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重陽:遍插茱萸少一人(1)
如此過了一兩日,聶無雙雖然深居淺出,但是並不敢鬆懈,暗自安排德順四處探查消息,但是後宮中有那麽多的妃子,宮女,僅一條極普通的帕子又能查出什麽來?
“處處提防也不是辦法。”楊直勸道:“如今隻能靜觀其變。”
聶無雙深亦為然,每日就早早去向皇後請安,然後閑時在宮中約玉嬪雅美人前來走動,又或是去淑妃的宮中聊天。如此走動也漸漸和淑妃交好。
一日向皇後請安過後,淑妃提起新近的一個話題:“聽說太後有意要向皇上請旨意,放睿王妃高氏歸家。”
聶無雙想起之前在王府聽來的來龍去脈,低眉道:“是麽?那睿王妃歸家一定是歸高家了?”
淑妃搖著手中的蘇繡雙麵鴛鴦團扇,杏眼中帶著淡淡的憐憫:“當然了,睿王也不可能讓她回睿王府。畢竟出了那麽一件殺妾滅子的事。”
聶無雙看著茶盞中輕煙嫋嫋的茶,抿了一口,歎道:“可憐啊。”
從辛夷宮中出來已是下午。聶無雙見天色晴好,心中有了散散的心思,與夏蘭繞過一處宮閣,正要穿過一處竹林,忽然看見竹林處有人在低低私語。翠綠的竹林中,她隻覺得那抹藏青色的身影十分熟悉。那兩人擁在一起,那男子似在寬言撫慰懷中的女子。聶無雙再走近幾步,等認出那人時不由臉一冷。夏蘭不明所以順著她的目光看去,不由羞得“呀”地叫了一聲。
那兩人聽到聲音,男子懷中的宮裝女子嚇得掩麵而急走。聶無雙看著那女子窈窕的身影飛快消失,紅唇邊綴了一絲冷笑。被驚擾的男子慢慢回頭,懶洋洋依在一根竹邊笑著看聶無雙走近:“你來了?”
一旁的夏蘭見是蕭鳳青,知道自己闖了禍慌忙跪下連連磕頭:“殿下饒命,奴婢該死!”
聶無雙揮退了她與楊直,目光冷然地看著蕭鳳青:“殿下好雅興,居然在宮中也當起了憐香惜玉的多情種呢。”
蕭鳳青眉眼帶著笑,整了整自己的衣衫,聶無雙看到他的唇邊猶有紅豔豔的胭脂,不禁厭惡地從懷中掏出手帕丟給他:“殿下趕緊擦擦吧!要是等等讓別人看見,殿下該怎麽解釋?”
從上次中秋節後,聶無雙很少在宮中看見蕭鳳青的身影,蕭鳳溟經常派差事給他,往昔的富貴閑散王爺,如今成了蕭鳳溟不可或缺的左膀右臂,而這一切又似乎是從她進宮之後開始的。聶無雙不明白他是不是因為自己而得到重用,但是從蕭鳳青曾在齊國的目的,她知道這一切也許更是蕭鳳溟的原意,而她不過是蕭鳳青對外的障眼法,以為他不過是因為獻了美人所以得以親近皇帝。而這樣一來,高太後也不會加以在意。
蕭鳳青漫不經心地接過聶無雙的帕子,擦了擦,隨後遞給聶無雙,異色的眸中帶著笑意:“怎麽?你擔心本王被皇上責罰?”
聶無雙看著他手中的帕子,不由嫌惡地道:“丟了吧。本宮不要了。”
蕭鳳青慢慢收回手帕,放在鼻下輕嗅,眸光流轉,漸漸透出曖昧的笑意:“好香。”
聶無雙早就習慣了他言語的不羈與逗弄,但是依然被他眼中的目光刺得臉微微紅了起來。多日未見,他今日穿一件藏青色便服,雖是尋常貴公子的服飾,但是因為他是王爺,在衣上用同色絲線繡了的吉祥如意圖案,咋一看去那圖案仿佛浮出衣上,多添了幾分皇家的威嚴與隆重。他滿頭的墨發用鳳形簪子簪起,一如他與她初見時那樣,風流倜儻。
蕭鳳青捕捉到她打量的目光,俊顏上邪魅一笑,趁她分神忽地扣她入懷:“剛才是不是吃醋了?”
聶無雙大驚,急忙回頭四看,楊直與夏蘭早已遠遠避開,一前一後守著這條路的兩邊,為兩人望風。
聶無雙死命掙紮,怒道:“殿下放手!”
蕭鳳青任由她拍打,修長的手緊扣著她的腰間就是不放。聶無雙急了,狠狠要咬上他的肩膀。
蕭鳳青輕笑一聲:“咬吧,又不是沒被你咬過。那印子本王還珍藏著呢。”
聶無雙聞言頓時紅了臉。蕭鳳青見她麵色酡紅,似有心逗她一般撩起了袖子,聶無雙一看,果然在他白皙的手臂上一處陳黯的傷口依然觸目驚心。
聶無雙支吾幾聲,最後看著蕭鳳青歎道:“殿下到底想要無雙怎麽樣?”
蕭鳳青修長的手指輕撫過她的紅唇,慢慢道:“也不想怎麽樣。隻想好好待一會。”
竹林中的風微微吹拂而過,竹葉簌簌作響。聶無雙心中思緒千回百轉,一時亦是不知該說什麽。從齊國的她當街攔馬,到現在的後宮盛寵的娘娘,簡直有如兩重天。她看著他。此時在翠蔭掩映下,他俊魅的眉眼間,竟然隱隱有蕭索之意。她看不透他的心思,而且他向來喜怒無常,更是難以猜測。聶無雙不知該怎麽讓他放手,忽地,蕭鳳青輕笑一聲:“對了,今日進宮是有一件事,與你說。”
聶無雙問道:“是什麽事?”
蕭鳳青冷笑,一字一頓地道:“睿王妃高氏……”他在她耳邊輕聲道:“本王要你想個辦法不讓她回王府中……”
他放開她,含笑輕撫過她的臉頰:“本王走了。”他要轉身,聶無雙忽然想起剛才那女人,不由追問:“剛才那人是誰?”
蕭鳳青回頭,哈哈一笑:“一位無關緊要的宮妃。你吃醋了?”
“沒有!”聶無雙又羞又惱:“無雙隻是不想再一次撞破殿下的好事而已!”
蕭鳳青微微一笑,含笑離開。
聶無雙等他身影消失了,這才狠狠地揪了一把竹葉在手中揉捏。滿地的碎竹葉依然不能讓她心頭平靜。他和她說好,一個在宮中,一個在宮外,互為助力,可是他的言行屢屢越過她容忍的界限,實在是太棘手,可偏偏她卻是一點都離不了他的暗中幫助。
夏蘭見蕭鳳青走了上前怯怯地問:“娘娘,走吧,此地不宜久留。”
聶無雙歎了一口氣,轉身離開。忽然想起剛才蕭鳳青的話,秀眉深深皺了起來。
聶無雙回了永華殿,蕭鳳溟照例是處理完政事會就近來坐一坐,聶無雙不敢怠慢,宮人亦是不敢掉以輕心。可是今日到了夕陽偏西了,蕭鳳溟還是沒過來。聶無雙以為他一定不會來了,正要命人撤了為他準備的禦膳,蕭鳳溟的聖駕這時姍姍來遲。聶無雙上前迎接,去見蕭鳳溟劍眉緊皺,似有難解的事。
聶無雙拜見過蕭鳳溟,上前笑問:“皇上是不是被國事纏身?”
蕭鳳溟坐下抿了一口茶水,口氣中帶著不悅:“也不是,是太後要朕下恩旨,說要赦了睿王妃。”
聶無雙瞧他神色不以為然,試探地問道:“睿王妃在水雲觀中靜修好好的,為什麽要突然讓她歸家?”
蕭鳳溟道:“睿王妃高氏是太後親侄女,太後自然不會放任她就此在觀中一輩子。”
聶無雙見蕭鳳溟麵上帶著幾分煩惱,問道:“那皇上是如何決定的?”
“也隻能放了。”蕭鳳溟抿了一口清茶,淡淡道:“總不能為了一個睿王妃再與太後翻臉。”
“可是放了睿王妃高氏,恐怕會失信於朝中,臣妾聽說睿王府死去的秦氏封父兄可是軍中人。皇上,此時正是秦國進犯齊國的緊要關頭,若是如此處置,那軍中的士兵就會認為皇上偏頗皇室宗親……”聶無雙輕聲地提醒。
蕭鳳溟看了她一眼,皺眉:“這也是朕為難的地方。但是也沒有兩全其美的辦法。”
聶無雙想了進言道:“此事不是國事,臣妾也就鬥膽給皇上出個主意。過幾日就是九月初九重陽節了,照例是要登高,到時候皇上可以去水雲觀的山上登高祈福,回宮之時,就順道看看睿王妃,讚她修行虔誠,如此一來,赦免就順理成章了。軍中將士也不好說什麽。”
蕭鳳溟聽了,回眸看著她,讚許笑了:“還是你聰慧,如此難題迎麵而解了。隻是這事恐怕五弟不高興,他先前就不喜歡娶高氏為妻,唉……哪有三全其美的辦法呢?”
聶無雙依在他胸前,看著他俊朗的側麵,淡淡笑了起來。
蕭鳳溟走了以後,楊直進來,他也聽到了聶無雙與皇上的對話,他問:“娘娘此舉意在何為?”
聶無雙卸下頭上的掐金絲翠翹,幽幽一笑:“看皇上的意思根本不想與太後再起衝突,隻能順著皇上的意思說話。”
楊直沉吟一會:“那王爺處……”
聶無雙微微一笑:“自然有辦法。”她剛說完,內侍就上前稟報:“太後宮中的吳總管來了。”
聶無雙笑道:“剛剛皇上前腳走,後腳永熙宮的人就來了,這樣看來,剛才本宮的話倒是沒有錯。”
她吩咐宮人迎進吳公公。吳公公帶來高太後的賞賜,是一柄通體碧綠的玉如意,雕著祥雲,十分精致,價值非凡。
聶無雙連忙推辭:“這如意太貴重了,臣妾位份低,不敢接受太後的賞賜。”
吳公公笑道:“婕妤娘娘何必推辭,雖然隻有三品以上的妃嬪才能有玉如意,但是以婕妤在皇上心中的寵愛,再加上太後的喜愛,這玉如意就收下吧。”
聶無雙推辭幾次,這才在吳公公的堅持下收了。
“吳公公這次除了帶來太後的賞賜之外,還有什麽重要的事麽?”聶無雙問道。
吳公公笑了笑:“其實也沒有,隻是太後說,婕妤娘娘在皇上心中地位超然,有些事還望婕妤娘娘多多進言。”
聶無雙了然一笑:“這是自然。”
一旁的楊直溫和地說道:“剛才皇上剛走,還是我們婕妤娘娘為皇上出了個主意……”他把剛才聶無雙的話跟吳公公說了下。
吳公公聽完一雙小眼笑得更是眯成了一條縫:“婕妤娘娘仁心,果然是跟太後一樣誠心向佛的,奴婢一定會跟太後娘娘提起的。”
聶無雙含笑道:“這是臣妾的本分。”
吳公公又說了幾句,聶無雙命人重重賞了他,這才放了他回永熙宮中複命。
楊直恭送吳公公出去,回來皺眉:“看樣子太後娘娘是鐵了心要放睿王妃歸家了。”
聶無雙纖纖玉指撫上冰涼的翡翠玉如意,似笑非笑:“太後才沒那麽仁心呢,一個已經被拋棄的王妃又怎麽又有用呢。隻不過最近皇上頗信任睿王,屢屢次派差事給殿下,太後要給睿王念念緊箍咒呢。”
“原來如此,而且太後此舉還能試探出皇上自從那次朝堂清洗後的態度和娘娘的忠心。可謂一舉數得。”楊直恍然大悟。
聶無雙握了玉如意在手,笑得嫵媚:“是啊,在宮中哪裏能有那麽無緣無故的善意呢。”
“你去聯係睿王殿下,讓他按本宮說的做,一切就會如他所願。”聶無雙美眸中掠過漫不經心說道。
楊直走近幾步,聶無雙在他耳邊如此這般說了幾句。楊直眼中一亮,默默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