時候偷偷買的。”說罷,拉了沫兒,“走吧,花露快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