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大宴

無雙滿麵春風,沿著湖堤走向西路花園。

這條路很長,差不多有十裏地,除了無雙她們這些來自草原的主仆,別人根本走不過來,除非坐轎子。

王府裏大宴賓朋,她這個做王妃的卻離開了半個多時辰,實在很是大膽。不過來的客人太多,她八方周旋,正好鑽了空子,誰都以為她在別處待客,自然不會多嘴去探問。有幾個誥命夫人隱約聽到風聲,仿佛昨天下午王府裏出了大事,惟一有孕的那位孺人落了胎。這當然不是什麽好事,每人會問起,就算是見王妃中途離開,也估摸著是與這件事有關,於是更加諱莫如深,並不打探。

王府的兩位側妃、三位夫人和三個孺人都出來幫著待客,側妃們品級高,陪著那些誥命說笑,自是相宜,三位夫人就陪著一些品級稍低和相熟的官員女眷,孺人們則接待那些王公側室和不太重要的官眷,最重要的一些官眷自有老王妃坐陪。因今日是過節,所以客人們可自在行動,或去水邊觀魚,或在園子賞花,或到戲台下看戲,或是三兩熟人聚在亭子裏玩笑,都感覺很舒坦,並不在意王妃去了哪兒。

無雙一路走來,竟沒看到一個客人或者府中奴婢,湖邊這條長長的彩石路非常安靜,隻隱約聽到花園裏戲班子的絲竹鑼鼓聲和悠揚的唱腔,偶爾會有幾聲歡笑傳來。她心情愉快,眼中也滿是笑意,悠哉遊哉地拐進花園,沿著回廊去了招待超品和一、二品誥命夫人的晚香樓。

這樓占地甚廣,總共三層,左廂對著戲台,右廂對著假山池塘,可賞景,可聽戲,客人盡可隨意。二、三樓都是一樣的布置,若是有對頭相看兩相厭,就可以坐到不同的樓層,完全避開。

安王妃在三樓,正與幾位相熟的國公夫人說笑,見到無雙上來,立刻眼睛一亮,起身上前相迎,關切地道:“你都忙碌半天了,歇歇吧,沒的累壞了身子。”

“沒事,也不算很累。”無雙過去坐到窗前,笑著問候了幾位國夫人。

這幾家國公爺都是源遠流長的名門望族,依大燕律,國公爵位都是五世而斬,若是兒孫爭氣,立下大功,就能再往後延一代或數代,這幾家自開國時封為國公,直到現在仍傳延不綴,可見家門昌盛。也因為皇族子嗣稀少,每逢改朝換代都沒什麽奪嫡風波,皇帝就那麽一個親兒子,不讓他登基也沒人上了,因而國公們很少卷入皇家內務,隻要忠於皇上就足矣,這些國公夫人們自然也是嚴謹地把握住正確的方向,對攝政王恭敬,對皇上尊崇,哪邊都不行罪。此時見到王妃親切,立刻投桃報李,很是關心了一番。

陳氏小產之事是掩不住的,安王妃已然知曉,思忖著與其讓那起子小人陰陽怪氣地打控,不如自己先挑明了,也讓無雙警醒些,便笑著輕聲問道:“你們王府的那個陳孺人,如今還好吧?”

無雙一點也不躲閃,大大方方地笑道:“要養一陣才能恢複。”

那些國公夫人都是人精,見她們當麵就提起來,便紛紛表示關切。

“可是陳孺人病了?”

“在這節骨眼上生病,可要累著王妃了。”

“是啊,真是病得不是時候。”

話裏話外,都是體貼王妃的意思,無雙很領情,笑著對她們點頭,“可不是?陳孺人昨兒去花園散心,不知怎麽的,就掉進了水裏,著涼了不說,孩子也沒了。大過節的,王爺和我都難受了一場,還讓母妃也跟著不痛快,唉。”

這些國夫人均是元配正室,本來就對妾室庶子不待見,不管陳氏落水是否蹊蹺,總之是讓王妃高興的事,於是都笑吟吟地安慰,“王妃也別太難過了,這兒女緣都是命中注定的。陳孺人的孩子沒了,那是她的命,值不得老王妃、王爺和王妃傷心。王妃這般年輕,用不了多久就會生下嫡子,那才是老王妃盼著的金孫呢。”

“謝各位國夫人吉言。”無雙很給麵子的暈生雙頰,眼睛閃亮,顯然很是開心。

大燕律明確規定,有爵之家襲爵者必得嫡子,除非有大功者,得皇上特旨恩典,可將庶子記到嫡母名下,充作嫡子,否則庶子一般都很難承爵。就因有這規定,所以有爵之家對嫡子看得十分要緊,就算是兒媳婦不得婆母喜歡,婆母都要趕著兒子去媳婦房中,隻等生下嫡孫才罷,或是有男子不喜正妻,隻愛美妾,也必須硬著頭皮夜宿正妻身邊,不生下嫡子就不敢去寵妾室,否則上有祖宗家法管著,下有長輩盯著,將狐媚的妾室通房一頓板子打死了也是尋常。皇甫瀟至今沒有一兒半女,剛娶了正妃,自然會特別寵她,必得生下嫡子才能罷休,所以可以想見,兩人至少在婚後一、兩年裏是很恩愛的。

見到少年王妃情緒外露,天真無邪,這些國夫人都很欣慰。親王冷峻嚴厲,若是有這麽一個王妃天天在身邊熏陶著,有可能會變得稍稍柔和一些吧。

如今,京城局勢越發混亂緊張,國公爺們沒想到皇上已經登基,就要大婚親政,居然他們被逼著要站隊,一邊是皇帝,一邊是攝政王,這簡直是匪夷所思。有腦子的人都能想到,若是攝政王想要篡位,皇上年幼時就可以幹了,何必等到長大了再來謀反?兩宮太後愚昩,皇帝年少,首輔趙昶就有點顯出那麽點野心了,多半是想要把持朝政,就得先把攝政王拉下馬來。可這關他們什麽事呢?如今兩邊都不可得罪,真讓他們頭疼,每每在家長籲短歎。現在就隻有這位從異國嫁來的親王妃算是個最大的變數了,趁現在兩大陣營還沒正式翻臉,各家夫人們都希望能與王妃交好,這樣既不打眼,畢竟是後宅婦人之間的交往,而這位王妃性子爽俐,將來若有什麽風吹草動,起碼可以在她這裏打聽到可靠的消息。

無雙也是真心想與她們結交,因此並不端架子,倒是相處得頗為融洽。

說笑了一陣,午宴就要開席了,大廚房的管事過來稟了茉莉,茉莉再上樓去稟報王妃。

無雙吩咐,“既然備好了,就請客人們入席吧。”

男客們的宴席擺在東路闊大的閑雲閣,女客們的宴席設在西路寬敞的燕子樓,幾十張八仙桌擺得整整齊齊,每張桌上都已經放好了八道冷碟。丫鬟和年輕媳婦子們各司其職,引導客人們到事先安排好的位置就座。等到客人到了大半,熱菜就陸續往上端。酒水也有好多種,客人們各取所需,並不勉強。

戲班子停了鑼,去指定的地方用膳。有幾個彈琴唱曲的先兒被帶到閑雲閣和燕子樓附近的亭子裏,揀那輕快悅耳的小曲唱起來。

一時間席上氣氛十分熱烈,閑雲閣裏有許多高官顯爵去敬王爺的酒,燕子樓中也有不少誥命夫人去敬王妃。

正高興著,閑雲閣裏有人認出了安七變,頓時引起轟動。很快,消息就被在那兒侍候的丫鬟帶到了燕子樓。

很多夫人都是驚喜交加,“真的嗎?真的是安公子?”

安王妃也很訝異,側頭對無雙說:“安公子十分清高,我家王爺請他十次,他也就能來一次,這都是難得的賞光了,而且他逢年過節是絕對不上別人門的,聽說是極愛清靜,不喜熱鬧。你當初跟我說要給他發帖的時候,我還想著他多半不會來,沒想到,攝政王和王妃的麵子這麽大,居然能請來安公子。”

“也是費了好大的勁,才能請動安公子。”無雙很開心地說,“我們王府的戲班子排了他寫的新戲,請他來看看,也是順理成章。另外,我們剛得了一幅好字《王孫感懷帖》,聽說他喜歡,找了好久,我和王爺就想要送給他。”

“哦。”安王妃恍然大悟,“怪不得。似安公子這般的名士,除了他喜歡的字畫,別的還真打動不了他。”

“是啊,榮華富貴都於他如浮雲。”無雙樂陶陶地說著,舉起斟滿果酒的小酒杯,“來,今兒很開心,我們好好喝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