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難以說明的心情
最後一句，雷德裏克是說給自己聽的，他看著穆淩慢慢合上眼簾，卷卷的睫毛忽閃忽閃的，被他的精神力強製催眠的她，甚至連第一個詞都沒聽清楚。他不想穆淩知道他的想法，如果知道的話，他會覺得，這麽多年的忍耐和怨恨都是笑話，他隻剩下一個核心苟延殘喘的都是無關緊要的傻事。
本來在他心裏，沒有什麽比扳倒高高在上的菲利克斯皇兄更重要。
可是時間總是會改變一切，五年的時間，對漫長生命的龍族來說，或許隻是眨眼之間，但對雷德裏克來說，這幾年比他過去千年來有意思得多，沒有了和皇兄勾心鬥角的生活，隻是看著眼前那個弱小得一捏既死的女孩，慢慢成長起來，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成了他日常的一部分。
你可以看著一個孩子一遍遍的做著你認為很簡單，閉上眼都能做到的事情，一開始是不屑，嘲笑對方的渺小。當時間推移，你會發現她每有一點點的不同和進步，你都不由自主地和她分享了同樣的喜悅。
你也可以一遍遍的打擊一個孩子的每一點進步，因為你知道，她要走的路還很長，你不能讓她因為沾沾自喜而忘記前進的道路。
你也可以讓她隨時處在無情的環境中，過於天真有情的人，總是比無情的人容易受傷。
日常就是不斷重複做著一點一滴的小事，直到那成為一種習慣。習慣是種很難戒除的“癮”，特別當你是自願一頭栽進去時，或許從第一天他手把手教她使用星源能量的方法時就注定，很多東西將變得不同。
穆淩的天賦好不好，雷德裏克沒有在意，隻是她的努力讓他欣賞，可惜就算如此，一開始的穆淩，別說應對危險，她連星源能量都掌控不了。
可雷德裏克仍舊把毫無根底的她丟在無人的荒野星球，讓她和野獸般的暗星族混在一起。
穆淩哭過、恐懼過，隻是她永遠不知道。這個時候的他，通常都在百米開外，在她絕對發現不了、也注意不到的地方。
如果在生命有限的時間內，每個人注定要享受幸福與苦難，差別在於先經曆哪一種的話，雷德裏克希望穆淩嚐試先苦後甜，至少在有苦難的時候，他在她的身邊，永遠不會讓情況演變成最壞的那種。
從她捧出他的核心那刻，他其實該明白，從此，他不會丟下他的新娘。在茫然無依的黑暗中，被人重新帶回光明那瞬間的救贖感，這輩子都難以磨滅。
現在，帝伽星球一切平靜無波，暗地裏，卻因為穆淩那支舞蹈而隱隱**。雷德裏克一邊用精神力探查著各方的動靜，一邊摟著穆淩，讓她能在睡夢中有個完全穩當的依靠，很多個夜晚，都是這樣過來的。
雷德裏克深深看著穆淩的臉，眼睛浮起一絲迷醉的神情，幽深的藍色瞳孔中，再次浮起那種揮散不去的掙紮。
最後，他像是在說服自己，又像是在給自己找借口，心頭騰起的熱流卻似找到了發泄的地方，藍色的雙瞳異芒閃爍，極為妖異。明明周圍沒人聽見，他偏要自言自語地說：“在那漫長的黑暗牢獄中，我曾經發誓，誰救我出來，我一定先完成他的一個心願，因此在你沒有完成心願之前，所有的一切都是理所當然。”
他說著把住穆淩的手腕，感受著她體內星源能量的濃度，那些彼此平衡穩定的能量在他的引導壓縮下，慢慢變得細小但濃鬱。穆淩為了提升力量，曾把身體搞得很糟糕，雷德裏克從那時候起，每晚都要好好檢查她的身體，從未間斷過。
“這幾日你就一直睡著吧，醒來後，會有一場好戲。”
那些在暗中把主意打到穆淩身上的家夥們，誰會知道，睡臉如娃娃般的女孩，她手上已經殺了不止一隻的暗星族，其中最高等級的一隻，是一隻五級的金剛黑猿。
雖是五級，可野生的金剛黑猿皮肉堅硬，防禦力極強，又是在它自身熟悉環境的星球上，就算派出十個赫雷羅家族的諾德少爺去，那種六級的學生驅星者也不一定能真正殺死它，學生的等級區別與真實的實戰總歸有所不同。
也是因為那次爭鬥，引起了更高等級暗星族的注意，穆淩才匆匆結束了她的野外生存之旅。
帝伽的優等學生們是訓練有素的獵犬的話，穆淩就是潛伏的狼崽。待到時機成熟，她會展露獠牙，毫不留情地咬斷敵人的脖子。雷德裏克給她的新娘課程第七條：對敵，永遠不能心軟。
弱時，養精蓄銳，潛伏躲藏；強時，絕決果斷，不留活口。
穆淩睡覺的時候，露西正躺在特製的軟椅上，聽諾亞給她念星球最新訊息。
但諾亞突然摘掉了腦袋上的有線儀器，沉默起來。
“怎麽了？”
“關於你指導的學妹淩，有二十條訊息，其中三條被下載數近十萬。”
露西似在思考什麽，片刻抬頭：“先給我念念。”
諾亞準確無誤地背出來：“第一條‘神跡見證下的獻舞，優秀後代的保證’這條來自北區，是你們的記錄影像，但擇重點全在淩身上。”
“我就知道，赫雷羅家族不會忍下這口氣，北區的男人們快要沸騰了吧，其他呢？”
諾亞繼續背著：“第二條‘獻舞女性的背景揭秘’，上麵說有人入侵了資料庫，查詢到尼古拉斯家族的這個養女薇拉，是一顆爆炸行星的流亡者。當初星盟派遣了重力修複小隊，可惜沒有成功阻止星球爆炸，最後隻有她一個人生還。”
“我就知道她的背景沒那麽簡單，到底要怎樣的反應和實力才能平安從一顆瀕臨崩潰的星球上逃出，知道是哪個星係的行星嗎？”
“我叫迪克維多去查了。”
“第三條，也是最古怪的一條。”諾亞頓了頓說道，“行政方麵沒有給她指派另外的指導學長，她的測驗在南3區，這是帝伽星球有史以來第一個跨區的例子，聽說是行政官塞爾曼大人力排眾議，堅持這麽做的。”
“塞爾曼大人？”露西不明白了，“這是什麽意思？”
“或許是要把她推倒風口浪尖上，讓你能平安畢業吧，那支舞蹈實在太美了。”諾亞看著露西，深深地說道。身在場中的她們不會知道，那時候的她們，綻放著讓人一輩子不能忘記的耀眼光芒。
芬克斯老師卻沒這麽想，他正在通過加密通訊和行政官大人理論：“您要是覺得這個學生天賦分級有問題，大可將她調到南3區，何必這樣悄悄放出消息，弄得所有人都注意她！這孩子是個女性，您知道女性對我們來說意味著什麽，該有多少居心叵測的家夥從此盯上她？！”
行政官大人閉著眼，聽著禿頭老師喋喋不休的嘮叨，最後隻說了一句話，就封住了對方的嘴。
“五十年前的教訓，你忘記了？”
芬克斯不敢反駁，自從穆星落叛出了星盟，投身到反種族歧視的自由同盟後。漸漸的，有些非純種天星人開始能控製星源能量，他們甚至偽裝得很好，到帝伽來進行學習，五十年前的那天，星球內部那場屠殺，讓整個星球的雲都映染著血色。
他們都猜測，當年穆星落開啟了“九州”，一定是獲得了混沌一族的秘法，教會非純種使用星源能量的，無疑是她，可惜天星人中，再沒人知道那是什麽辦法。
隻不過，從五十年前起，對於來曆不明的學生，帝伽行政方麵開始設置監視模式，隨時觀察他們的一舉一動，防範未然。
“可是她身邊聖族的大人……”
“芬克斯，你要記住，聖族隻是沒有固定支持的對象，他們不是敵人，但也從來不是朋友。”行政官大人的聲音低沉、嚴肅，代表了大多數天星人官方的意見。他們給予聖族尊敬沒錯，但那僅僅隻是敬畏，沒有哪個智慧生物願意放著一個隨時可能將他們滅族的強大威脅不顧，隻是他們沒有實力反抗而已。
“所以您要將淩推到風口浪尖處，讓所有人都關注她，一旦有任何不對勁，至少我們……”
“至少我們還有應對的方案。”
“您不怕他知道我們的行為後震怒？”
行政官沉吟道：“這也是我想不通的地方，在他要求你將那個女孩推向貴賓席的那刻，就應該知道會引來我們的關注，他到底是太有依仗無所畏懼了，還是太愚蠢？”
在帝伽星球的時間過得非常快，當穆淩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測驗當天的清晨，今天是陽光燦爛的好日子，房間內看起來特別明亮。
“我居然睡了這麽久？”
穆淩走出被安全係統鎖好的門，空中立即響起了備忘提示音，提示穆淩該準備出門參加測試了。她伸展了一下四肢，頓時覺得頭腦和身體無比清爽，被混沌一族留下的雕塑影響的精神狀態，恢複到最好，身體的能源能量又被壓縮了不少，宛如泥潭般，在體內緩緩旋轉流動。
似乎每次進入深度睡眠之後，星源能量就會比從前更受控製，雷德裏克或許說得不錯，著急趕進度也不是良策，適當的休息反而有助於提升自我。
“雷德裏克。”穆淩看著不遠處悠閑坐著吃早餐的家夥，想起那天莫名其妙的意識模糊昏睡，她一把搶過他的食物，盯著他道，“你又對我做什麽了？”
雷德裏克笑道：“你想我對你做什麽嗎？”
“我……”穆淩緊緊抿起兩片薄唇，清秀稚嫩的臉龐透著幾分倔強，不說她就不知道嗎？正常人怎麽會睡這麽久，他又做了什麽手腳吧，不過他不說，她也不會去追問。
猛地深吸口氣，在雷德裏克瞬間不解的目光下，探頭，狠狠地咬破了他的嘴唇，舌尖還順著他的傷口勾了一圈，她順手拉開座位，在他身邊坐下，一言不發地吃她的那份。
卻不料，雷德裏克還在愣神中，難得看到他如此詫異的神情，看來也有很多事不在他的意料之中。
穆淩一直不願意提起這個話題，這時或許是一時衝動，但她還是一字一句說道：“我不是玩偶，想要的，我會自己去爭取，包括你。”她想，總有一天，他看她，會是不一樣的，她不求現在，可她願意相信那一定會實現。
她對自己心裏存在愛戀感到不滿，平時隻是偶爾念想一下，從未像現在這樣點破，能讓她有底氣說出來，可能是體內的變化讓她對自己的實力又有了幾分信心，具體是什麽境界，隻有檢驗後才知道。
在一陣沉默之後，雷德裏克笑了：“我怎麽把你養出皇兄的脾氣來了。”這不是個好兆頭，他因為穆淩的話，心情突然變得非常好，那種愉快就像戒不掉的毒品，讓人上癮。讓他懷疑如果現在有條黃金色的巨龍趴在他麵前，他是否還會下殺手。
當你有了重要的東西時，其他的，反而變得索然無味。
見他又岔開話題，穆淩心裏頓時很受挫，意氣風發的心情一落千丈，這回是真的沒再說話，直到她邁入南3區的測試地點，她回頭，看見雷德裏克遠遠站著，給了她一個微笑。
誰要你沒心沒肺的笑，穆淩幾步小跑，消失在他的視線內。
沒想到她剛出現在預定地點，就成了所有目光的焦點，無數炙熱的視線緊緊鎖定她，讓她呼吸一緊。
怕什麽？穆淩背手，緊捏了捏拳頭，掌心傳來的刺痛讓她臉上條件反射地帶起了雷德裏克式的淺笑，大方的走到了那個熟悉的背影前。
“米切爾老師，我是淩，現在是上午9點43分，我準時報到，請您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