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夜晚蜷在床上看書是一種享受,翻了半天書,林伊蘭打破了沉寂。

冬日的夜晚蜷在床上看書是一種享受,翻了半天書,林伊蘭打破了沉寂。

“菲戈。”

他停下閱讀望過來。

“你殺過人。”

“嗯。”

“為什麽?”

“生存。”他的回答很簡潔。

“為什麽在軍械庫前沒殺我。”

菲戈沉默了一會。“你不會說出去。”

猜得很對,就算說出事實誰會相信?林伊蘭又笑了。

一隻溫熱的手蓋上眼睫。“別這樣笑。”

手很暖,覆在眼上遮沒了光線,她突然覺得格外疲倦。

“菲戈,你會不會為了利益而殺人?”

“得看怎樣的利益,殺的人又是誰。”冷靜清晰的語調始終如一。

“如果對方是女人?”

他沒有回答。

“或是孩子?剛滿月的嬰兒?”

“不會。”

“不用你親自動手。”榛綠色的眸子凝望著他,手按在他的心口,仿佛在詢問靈魂深處。“隻須默許,你的手甚至不必沾上血。”

“不會。”

“即使代價是受人鄙視?”

“誰會鄙視。”

林伊蘭支著頭呆了一會。

“數年前,帝國有幾個村落發生了叛亂,屬地的貴族受到衝擊,甚至連城堡都被燒了,報告中事態非常嚴重,我所在的分部接到命令去平息。”

菲戈一言不發的靜聽。

“到了那裏才發現事情沒那麽糟,失火的僅是馬廄和儲物倉,所謂的攻擊隻是幾天的圍困,起因是貴族收回原本租賃給農民的土地,改為養羊,世代耕種的貧民失去了唯一的生計,不願遷走的人甚至被火燒房屋趨趕,有些人就這樣被燒死了,可總督一個字也沒提。”

林伊蘭艱澀的語氣隱著傷感。“軍部的命令是根除所有叛亂者,連同家人一並處以重罪。士兵們都很興奮,因為這意味著可以放任搶掠,而且風險不高,很容易獲得褒獎,結果可想而知。很多無辜的人被殺了,其中包括女人和孩子,我不希望屬下的士兵肆意搶奪殺人,但節製的指令讓他們心生怨恨,部隊長期欠餉,這是底層士兵發財的唯一機會。同時我也讓上級十分不悅,因為毫無戰果可供呈報……”

林伊蘭歎了一口氣,仿佛自言自語。“我不知道怎樣才算正確,也不明白現實為何如此扭曲,也許錯的人是我,但屠殺手無寸鐵的平民……菲戈,換成你會怎麽做?”

菲戈沉默了很久,忽然一笑,笑容鋒利而無情。“如果是我,我會告訴士兵,真正的財富並不在貧窮的農民身上,城堡裏有更好的目標。”

林伊蘭怔怔的望了一會,漸漸生出了笑,神色複雜。“你果然是個危險的家夥,非常的……”沒說下去,她話語一轉。“不過也許你是對的,這個世界更適合你這樣的人生存,我隻是失敗者。”

“你不是。”

“不管從哪種角度而言,我都是徹頭徹尾的失敗。”她合上書不再繼續,放平枕頭蜷進了被褥。

菲戈並不打算結束。“你知道怎樣才能成功,為什麽不按最有利的方法做?”

隔了許久她才回答。“我不想變成我厭憎的那種人,比做一個失敗者更糟。”

“那麽你最好試著離開,對你而言軍隊是最糟糕的地方。”

她輕笑了一聲。“上天很少會仁慈的給予選擇的自由。”

“換成某個人,他大概會說……”菲戈仿佛想起了什麽,神色微柔。“既然現實已經無可回避,不如盡力掌控權力,而後修改規則。”

林伊蘭靜默了一瞬。“很棒,可我做不到,在那一天來臨之前,我已不再是我。”

“你的決定是堅守內心,但處於這個位置上並不是件好事。”菲戈凝視著她的側臉,挑明了警告。“伊蘭,這個帝國爛透了,軍隊也是,假如你拒絕規則又無法抽身,最終可能反而被它所毀滅。”

林伊蘭合上了雙眼。“我知道,如果這是我的命運,我會接受。”

靜謐半晌,菲戈沒有再說,抬手擰熄了油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