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孩子沒了

這場路徑詭異的超強台風給海南造成直接經濟損失數十億,瓊東南地區損失最大,內陸也有不同程度的損失,而最讓人心驚與震撼的便是發生在萬花鎮附近的山體滑坡。

在這場由台風引起的次生災害中,死亡二十一人,失蹤七人,重傷十三人,輕傷二十多人,弘達旅業建造的別墅區和熱帶雨林公園的主體部分全部被毀,損失慘重。

如果不是鴻圖偉業地產集團董事長嶽鴻圖在事發之前及時示警,災害發生後奮勇當先,率領公司全體員工冒險救人,隻怕當時在工棚裏避雨休息的民工沒有一個能跑出來,全部會被垮塌的山體掩埋,肯定無人生還。嶽鴻圖作為億萬富豪、地產大亨,卻身先士卒,不懼危險,挽救了一百多位民工和當地百姓的生命,並因此而身受重傷,昏迷不醒,一度瀕臨垂危。這些令人震撼的事很快被各大媒體報導出來,頓時轟動全國。

嶽鴻圖的英雄行為受到了從中央到地方各級領導的高度評價,媒體也紛紛讚揚。三亞市委市政府早就指示醫院全力搶救,有關領導也多次到醫院來看望,向主治醫生詳細詢問嶽鴻圖的傷情和治療方案,同時也慰問了其他傷員。

顧影在手術後不久便醒了過來,第一件事就是詢問嶽鴻圖的情況,得知手術成功後,便請求醫生為她保密,不要把她流產的事告訴別人,尤其是媒體。醫生知道她是為了救人才失去孩子的,遺憾之餘也十分敬佩,對她的這個合理要求一口答應。隻是,她住在婦產科的病房,這個秘密最終也是保不住的。

劉博現在對這位女上司充滿崇拜之情,不用她吩咐便守口如瓶,跟誰都沒說,隻是很精心地照顧著她。他雖然年輕,在這方麵沒有經驗,但也大概知道應該燉些雞湯、魚湯之類的滋補品給她喝。平時還沒什麽,醫院外到處都有酒樓飯館,可現在風大雨大,店鋪大都關門歇業,這讓他十分為難,費了很大勁才能買到一鍋雞湯或者一碗魚湯。

醫院裏很混亂,受傷的人太多,到處都是傷者、病人和急急忙忙跑來跑去的醫護人員。劉博與公司的司機分別守著顧影和嶽鴻圖,還要照顧同樣重傷的公司保安,濕透的衣服沒辦法換下,隻能靠自己的體溫烘幹。僅僅一天一夜的時間,兩人就憔悴下來,幸而仗著年輕力壯,都沒有著涼感冒。

無論是留在萬花農場醫院的盧裕、朱舜、丁躍文和陳誌航還是呆在三亞醫院的劉博與司機,手機都因為長時間的雨水侵蝕而損壞,無法通話。盧裕抽空回到公司,用固定電話與北京的劉偉業取得聯係,把情況匯報了,但三亞那邊卻始終沒有聯係上。劉偉業想辦法打電話到三亞市委市政府,這才得到確切消息,知道嶽鴻圖已經做過手術,但目前仍在昏迷中,而顧影沒有生命危險,現在正住院治療。他心急如焚,可三亞機場仍然關閉,所有航班都取消,他沒辦法趕過來,隻能設法打電話給醫院領導,要求他們全力救治,費用方麵不用考慮,一定要用最好的藥。

三亞的領導早就對醫院做了指示,因此他們一直都在努力救治傷者,嶽鴻圖和其他重傷員的情況很快穩定下來。

台風的威力在兩天後陸續消失,鳳凰機場才重新開放。在海南沒有派駐記者的內地媒體紛紛湧向三亞。他們在醫院采訪了獲救的那些重傷員、參加搶救工作的醫護人員以及鴻圖偉業公司參與搶險救人的員工,然後到萬花農場采訪正在安置受災職工的徐兆倫,又趕赴縣城采訪了曹書記,再到事故現場采訪正在搜尋遇難者遺體的部隊官兵。

一個個後續報道接連見諸電視、報紙、網絡,那些驚心動魄的場景伴隨著當事人的講述一幕一幕地重現,每個時刻都扣人心弦。

航班恢複後,劉偉業最先到達三亞。他直奔醫院,打算先探望嶽鴻圖,然後再看望其他傷者,還要慰問參與搶險救人的全體公司員工,並安排下一步的工作。隨著各地飛來的航班陸續降落,譚柏鈞也到了,接著是謝恒亞。他們全都從機場直接趕到醫院,探望仍然躺在重症監護室裏的嶽鴻圖。

很快,嶽鴻圖一直想見的省委省政府的領導來了,農墾總局的局長也來了,可他卻一直沒有清醒。巨石和大樹的撞擊造成他的髒器破裂,內出血嚴重,如果不是顧影當機立斷,將他送往三亞救治,隻怕他很難存活下來。雖然及時做了手術,但他傷得太重,昏迷了三天仍然沒醒。劉偉業到達醫院後,一問情況就急了,立刻催促他們組織專家會診。

這時,從海口醫院、部隊醫院、農墾醫院抽調的醫療骨幹都已到達三亞。專家們詳細了解了嶽鴻圖的傷情和治療情況,認為他雖然傷得很重,但並不是疑難雜症,送到醫院後處置得當,手術很成功,目前雖然尚未蘇醒,但已經脫離生命危險。聽到幾個專家得出的結論,大家這才鬆了口氣。

省裏的領導在醫院把嶽鴻圖和其他傷者都看了一遍後,便想起了顧影。從縣委書記和醫院領導的匯報中,他們都知道了這位年輕女性不顧危險,親自駕駛吉普車開道,帶著公司的另外一輛車駛過危險路段,在狂風暴雨中趕往三亞,這才使那些重傷員及時得到救治,否則的話,那十幾個人不一定能全部活下來。因此,他們看完全部傷員後,便問醫生,“那位送傷員過來的女士呢?”

醫生再保密也不會對省領導隱瞞,便輕聲說:“她被石頭砸到腹部,卻堅持著把傷員送過來,結果一到醫院就流產了。我們已經為她做了手術,她的傷勢不重,但孩子沒有了,身體很虛弱,目前的情緒很低落,誰都不願見,也不怎麽說話。我們覺得,現在最好不要勉強她,更不能讓她再受刺激,讓她的心情平靜一點再接觸外界比較好。”

幾位領導馬上對顧影的病情表示了極大關切,指示醫院一定要照顧好她,然後請劉偉業傳達對她的慰問,這才離開這裏,去視察三亞及周邊縣市的災情。

劉偉業把領導們送到醫院外,看著他們上車離去,便神色凝重地回到醫院。他一聽到顧影流產心裏便咯噔一下,隨即又是痛惜又是難受。他知道這個孩子是大哥的,但是這件事絕不可以告訴劉定國,不然他會更加痛苦,後果難以預料。

他回到住院部,馬上叫來盧裕,“現在誰在照顧顧總?”

“一開始是小劉,他跟顧總一起來醫院的,所以一直是他在照顧。後來台風停了,我們才聯絡上,我就把阿蘭帶過來了。”盧裕匯報得很詳細,“顧總不願意有人守在旁邊,阿蘭和小劉大部分時間都在病房外麵,隻有送飯的時候才進去。”

劉偉業點了點頭,在他的帶領下走到顧影的病房,對守在門邊的那位海南妹妹說:“你進去問問顧總,可以見我嗎?”

阿蘭答應著,輕輕推門進去。過了一會兒,她走出來,低聲說:“顧總請劉總進去。”

劉偉業對她微一點頭,便獨自走進病房。

裏麵有兩張病床,但隻有顧影一個病人,大概是醫院體貼,怕她被人打擾,因此沒再安排病人進來。顧影半靠在床頭,臉色比紙還要白,瘦得非常厲害。醫院這幾天特別嘈雜,記者來來去去,想要見她的不知有多少,可都被劉博奮力擋住,沒放一個記者進來,這才讓她這間病房一直很安靜。三天來,她除了回答醫生的問題外幾乎沒說過話,吃的也很少,以致身體特別虛弱,一起來就頭暈,隻得躺著。

劉偉業坐到病床邊的椅子上,關切地問:“小顧,身體怎麽樣?”

顧影看著他,半晌才道:“別告訴他。”

劉偉業心裏一酸,卻隻能強忍著,微微點了點頭。兩人相對無言,過了好一會兒,劉偉業才輕聲說:“你別想太多,先把身體養好。”

顧影垂下眼,低低地“嗯”了一聲。

顧影的臉已經瘦得還沒他的手掌大,此時在淡漠裏隱含哀痛,讓劉偉業很心疼,卻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麽。他們劉家一次又一次的讓這個女孩受到傷害,無論做出什麽樣的彌補都不為過,可他很清楚這姑娘的性格,她不會接受任何金錢或物質上的補償,他的言談舉止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讓她拂袖而去,走得無影無蹤,而這是絕對不能出現的情況。

沉默半晌,劉偉業溫和地說:“你需要增加營養,要有人照顧,這些都讓我來安排,等你出院以後先住在三亞吧,公司那邊的條件不好,不利於你恢複健康。”

顧影抬眼看了看他,目光隨即轉向窗外。天空依然滿是陰霾,讓人感覺很悶。她沒有接他的話,隻是略帶關心地問:“嶽總的傷怎麽樣?”

“他還沒醒,不過已經沒有生命危險了。”劉偉業鄭重地說,“是你救了他。”

“他救了很多人。”顧影很平靜,“我們當時救人的時候沒有別的心思,不過,這件事應該對公司拿下萬花農場的那個項目有所幫助吧?”

“應該會有一些幫助,但這已經不重要了。”劉偉業的聲音仍然很溫和,卻隱隱流露出心灰意冷,“萬花農場地處台風走廊,做項目開發需要投入更多的資金修建預防災害的各種設施,而農墾總局又一直不肯鬆口,這樣的話,最後我們肯定得不償失,會大大虧損,所以我打算放棄這個項目。海南是發展的好地方,我們可以在別處看看,像陵水、萬寧、瓊海、文昌都很不錯。等鴻圖的傷勢恢複到可以乘飛機了,你就和我們先回北京總部。我想讓你擔任集團的策劃總監,幫我們把握各地分公司開發項目的策劃工作。”

顧影對他打算放棄萬花農場這個項目的想法並不驚訝,嶽鴻圖在推動這個項目的過程中遇到的種種挫折已經讓她感到前景不容樂觀,盧裕和朱舜這樣的中層幹部都很著急,而他們高層已經覺得筋疲力盡。失去這個意義非同一般的孩子讓她非常傷心,也沒有了以前那種鬥誌與幹勁,離開這個地方去做別的項目,讓一切重新開始,其實也是不錯的選擇。

她低低地說:“我同意,隻是,為了做這個項目,前期投入了那麽多錢,想起來有點痛心。”

“幾百萬我們還損失得起。”劉偉業微微一笑,“反正還打算在海南做項目,前期收獲的人脈資源和社會效益也是有用的,不算虧。”

顧影被他的樂觀所感染,眼裏的悒鬱淡了一些。劉偉業察覺出她的情緒有所好轉,心裏也有了一點欣慰,跟她閑聊幾句後,見她有了幾分倦意,便起身幫她把床頭搖下去放平,叮囑她“好好休息”,這才走出病房。

當天晚上,嶽鴻圖蘇醒過來。這時他已經從重症監護室轉到普通病房,劉偉業特意要求給他安排高級單人間,便於他靜養。醫院已經知道嶽鴻圖的身份,別說他是舍己救人的英雄,就是普通的生病,那肯定也是單人病房,因此早就為他安排好了。

嶽鴻圖睜開眼睛,看到床邊守著劉偉業、譚柏鈞和謝恒亞,便聲音微弱地說:“你們都來啦。”

譚柏鈞雙眉一挑,幽默地笑,“是啊,來看看大英雄,沾沾你的光。”

謝恒亞比他斯文得多,“聽說你受了重傷,我來看看,希望你早日恢複健康。”

“謝謝。”嶽鴻圖無視譚柏鈞的調侃,對謝恒亞笑了笑。

劉偉業知道他的心思,不用他問,便把這三天發生的事一一告訴了他,包括他們救了多少人、有哪些領導來醫院看望過以及海南公司的現狀。嶽鴻圖仔細聽完,對於領導的探視與媒體的報道一字不提,隻是敏感地發現他沒提到顧影,當即問道:“小顧呢?她怎麽樣了?”

劉偉業本來不想當著譚柏鈞和謝恒亞的麵說這事,但是略一思索便知道肯定瞞不過他們,顧影住的病房就說明了她的病情,這是無論如何也掩飾不過去的,與其讓人胡亂猜測,不如索性由自己說出來比較好。

他看著嶽鴻圖,輕言細語地說:“小顧被石頭砸到腹部,可她急著把你和其他重傷員送到三亞來,所以沒有管自己的傷。你們得到了及時救治,可她卻……流產了。”說到最後三個字,他的聲音很輕很輕。

“什麽?”嶽鴻圖臉色大變。

“你別激動。”劉偉業伸手輕輕按住他的肩,“醫生說孩子有兩個多月了,可小顧沒有察覺,大概因為是第一胎,她沒有經驗,再加上工作忙,就沒注意。”

嶽鴻圖跟他一樣,明白這個孩子是劉定國的,但別人可不會這麽想,就連譚柏鈞也以為是麵前這個好朋友的,不由得眼裏都流露出同情。

嶽鴻圖呆了好一會兒才長歎,“這段時間她沒有食欲,瘦得厲害,我都沒有想到她可能是有孩子了,怪我太粗心了,要不然……這個孩子也不會就這麽沒了。”

“也不能怪你。”劉偉業的喉頭有點發哽,好不容易才能平靜地說話,“當時那個情況,她一定會救你,所以,這是無法避免的。”

嶽鴻圖又歎了口氣,心裏百感交集,一時說不出話來。

譚柏鈞輕輕拍了拍他的手,溫和地說:“孩子雖然沒了,但你還在,這比什麽都重要,將來你好好對小顧,孩子還可以再有的。”

“是啊。”謝恒亞也安慰道,“等你們的傷好了,以後還可以再生。”

嶽鴻圖微微點了點頭,對他們說:“柏鈞,你和恒亞都去休息吧。我這兒沒什麽了,你們工作也忙,就別老呆在這兒了,還是盡快回去吧。”

“是啊,你們先回去吧,別守在這兒了。”劉偉業在旁邊補充,“等鴻圖的情況穩定了,我打算讓他和小顧回北京休養。”

嶽鴻圖立刻讚同,“小顧應該回北京,讓我媽好好照顧,給她做點好吃的,補補身子。另外,妞妞跟她的感情很好,有孩子陪著,她的心情也會好一些。”

譚柏鈞和謝恒亞在三亞的醫院裏呆了這麽兩天,彼此欣賞,性情相投,現在也成了朋友。兩人見他的情況確實好多了,便沒再堅持,一起點頭,“好,那你好好休息,以後我們到北京來看你。”

劉偉業將兩人送出去,然後返回病房,將自己的打算詳細說了。嶽鴻圖聽他提議放棄這個項目,也沒有反對。他現在受了重傷,起碼得養一個月才能恢複。顧影身心遭受重創,隻怕更是力不從心。劉偉業要負責整個集團的事務,不可能分出太多的時間和精力呆在這裏專門搞一個項目。農墾總局一直堅持不讓步,他們現在都不想再花功夫去反複溝通說服了。

嶽鴻圖長出一口氣,灑脫地笑道:“放棄就放棄吧,我帶小顧回家去,趁著養傷的時間跟她好好相處,爭取能讓她接受我。”

劉偉業想著自己的大哥一個人默默來去的情形,心裏特別難過,但是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讓顧影跟著嶽鴻圖其實是最好的選擇。他微微點頭,努力控製著,盡量輕鬆地說:“你先好好養傷,其他的事我會安排,你就別管了。”

“好。”嶽鴻圖剛從昏迷中醒來,身體非常虛弱,感覺裏裏外外都在疼。護士進來給他往輸液的藥瓶裏加了一些止疼安眠的藥,他很快就睡著了。

第二天,嶽鴻圖堅持要去看顧影,護士沒辦法,拿了個輪椅來讓他坐上。劉偉業親自推著他到樓下的婦產科病房去。

顧影的情況仍然不好,蒼白、消瘦、沉默,讓守著他的員工也都心情沉重。劉偉業把嶽鴻圖推進去,便在他的示意下走出病房,輕輕關上了門。

嶽鴻圖伸手輕撫顧影的額,溫柔地叫道:“小影。”

顧影一怔,轉頭看向他,那雙顯得更大的眼睛猶如深潭,裏麵全是悲傷。嶽鴻圖將她慢慢拉過來,低低地說:“小影,對不起。”

這句話頓時觸動了顧影緊閉的心門。她無力地靠在他寬闊的肩頭,聲音很輕很輕,“孩子沒了。”

嶽鴻圖無言以對,隻能說:“對不起。”

顧影淚如泉湧,隻覺得天地之大,她卻一無所有。雖然現在是熱帶的盛夏,她卻感覺不到溫暖。

嶽鴻圖的傷口又疼起來,卻始終穩穩地摟著她,一直沒讓她察覺。過了很久很久,他才柔聲說:“小影,跟我回家吧,讓我來照顧你。”

顧影沒有吭聲,隻是默默地流淚,但“跟我回家”這四個字卻打動了她的心。愛情可能隻是短短的一瞬,而類似於親情的感情卻可以很長久。此時此刻,她確實很想有一個家了。

嶽鴻圖吻了吻她的額,聲音更加柔和,“跟我走吧,妞妞也很想你。”

顧影想起那個可愛的小姑娘,心情稍稍好了一些。她擦去淚水,輕輕地說:“我可以跟你去北京,不過不想住在你家裏。我一個人住慣了,跟太多人同住不太習慣。”

“行,我來安排。”嶽鴻圖一口答應,“你放心吧,我帶你去北京是休養,用不著應酬誰,我會讓你過得輕輕鬆鬆的。”

顧影微微點頭,“好,謝謝你。”

“別再跟我說謝字了,好嗎?”嶽鴻圖微笑著輕撫她的頭發,“你救了我的命,我還沒謝你呢。”

顧影這幾天根本就沒想過自己救了誰以及救了多少人,這時聽他一說,不由得很茫然,半晌才反應過來,“那個……本來就是我應該做的,謝什麽?”

嶽鴻圖覺得她跟自己的性格很像,這次能從那麽大規模的山體滑坡和泥石流裏及時救出這麽多人,主要是她的功勞,可她完全沒有這種意識,更別說施恩圖報了,這讓他非常喜歡。

顧影冷靜下來後才想起他現在重傷未愈,趕緊直起身來。看著他沒有一絲血色的憔悴的臉,她立刻下床,“我送你回病房吧,你得多休息。”

嶽鴻圖心疼她,連忙說:“劉總在外麵,你叫他進來吧。”

顧影沒什麽力氣,也就沒有逞強。她過去打開房門,對坐在外麵椅子上的劉偉業說:“劉總,麻煩你送嶽總回病房吧,我沒事了,你們不用擔心。”

劉偉業見她的情緒明顯好轉,心裏很高興。他站起身來,關心地伸手想扶她回房,她卻本能地一讓,然後才反應過來,有些尷尬地看著劉偉業,囁嚅著想解釋,“我不是……我……對不起……”

劉偉業笑了,“沒關係,不用道歉,我明白。”

顧影的臉熱了一下,心裏的悒鬱又淡了一些。劉偉業走進房間,堅持看著她上床躺下,這才離開。

他把嶽鴻圖送回去,扶上病床躺好,這才輕笑著問:“小顧對你靠近她有沒有排斥?”

“沒有。”嶽鴻圖想了想,“確實沒有,我們在一起的時候都挺自然的。我又沒有那種邪惡心思,她用不著防我吧?”

劉偉業微微一笑,“我剛才想要扶她進病房,她閃開了,不讓我碰。”

嶽鴻圖一怔,隨即眨了幾下眼睛,然後就笑開了,“原來,我在她心裏還是與眾不同的。”

“是啊,你希望很大,再加把勁。”劉偉業笑著抬手看了看表,關心地說,“你睡會兒吧,我去安排回北京的事。”

嶽鴻圖已經累得不行,隻覺得天旋地轉,便說了聲“好”,很快就昏睡過去。他怎麽也沒想到,兩個小時後,劉偉業接了一個電話便衝到機場,買了最近一班航班的頭等艙機票,直飛北京。

劉偉業到達首都機場後並沒有立即離開,而是與等在那裏的二姐劉衛紅、三哥劉安邦會合,然後從另一個通道進入機場裏麵,等在停機坪。

劉衛紅在團中央工作,仕途上頗為順利。她比兩個弟弟還要清楚大哥過去的艱難、現在的成就以及將來的發展,對他非常崇拜,這時情緒也比兩個弟弟激動。她低聲對劉偉業說:“大哥最近一直在出差,很忙很累。你們公司在海南那邊的事一出來,大哥就知道了。他雖然沒跟你們聯絡,但一直很關心,後來還托朋友到醫院把鴻圖和那個姑娘的病曆複印了一份寄給他。他昨天收到的,看過以後就放在一邊,還是照常工作,誰知今天正開著會,突然就倒下去了,送到醫院後說是心髒病發作,非常危險。那邊是小城市,醫療條件比較落後,大哥的秘書與這邊聯係,派專機過去接他回來。大哥每年體檢一次,一直身體都很好,怎麽會突發心髒病?這簡直就是為了什麽事突然心碎了……”說著說著,她有些崩潰,捂著臉泣不成聲。

劉偉業立刻就明白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心裏頓時揪成一團,疼得厲害。當著哥哥姐姐,他也不用克製,非常憤怒地問:“我就不明白了,為什麽大哥就不能離婚?難道我們非得看著大哥就這麽過下去?現在是心髒病,以後還會出什麽事?”

“偉業,不是我們不讓大哥離婚,是他們蔡家不肯。”劉安邦比弟弟冷靜,“如果大嫂不願意在離婚協議書上簽字,大哥就離不了。難道你讓大哥上法院去起訴,鬧得人盡皆知?”

劉偉業咬著牙狠狠地說:“那幫姓蔡的,就想攀著大哥的關係往上爬,全是不要臉的東西。要是把我逼急了,我也就顧不得老爺子跟他們家的關係了,直接找朋友幫忙,把他們的路子全都封死,看他們還能怎麽蹦噠。”

“算了,偉業。”劉安邦歎了口氣,“大哥忍得這麽辛苦,還不是為了咱爸的健康。這次大哥突然病重,我們都不敢告訴老爺子。你要是亂來,不怕把爹氣得又犯病?”

劉偉業又氣又急,卻很無奈。劉安邦說得對,他其實並不敢對蔡家怎麽樣,就是怕自家老爺子生氣,出個什麽好歹。

他們正說著話,一架飛機在夜色中降落在跑道上,向他們這邊滑行過來。停在旁邊的救護車已經接到通知,立刻迎上去,劉偉業他們也趕緊跟著跑過去。

飛機緩緩停下,艙門打開,劉定國的隨員就抬著擔架出現,小心翼翼地保持著平衡,慢慢走下舷梯。劉家姐弟三人等在下麵,擔架一抬下來就關切地上去叫“大哥”。

劉定國的臉上罩著氧氣罩,身邊放著氧氣袋,一隻手背上紮著針,跟在擔架旁邊的人提著輸液瓶。在黯淡的燈光下,他臉色灰白,看上去已是奄奄一息。聽到弟弟妹妹的聲音,他的眼皮動了動。劉偉業他們一邊跟著擔架急步往救護車走一邊俯身聽他說話。

劉定國困難地呼吸著,聲音極其微弱,猶如耳語般的說了四個字,“別告訴她。”

劉衛紅和劉安邦都沒聽清,劉偉業卻聽懂了,立刻斬釘截鐵地保證,“大哥,你放心,我不會讓她知道的。”

劉定國放下心來,再度陷入昏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