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布局

其實麵前的女孩到底是天然呆還是腹黑,對邵勁來說都沒什麽關係。

真正讓他比較在意的是,這個小孩如果是後一種個性,那不會走到一半的時候惡作劇心裏發作,突然涮他一把吧,那就真的是老天跟他開了個大玩笑了。

“先等等,我找一本書。”徐善然這個時候又衝邵勁說話,她跟著將自己的目光轉向身側的書架,手指在一排書上移動,嘴裏喃喃著,“浮都筆談,浮都筆談……”

……算了,事情都到這一步了,也隻能暫時走一步看一步了。邵勁自己安慰自己,又見徐善然的手指幾次劃過那本叫《浮都筆談》的書,卻都沒有注意到,不由伸手幫著指了一下,當然聲音還是壓得很低,“是不是那本?”

徐善然看了邵勁一眼。

原來認字,這就好。

她臉上已經帶上了笑容,將那本書取出來了袖進袖子裏,笑道:“謝謝。”又說,“我們走吧。”

旁邊還有個丫頭呢!原本就蹲得低低的邵勁還沒有動彈,繼續蹲得低低的,隻咳嗽一聲,眼睛朝旁邊一斜,同時努努嘴。

徐善然瞧著邵勁這頗為沒有風儀的舉動,揚聲問:“找到了嗎?”

竹實有些焦慮的聲音傳來:“姑娘,還沒有……”

“你在那邊等著,我過去看看。”說著,徐善然又看邵勁一眼,便先往那後頭幾個架子走去了。

邵勁當然不至於傻到不明白徐善然這個舉動的含義。他連忙抓住對方幫他製造出來的機會,等徐善然走到架子後,趁著竹實的注意力都在徐善然身上的時候,一溜跑到樓下去,又因為待會徐善然也要出來,他索性一步到位,也不在那一層等著,而是偷偷摸摸的從他剛才跳進來的那個窗戶再跳了出去,跟著就貓在窗戶底下等人。

並不太久的時間,大概也就兩三分鍾的時候,縮頭縮腦靠著牆壁蹲住的邵勁就聽到屋裏頭傳來聲音。

他活動一下有點酸的腿腳,抬起身體,朝窗戶裏頭悄悄瞟了一眼。

徐善然正從樓梯上走下來,她一開始並沒有在書樓中看見邵勁的身影,還想著人是不是藏在哪個架子之後,就忽的瞧見有東西在撐開的窗格後頭揮舞,再定睛一看,窗格後頭正蹲著一個隻冒出兩隻眼睛來的人,做賊一般朝她招手呢。

……有點丟人。

徐善然心裏微微別扭,但還是走到窗戶前,衝外頭的邵勁說了聲“等等”,便往外頭走去。

邵勁繼續縮在窗戶底下。

這一次等待的時間有些久。

邵勁在心裏數完了差不多五分鍾的時間,開始覺得無聊,便將目光投到樹下搬家的螞蟻,數著那一整排隊伍的長度,在從頭數到尾又從尾數到頭之後,他所在位置左前方的花木深處,忽而走來了兩個人。

作為一個從小就學武的人,邵勁的視力從過去到現在都非常棒。就在那兩個人影出現在他視網膜的時候,他一秒鍾就認出了其中一個身形矮小的是剛才和他撞見的那位小女孩,而另一個如果他沒有看錯的話,應該是最開頭出來的叫綠鸚的丫頭——說起來他到現在都碰見那小女孩好多次也說上話了,居然還不知道那小女孩叫什麽名字,難道要一直叫她小女孩嗎……?

從花徑中走來的徐善然與綠鸚很快來到邵勁麵前。徐善然跟之前一個樣子,綠鸚手頭上卻提著一個食盒,想到她之前走時候說過的話,邵勁猜想對方應該是剛好拿著點心回來,正碰見出來的徐善然,這才兩個一起過來了。

從背後轉到邵勁所在的位置,徐善然並不多說其他,隻道:“可以站起來了,我們從這邊走。”

這一句話是對邵勁說的,邵勁剛剛點頭,徐善然又衝綠鸚說:“行了,你也下去做事吧。”

綠鸚低眉斂目地說了聲好,提著食盒便要離去。

也不知道裏頭裝的是什麽東西。

雖然現在不餓,但邵勁還是頗為羨慕的看了那食盒一眼。

注意力至少有一半放在邵勁身上的徐善然很敏銳的注意到了這一點。

她一時沒有想透邵勁這一眼的目的,但還是叫住綠鸚:“東西留下來吧。”說著便從綠鸚手中接過那小巧的三層漆盒。

綠鸚有些訝然,但還是幹脆的將東西留下,再繞過書樓,往前方走去;徐善然則帶著邵勁從背後的方向走——這是一個路徑偏狹,專供仆婦行走的道路。風景什麽的是一概沒有的,倒是當時為了讓仆婦不打攪正在遊樂的主客,這條小道也著實花了好一番功夫,兩側不是樹就是牆,隻要提前打了招呼,就不虞被人碰見。

眼下隻有自己和邵勁,徐善然將盒子從綠鸚手中拿過來之後就一直自己提著,累倒不至於累,但這一路上她已經不止一次走著走著,就發現邵勁的目光直往自己手上瞟。

這個盒子有什麽值得注意的地方嗎?

徐善然想了許久還是不得要領,眼見著目的地快到了,她幹脆趁著這到達前的一小段路直接詢問:“怎麽了?”

邵勁被小孩這麽一問,頓時大為尷尬,他能說自己都被餓出了反射性動作了嗎?

他咳了咳,含混說:“沒什麽,就是有點好奇裏頭裝著什麽……”

好奇裏頭裝著什麽?徐善然打開盒子,朝裏頭看了一眼:“銀絲卷,玫瑰酥,梅脯。”

這回邵勁的目光又反射性地往那食物上瞟去了。

徐善然終於明白了。

這是被餓過?——看樣子恐怕還餓得不輕吧?

她細細一想,便在心裏嗤笑一聲:嫡母拿捏庶子是常事,就是過去的她不也將那庶子捏在掌心不叫動彈一下?可做到如此不顧體麵的,不像是伯爵夫人,倒和那捉雞罵狗的村中婦女有異曲同工之處了。

既想明白了前後,徐善然便是一笑:“這東西拿著有些累,能幫我提提嗎?”

“嗯?可以。”雖這句有點突兀,邵勁還是很爽快的回答了,從徐善然手中接過食盒提了提,感覺著手中那沒有多少的重量,不由略略嘀咕:這丫頭是不是體力有點不行啊?雖然古代的小姐什麽都不做應該是常事,但身體還是要多鍛煉才會健康啊……將東西交給了邵勁,徐善然又往前走,邊走邊笑:“其實也不用拿著了,待會要吃晚膳,這盒子東西也差不多該倒了。”

“嗯?”邵勁一愣。

“這是下午做的,到晚上就不新鮮了。”徐善然解釋說,“再說晚上積食也不是養生之道,不過剛做起來一口沒吃也真有點浪費——”她似乎不經意地說,“這位哥哥,你待會是要去外院吧?我知道每次家裏做宴席,外頭都有很多孤老等在角門邊拿剩下的食物,待會你出去的時候把這些東西給外頭的小廝,拜托他先一步將食物舍了可好?或者你帶著,看有什麽人喜歡便給他就好了。”

雖然披著一個十一歲的外殼,但邵勁又不是真正的小孩子,他一開始聽著還信以為真,但再一想突然覺得不對:麵前的這位是國公府的小姐,她要做什麽隨便找個自家下人吩咐一下就好了,幹嘛非得繞了個圈子找他來?再說如果真要舍乞丐,直說就是了,根本沒有必要再加上後頭那句‘有什麽人喜歡就給他好了’……所以這丫頭不會是注意到了他剛才的視線了吧……還說得這麽委婉……

突然有點感動,人間有真情!

可是總覺得……他的形象好像發生了很奇怪的變化……邵勁跟著徐善然往前走,腦海裏幾番掙紮,也沒想好到底要不要和徐善然說聲謝謝。

就在這個時候,徐善然突然在一扇小門前停了腳步,緊跟著那小門就吱呀一聲開了,一位丫頭站在門後小聲說:“姑娘,你過來了,院中的丫頭和婆子都被李媽媽帶去訓話了。”

徐善然點點頭,對邵勁說:“我們進去吧,從這裏穿過,能再走一段沒人的小路往前院去。”

這下不用糾結了,邵勁忙說:“謝謝!”

三人往院中走去,邵勁隻見一大個院子花木錯落,一晃看去,竟似沒有院牆的阻隔,又有那小樓在水畔枝頭隱隱綽綽,十分的清幽嫵媚,待再轉過一從籬笆來到小樓之前,還沒等他們繼續往前走去,他之前見到過的綠鸚就步履匆匆從前方趕來,一見到徐善然和徐善然身旁的邵勁,就忙說:“姑娘,快讓那位公子躲躲,四姑娘從前麵來了!院子裏竟也沒有下人看著,四姑娘現下都過了拱門了!”

綠鸚的話音才落下,跟在徐善然與邵勁身後的棠心臉色就猛地一變,慌道:“四姑娘來了,李媽媽身前的那些仆婦必也跟著過來,要是大家都看見——”

邵勁冷不丁聽見兩個丫頭先後一說,立刻就醒悟過來古代對女孩的要求,特別懂的立刻跟著說:“我先躲躲!”

說著他往四周掃了一眼,隻見誰周圍遍植花木,但那花木一點都不似他剛才躲的樹那樣茂密,都是稀稀疏疏的花草與翠竹,實在不能藏人,也唯有背後那敞開了一扇窗戶的小樓還能藏個人。

因為兩個丫頭都說得急,邵勁也顧不得征求別人的意見了,說完那句“我先躲躲”之後,兩步就跑到窗戶前,照著剛才跳書樓窗戶的方式一樣跳進去,還動作靈巧地沒碰著窗戶前書桌上的一點東西,緊跟著,站到屋子裏的邵勁做了個我就呆在這裏的手勢,將兩扇敞開的窗戶“砰”一聲關起來,自己則再一轉身藏到窗戶旁的牆後邊去。

一氣嗬成將事情做完之後,這邊的邵勁還以為自己動作幹脆行為果決,卻不想那從頭看到尾的兩個丫頭都噎了噎,雖是得了徐善然的授意要將邵勁引到小書房去,卻也不約而同地在心裏罵了聲“登徒子壞胚子,動作這樣嫻熟,也不知爬了多少個窗戶闖了多少道門,那裏頭的隔壁就是姑娘的閨房呢,真個無恥!”

計劃的事情成了一半,徐善然看一眼棠心。

棠心知機地進了閨房,進去後掩了門,又朝垂簾子的小書房走——那正是邵勁跳進來的耳房處。

徐善然不再管背後的事情,帶著綠鸚往前走,沒走兩步,就與進來的徐丹青打了個照麵。

今日是國公府舉辦的春日宴,也不知會邀請多少貴人命婦過來,徐丹青已是十一歲的年紀,何氏差不多都開始替她相看了,因此對於今日尤為的上心,一身玉色衣裙十八破,合起來是一幅廣寒宮深玉兔拜月圖,張開來又是一幅玉殿瓊樓百鳥朝陽圖,再細看每一破中,這個是翠鳥銜靈芝,那個是喜鵲報春到,可謂破破皆有含義,幅幅都是故事,再那衣衫料子無有不好,遠遠看去,這人便似攏在雲霧之中,真個天仙似的。

教站在這裏的徐善然都有些相形見絀了。

徐善然一眼見到今日徐丹青的衣服,唇角就微揚了一下。

這身衣裙尤其是這條裙子,她的印象實在深刻。

記得上一輩子的時候,她就因為這條裙子叫徐丹青在眾人間出夠了風頭而甚至不等宴席結束就和何氏鬧別扭,何氏焦頭爛額地哄著她,好東西也不知許了多少,還是直到三五天之後才叫她重新開顏。

其實再不虧待庶女,何氏又怎麽可能真將自己的女兒往後頭排呢?

徐丹青今日穿了條刺繡精致的十八破百褶裙,她難道不是一套三件均用銀線細細勾出早中晚三個不同時段圖案的衣衫?一天換三套相同料子與款式,卻又有著不同隱繡的衣衫,有那明白細心的夫人看見了,自然也要讚歎一聲‘國公府的小姐果然一身精致’。

不過是年紀還小,沒有長開,比不得徐丹青的弱柳扶風罷了。

究竟是些小孩子的嫉妒心,見不得有人比自己更吸引旁人的目光。

而兜兜轉轉再回到現在,隻應了一句物是人非。

“姐姐怎麽來了?”腦海中種種不過一瞬,照麵之後,徐善然已經微笑著衝徐丹青打了個招呼。

徐丹青目光隱蔽地朝周圍掃了一圈:“我一路走來怎麽都不見人?還以為妹妹你不在院子裏呢。”

“趁著有時間,李媽媽將那些丫頭仆婦帶去訓話了。”徐善然隨意說,“現在時間也差不多了,四姐姐不去外麵等著開宴嗎?”

“正是差不多開宴了,卻一直沒有見到妹妹,母親不放心,何家的兩位表弟也鬧著要找妹妹玩,故而遣我來看看的。”徐丹青笑道,“再有,我聽說棠心那丫頭又出現在妹妹的院子附近了?其實這等背主的丫頭啊,要我說還是遠遠的打發了好,不然再出個什麽事,難保她又來了一個不經心。”說著瞥了綠鸚一眼,“說起來,妹妹近日多帶著綠鸚,怎麽不見紅鵡了?”

徐善然一直微笑地聽著。

而後她頗有深意地接了一句:“四姐姐看來很關心我的丫頭?”

徐丹青噎了一下:“不過白問一句罷了,妹妹這話倒叫我不知怎麽接口了。”

徐善然又笑道:“四姐姐不如先過去吧,我這邊還要耽擱一下,還是四姐姐想留下來等我,和我一起過去?”

徐丹青並不想和徐善然一起走。

誠然現在徐善然和她站在一起,大多數人的第一眼都要集中在她身上。但隻要再過一會,並不太久的一會,那些在交頭接耳中明白了她與徐善然身份的貴婦們就一個個都轉了神色,總要將徐善然拉到身旁歡顏笑語地說上兩句話再放人走。

就算自己的容貌,才藝,性情都比得過對方又怎麽樣?

嫡庶之分簡直有若鴻溝一樣將兩人分開。

徐丹青想著想著自己又不痛快了,到底還是青春年少,臉上多少有些藏不住,隨口敷衍兩句就先行離去。而這個時候,那些被李媽媽帶走的仆婦才趕過來一兩個呢。

徐善然讓綠鸚將那些仆婦再回自己的位置去,目光則輕輕落到那扇閉合的窗戶上。

此刻,房間裏頭,邵勁聽了許久,聽見外頭那寫細碎的響聲消失了,衝剛才進來的棠心小聲問:“人應該走了吧?”

棠心一直在窗戶後悄悄朝外看,確實看見徐丹青先離開。她衝邵勁點點頭,看見這個剛算得上少年的人吐出一口氣,轉轉胳膊手腕,就要往外頭走去。

她連忙說:“再等一下,說不定還沒走遠呢!”

邵勁一想也是,又回到了他剛才站的地方,與背後那堵牆繼續相親相愛。

但現在外頭危機解除,兩個人心情都放鬆下來,幹站著也無聊,棠心左右看了一下,突地‘哎呀’一聲,指著地上一張半遮半蓋的宣紙說:“怎麽掉到地上了?”

邵勁解釋:“我進來的時候就在地上了,可能被風吹下來了吧?”

棠心蹲下身將那張宣紙撿起來又攤開,因為不識字看不懂上麵寫著的是什麽,便問邵勁:“這上麵寫的是什麽東西?是有用的嗎?”

邵勁掃了那紙上的字一眼,也就是“今夜偏知春氣暖,蟲聲新透綠窗紗”這樣的幾句詩。他將上頭的句子朝棠心複述了一遍,也沒評價有用沒用:畢竟他還不知道那小女孩的名字呢!

不過隨後棠心的動作倒是叫他知道了這東西到底有用沒用,隻見棠心聽完之後忙小心地抖了紙上幾乎沒有的灰塵,又將那宣紙小心卷起係好,插入一旁的大缸之中。

做完這一係列事情之後,兩人又等了一會,才等到屋外徐善然的聲音:“行了,都出來吧。”

有了中途這一出意外,接下去的路上邵勁更小心了許多,準備隨時有不對勁就找個可以藏身的地方,但一直等兩個人都走到了內外院的連接處,都再沒有其他事情鬧出來。

這可真是一個人沒見就順順當當的來到了外院,邵勁惦記著趕緊出府的事情,也來不及和徐善然多說什麽,隻很誠懇地說了聲謝,就趕忙提著那全裝入油紙包中的點心往外頭跑去。

隻這一回,似乎運氣全在裏頭用完了,剛剛才跑過十幾步路呢,就有一位小廝從斜刺裏衝出來,一把抱住邵勁的胳膊叫道:“是懷恩伯府的邵勁少爺嗎?你可叫我們好找!快走快走,那宴席都開了半晌了,再不走可真的趕不及了!——”

在內院中沒有碰到人,外院裏倒是碰見了個認識自己的!

都這個時候了,邵勁哪裏耐煩和那小廝說什麽來得及來不及,隨口胡謅聲“我尿急”,就想掙脫那小廝。

不想這小廝似乎鐵了心要把他帶走,聽得邵勁一說,也不扯胳膊了,而是整個人往前一撲直接掛在邵勁身側拖住邵勁腳步,還叫周圍的人來幫忙:“找到懷恩伯家的少爺了,你們快過來幫我把少爺帶到宴席上去,快點快點,遲了我們老爺要發怒的!”

周圍的那些小廝其實並沒有得到什麽“找懷恩伯家少爺”的任務,但他們不認識邵勁,可認得掛在邵勁手上的小廝,當下就有好幾個上趕著接了話說:“歡喜哥哥別忙,我來幫忙了!”

事已至此,這個時候要出肯定是出不去了。

邵勁暗罵一聲運氣背到家了,也隻得無奈的停下腳步,跟著那些小廝往宴會所在地走去,心想著這個時候要直往外衝太顯眼,現在反正是去邵文忠那裏,不是去薑氏那裏,後麵應該還找得到機會走的……等他終於被國公府的下人圍著送到了懷恩伯邵文忠的身側,邵勁一眼看見已經坐在懷恩伯身側,衝他笑得惡劣的邵方,又看著因為他的來到而微皺一下眉頭、心懷不悅的邵文忠,腦海裏突然浮現一個不太合時宜的疑問:

要說在這裏生活也生活了十年有了,三千六百多個日子,他有見過這個男人十次嗎?

三千多個日子都能見不到十次,這也實在是一個不容易達成的成就吧?

如同剛才小廝和邵勁說的,這裏的宴會已經進行到一半了。

大家是坐在各個篷子裏的,篷子上周圍及上麵都用綢緞拉起遮住,各人的桌案前各自擺放著瓜果清酒,還有那幾個矮腳桌案後的男人,穿廣袖戴高冠,一副古之名士的模樣。

這時候大家都喝了些酒,席間的氣氛十分樂融,徐佩東也有些微醺,他坐在主位上,和自己的知交好友閑笑兩句,又從小廝手中接過剛才那席間各個孩子寫的詩詞,一個個看過去,不忘評價:“嗯,差,差,差,差,差——”

旁邊那人一聽徐佩東一開口就是接連五個差字,不由哭笑不得,說道:“且拿來與我看看。”便將那些徐佩東隨手丟下的箋紙拿起,不想剛看了沒一行,耳中就聽見好友驚訝的聲音:

“咦?更深月色半人家,北鬥闌幹南鬥斜。今夜偏知春氣暖,蟲聲新透綠窗紗。有景有情,頗是清麗雋永啊!我看看這是誰寫的。”說完便去揭那糊住名字的紙條,沒想到紙條下除了名字之外還有一小行字,徐佩東念道,“字醜,遂請人代筆,百拜勿怪。”

他念完便笑起來了,跟自己的友人說:“我剛還說如果這詩會上有看得順眼的詩詞就收個弟子來跟我念書,現在這個就看順眼了!”

說著,他揮了揮手中的素箋,揚聲問道:“誰是邵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