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心絕:抄家禍(1)

“不是我!不是我……”聶無雙猛的驚醒,四周一片黑漆漆,天已經昏暗了。而她從自下午被丟出相國府已經坐在地上好幾個時辰了。

“姑娘你醒醒!”一雙蒼老的手拍著她的臉頰。模糊的燈籠光下,一位老婦人正低頭看著她。聶無雙驚叫一聲抱緊了自己。可是一動下身的血更加急地流出。

“可憐啊,姑娘你怎麽坐在這裏。還穿得這麽少。”老婦人手中的燈籠一照,又不由叫了一聲:“姑娘你怎麽流了那麽多血?”

聶無雙隻覺得自己一會冷,一會熱,腹中疼痛如刀攪。原來不是一場夢,自己真的是被休下堂,還被人灌了藥打掉了孩子。

“老婆婆,你讓我死在這裏,不要管我……”淚又滾落下來,聶無雙無力地推開老婦人的手,嗚咽:“你走,你走啊……”

“唉,可憐的孩子,好好一條命幹嘛非要說死。跟老婆子回家,我幫你看看,作孽啊!你身上什麽藥味?是紅花啊!天啊!你這個樣子分明是被人灌了藥。”

老婦人不容她多說,一把拉起她。老婦人許是做慣了力氣活,力氣不小。聶無雙掙紮不了,一邊哭一邊隻能任由她拖回去。相國府的後巷邊上就是一片普通百姓住的簡陋房子。不一會,老婦人的家到了,短短一段距離卻令聶無雙耗掉全部體力。

老婦人把她放在幹燥的床上,點起蠟燭,不容分說脫掉她身上的血衣,打來熱水用白酒和生薑替她擦身驅除寒氣。熱水溫暖了她早已經凍得麻木的四肢,淚水像是無法幹涸的河水默默地流著。

“姑娘啊,人生在世好死不如賴活著,看你樣子也是被大戶人家趕出來的,有什麽冤屈得忍著。不然你死了,那壞人都得逞了。哪一天老天開眼,給了你機會報仇,你都沒法子……”

老婦人念念叨叨的話像是在念經,聶無雙的眼淚漸漸止住,她睜開眼睛盯著頭頂上方的茅草屋頂,終於止住眼淚冷冷地想:是的,她怎麽能死了呢。她還有疼愛她的父親,他一定會幫她出頭,洗清冤屈……

孩子!還有她的孩子!她要沈如眉為她的孩子陪葬!!她的淚光閃閃的美眸中掠過強烈的恨意。

寒夜寂寂,相國府中書房處燈火明亮。顧清鴻立在窗前,俊逸的身影翩翩如仙。書房的門被扣響。

“進來。”他回頭淡淡道。沈如眉恭謹地走了進來,福了福:“相國大人,事已經辦妥。後巷外聶無雙已經不見了,應該是回家了。地上留著一灘血跡……”

她頓了頓,有些畏懼地看了他一眼:“孩子應該是打掉了。”

顧清鴻微微一顫,許久才點頭:“恩,知道了。”朗朗如月的麵上依然沒有一絲表情。

沈如眉悄悄靠上前,媚眼如波:“相國大人,今晚到如眉處歇息吧!”

“退下吧。我累了。”顧清鴻轉頭,一向溫和的眼眸中比窗外的月色更冷:“你要記住你的身份!”

沈如眉被他的目光刺得渾身一縮,俏臉煞白如雪,連忙後退幾步:“是,大人。”

她心不甘情不願地離開。顧清鴻這才頹然坐在椅上,堅硬的椅子,背後卻是她親手繡的靠墊,每一針每一線,都細密整齊。身上的衣服,腳上的鞋襪,他親眼看著她坐在桌邊為他縫製,這種貼身的東西她從不假手於人。這時候他本不應該再想起,但是這十幾天隻要一安靜下來,他的眼前總是晃動著她被拖走那一刹那絕望,淚水漣漣的神色。

顧清鴻歎了一口氣,揉了揉眉心。不該做的都做了,該做的也做了。明日或者後天,聖旨就要頒布,聶衛城這個老匹夫就要垮台了,三部會審已經在一個月前秘密審過聶衛城,可恨他在獄中堅稱自己無罪,任多重的刑訊都不能逼他開口承認自己通敵。但是他提供的證據已經呈給了皇上。這一個月,他瞞著她四處走動,一切務必一擊必中。

聶衛城!顧清鴻眼中掠過深深地仇恨,我也要讓你嚐嚐抄家滅族,妻離子散家破人亡的滋味!眼中的恨意那麽深,完全蓋過了他所有的理智……

隻是聶無雙——他的妻……

他心中掠過一絲抽痛:是生是死,就讓她去吧。

許多年以後,當顧清鴻想起當初的決定都痛悔萬分。他明明可以留下她,隻要告訴她一切隻是她父親的罪過,他和她還是可以恩愛到老。可惜時間不能倒回,他被仇恨蒙蔽了雙眼,他不知道原來當初天禪寺外那一眼,不僅僅是她對他一見傾心,他亦是從此心中再也抹不去她的倩影。

第二天聶無雙幽幽轉醒,身上是幹燥溫暖的。她冷漠地勾了勾唇角,也許是自己命賤,一碗紅花灌下去竟然不死。

“姑娘醒了?”房門被打開,老婦人端著一碗香噴噴的小米粥走了進來:“好昨夜可真凶險,要不是老身懂一點醫術,你身子也不錯。不然的話真怕你挺不過來。”

老婦人把小米粥放在桌邊,扶起她坐起,和藹地問:“姑娘,你可有家人?”

聶無雙點了點頭,她聶家可是齊國有名的世族,父親是三公之一的司徒大人,她的大哥掌管西北兵馬二十萬,三哥去年剛中了探花,還有……她忽然皺眉,不對!一定有什麽不對!她家世那麽雄厚,為什麽顧清鴻敢如此肆無忌憚地休她下堂?逼她打掉孩子?!

不對!一定是出了什麽事!

她忽然緊緊一把抓住老婦人的手,急急地問:“老婆婆,最近京城裏有沒有發生什麽大事?”

話才剛出口,她才發現自己的嗓子已經沙啞不堪。她死死盯著老婦人渾濁的眼,後背驚出了一身冷汗。是從什麽時候開始不對勁?對!一個月前!一個月前自從顧清鴻把沈如眉公然接進府中,她就感覺到不對頭!

可恨那時候自己傷心欲絕,又覺得無顏回娘家,所以一直悶在自己的房間裏。而這一個月自己幾乎是與世隔絕,京城中有什麽事她根本不知道。想起平日父親在談話中隱約流露出的憂慮,她更是心頭狂跳。不會的!聶家百年望族,怎麽可能一夕之間就大難臨頭?

“京城中沒什麽大事,哦,有也是皇上的七公主今年及笄了,聽說一個月後皇上就要替她選駙馬了。”老婦人回答道,順手端來小米粥喂她:“唉,同是做女人的,還是生在皇家好。你看你這麽美的一個姑娘竟然遭這種罪……”

聶無雙聽了老婦人的話這才放心下來。但是隱隱還是覺得不安,聶家沒事就好,但是既然自己娘家沒出什麽大事,顧清鴻憑什麽敢如此對待自己?她越想心頭越亂,小米粥吃在嘴裏也食不知味。

老婦人見她神情恍惚,以為她在傷心自己的遭遇,嘮嘮叨叨地說無非就是讓她好好養身子。

聶無雙漸漸緩過神來,看著麵前素不相識的老人,心中湧起感動:“麻煩婆婆。你去城東的聶家幫我送個信。”

“聶家?!”老婦人忽然失聲問:“司徒大人,聶大人家?!”

聶無雙心頭一跳:“是,怎麽了?”

老婦人看了她一眼,猶豫地問:“姑娘的家人是不是裏麵的什麽管事?如果是我就過去送個信,如果是聶家的人就恐怕幫不了……”

她欲言又止,聶無雙心頭狂跳,沙啞著聲音問:“聶家到底怎了?”

“沒什麽,隻是老身我聽到一些風言風語。”老婦人不想再往深處說。

聶無雙猶豫了一會,勉強笑道:“那就麻煩婆婆幫我送封信,我姑姑就在裏麵當差。”

老婦人於是從床邊的抽屜中掏出皺巴巴的筆和墨。聶無雙身子還虛弱,咬著牙寫好了一封信。從懷中拿出唯一的一塊小金裸遞給她:“一點意思不成敬意。”

老婦人卻搖頭:“老身不敢要姑娘的東西,送個信而已。姑娘還是拿著這錢好好養身子。今天天色晚了。明天再替姑娘送信。”

聶無雙感動無比,隻能點頭,半是忐忑半是安心地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老婦人揣著聶無雙的書信出了門。大約一個時辰後,老婦人忽然氣喘籲籲地跑回來,一進門就哎呦叫喚:“不得了,姑娘,出大事了,皇上下旨說要抄家!要抄聶家滿門啊!”

聶無雙正在喝水,一聽,手中的碗“砰”地一聲掉了下來,她看著一地碎片腦中一片空白。

老婦人連忙開門進來,還沒坐定就扶著胸口:“哎呀姑娘,我才剛走到城東就看見一大隊官兵氣勢洶洶跑過去,等走到聶司徒大人家不到一百丈就看見官兵把司徒家都給包圍起來,一個個往外抓人……哎呀,姑娘你怎麽了?”

她還沒說完,就看見聶無雙捂著胸口昏了過去,連忙又是掐人中又是灌水。好半天聶無雙幽幽地醒過來,清澈的美眸中充滿了痛苦茫然。

“怎麽會是這樣,怎麽會是這樣……”她喃喃念著,忽然瘋一樣下床向門外奔去:“我不信,我不信!……”

老婦人被她嚇了一跳,連忙一把將她抓住,急道:“好姑娘,你這是做什麽,你才剛小產,你這是幹什麽去……”

“爹爹!……我不信,我不信!”聶無雙淚流滿麵,死命掙紮,老婦人力氣大,把她拖回床上,看著她癲狂的神情也明白了幾分:“姑娘,司徒大人是你什麽人?”

聶無雙心中紛亂一片,她哀嚎一聲,嚎啕大哭:“他是我的爹爹!我是聶無雙!顧清鴻你怎麽能如此絕情!”

老婦人嚇了一跳,連忙問:“姑娘你到底在說什麽?”

聶無雙隻是痛哭,過了許久,她才抬起臉來,美眸中水光點點,深深的恨意充斥其中。

她擦幹眼淚,對老婦人哀求:“婆婆,我得去看看,你借我一身衣服,我一定得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