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宮門:人心險(2)
忽然一道悅耳的聲音清清冷冷地笑道:“這是臣妾昨夜寫的一首詩,皇後娘娘可要幫臣妾品鑒一番。”
皇後輕笑一聲:“雲妃妹妹找錯人了,本宮不通文墨,這什麽詩啊詞的都不及雲妃妹妹半分呢。”
那清冷的聲音接著說道:“皇上說裏麵有一句不應景,臣妾想了許久依然困惑。所以就拿來給眾位姐妹品鑒品鑒。”
忽的裏麵有一道嗤笑傳來:“品鑒什麽,我們大字不識幾個,品鑒也品不出所以然來。要是雲妃娘娘把皇上賞賜給你的流雲錦衣拿出來讓眾姐妹們瞧瞧,我們倒也能品個所以然來。”
聶無雙聽到這裏已是聽明白了,這位雲妃一定是皇上極寵愛的妃子,且通文墨。她想起蕭鳳溟的棋藝,心中微微一顫。
那妃子說完,其餘座上幾位宮妃笑了起來,頓時堂上眾妃子笑嘻嘻一團。那雲妃似氣得不輕,再也不肯吭聲。
皇後含笑岔開話題:“淑和公主最近怎麽沒抱來瞧瞧,本宮倒是想得緊。宜暄常常鬧著要跟妹妹玩呢。”
“淑和最近貪涼吃壞了肚子,要出來得等再養一段時間才是。”是敬妃的聲音。
聶無雙一聽這才恍然大悟,難怪敬妃姿容不算太出挑還能位列四妃之首,原來是誕下了大公主——淑和公主。而皇後則是大皇子蕭宜暄的生母,既是嫡妻又是大皇子生母,地位果然不一樣,想來這大皇子以後也是入主東宮的料。難怪這來儀宮中的宮人平白無故地好像高人一等似的。
聶無雙跪得雙腿發麻,裏麵才傳出皇後柔柔的聲音:“外麵跪的是誰?怎麽半天都不出聲?”
聶無雙見皇後問起,連忙伏下身:“婢妾聶無雙叩皇後娘娘聖安,皇後千歲千千歲!”
皇後淡淡地“咦”了一聲,隨即笑道:“原來是聶采女,本宮竟忘了你昨兒傍晚入宮了,平身吧,來人,賜座!”眼前簾子掀開,聶無雙剛想要站起身來,卻是雙腿跪得發麻,一時間動彈不了。
夏蘭連忙扶她起身,殿上有人嗤笑:“真是個嬌滴滴的美人,我見尤憐呐!”
聶無雙痛得額上冷汗頻出,聽到這樣的奚落聲循聲望去,果然是見到方才在“來儀宮”門外扇了自己一巴掌的宮妃。她初入宮中根本不認識任何宮妃,也未曾與人結怨,可是她三番兩次為難自己,不知是什麽緣故。
聶無雙不由多看了她一眼。而她也鳳眸微微挑,挑釁地瞪了聶無雙一眼。
“寶婕妤,聶采女是聶將軍的妹妹,千裏來應國,我們應該多多照顧。”敬妃在一旁勸道。
原來那扇了她一巴掌的是寶婕妤。聶無雙不由感激地看向敬妃。寶婕妤冷哼一聲,不以為然。她眼咕嚕一轉,忽然捂嘴一笑:“呀,對了!聽說聶采女在齊國是有名的歌舞文墨樣樣精通的才女。雲妃娘娘如今你在宮中可就不寂寞了,以後有什麽詩詞歌舞什麽的,與聶采女討論吧,放過我們這一幹不懂文墨的粗俗女子吧。”
她雙手附額,口中念著“阿彌陀佛”,此話一出,原本不想笑的宮妃都紛紛捂嘴笑了起來。
皇後左手第一個位置的妃子冷冷哼了一聲:“誰要與她品鑒詩詞,沒得侮辱了本宮的才名!”
她說得極不客氣,聶無雙抬頭看去,隻見雲妃麵容清麗婉約,精心妝點過後有一種楚楚動人的意味,她身著素色長裙,裙上用銀線勾了幾朵淡淡的海棠花,一團一團,素色長裙上用銀線本不容易出彩,可她身材修長,一舉手一投足間,裙上流光瀲灩,閃閃奪人眼目。
果然是一位才色兼修的美人。聶無雙心中微微冷笑,恭謹地道:“婢妾才德有限,不敢高攀雲妃娘娘。”
雲妃悻悻哼了一聲,起身向皇後告辭:“臣妾身子不適,先行告退了。”
皇後欣然應允,一時間,幾位原本就想走的嬪妃也紛紛借機告辭。聶無雙離座,在一旁躬身恭送她們出去。原本偌大的殿堂頓時隻剩下敬妃等幾位妃嬪。
皇後見聶無雙恭謹有加,微微一笑:“聶采女果然謙恭柔順,難怪皇上喜歡,連言官的諫言都聽不進去。”這句話表麵上聽起來是讚她,但是卻隱含了嚴厲的責備。
聶無雙聽得她如此說,連忙跪下:“婢妾無才無德,不過是得了皇上的垂憐,兄長的庇護而已,皇後娘娘聖明!”
皇後微微一笑:“起來罷。朝堂的事本宮也不懂,不過左右無事,隨口說說,你既然進宮了就是皇上身邊伺候的人,凡事要謹言慎行。”
在宮中,規矩向來是嚇唬膽小的人。聶無雙聽了心中暗暗冷笑,但是麵上卻越發恭謹。等皇後訓誡完了,她才告辭。
好不容易回到了元秀宮,聶無雙軟倒在床上,臉上疼,膝蓋更是疼得厲害。夏蘭打來水,輕輕掀開她的褲腿,不由倒吸一口冷氣,她膝蓋上早就磨破一大塊皮,鮮血淋漓浸透了褲腿。
“采女,這很疼吧?”夏蘭揪心地問。
聶無雙看了一眼,搖頭:“沒事,上點傷藥就好了。”她沉吟一會:“你等等有空去打聽下,這位寶婕妤是什麽人。”
如果是毫不相幹的人就不會頻頻與她作對。夏蘭應了,連忙去打水拿藥不提。夏蘭正在忙的時候,簾子一撩,昨夜來的宮女又傲然走房中,她漫不經心地行了個禮:“聶采女,我家娘娘有事要與你商量,請移步到中殿中。”
她的口氣不容拒絕,聶無雙看了她一眼,問道:“是宛美人麽?”
“這是自然,不然在‘元秀宮’中誰還能自稱娘娘?”宮女冷哼一聲,眼中皆是傲然。
聶無雙不欲與她多費口舌,淡淡地道:“知道了,等等就去。”那宮女見她神情冷淡不把她放在眼中,恨恨離開了。聶無雙把傷處稍微包紮下,喝了點冷茶,吃了幾口點心扶了夏蘭往中殿而去。宛美人就住在元秀宮的殿中,在這宮中還有其他幾位采女、貴人、禦女,濟濟一堂都在宮中圍著宛美人說話。
宛美人大約二十歲出頭,容色秀麗,但是精神並不好的樣子,隻歪在榻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跟著幾位宮女聊天。她見聶無雙走了進來,姿容絕美,眼中掠過妒意,曼聲問道:“是聶采女麽?”
聶無雙微微一笑,躬身拜下:“婢妾拜見宛美人,宛美人身子可好些了麽?”
宛美人輕咳一聲,歎了一口氣:“都怪我這身子不爭氣,不然的話怎麽昨夜累得聶采女都不能收拾,唉……”
她唉聲歎氣,一旁站著的宮女與幾位貴人紛紛安慰。聶無雙含了一絲含義不明的笑,站在一旁並不吭聲。
宛美人見她無動於衷,憤憤岔開話題:“今日叫聶采女來是有事要商量,聶采女這次是月中來的,所以這個月的份例按理是從下個月開始發的,但是我看聶采女孤身一人,所以這份例先預支給你一半,你看怎麽樣?”
聶無雙看了她一眼,笑道:“如此的話婢妾謝過宛美人,到時候婢妾會叫夏蘭過來娘娘這邊領份例。如果無事,婢妾退下了。”
她說完躬身退下。
宛美人見她走遠了,這才怒道:“這聶氏仗著一張臉長得狐媚竟不把我放在眼中!”旁邊的宮女貴人都紛紛出聲指責。
宛美人眼中掠過怨毒,冷冷道:“來日方長,以後有她苦頭吃!”
聶無雙回到自己的房中,秀眉深鎖。夏蘭以為她還在為早上的事生氣,安慰道:“采女放心,今日寶婕妤打了采女,以後一定會加倍討回來的!再說這還未見到皇上呢,等見到了皇上不愁她們不會對采女另眼相看。”
聶無雙依然不展顏,沉思了許久冷冷地道:“去找個機會探探王爺那邊的消息,我不能坐以待斃。這宮中的人個個都是不是善類。”
夏蘭從未見她如此憂心忡忡,不由也跟著心中緊張。等領了宛美人所說的份例,她這才真正氣炸了心肺。她拿了那粗布銀釵,指給聶無雙看:“采女,這宛美人欺人太甚了,就算是采女,一進宮就得發當月的份例,而且也不會發這麽少,她們這分明是拿這些別人不要的東西來搪塞我們呢!”
聶無雙看了一眼,神色未動:“她是小人,小人最難伺候,以後還有苦頭吃呢。”
“那怎麽辦?”夏蘭憂心地問道。
聶無雙悻悻道:“還能怎麽辦?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夏蘭正要回答,忽然門被敲響,外麵傳來一聲尖細的聲音:“聶采女在嗎?”夏蘭連忙去開門,門外站著一位小內侍,手捧著食盒,笑嘻嘻地問:“咱家是受聶侍衛差遣給聶采女送點小點心的。”
聶無雙一聽是自己的大哥派人來,一掃麵上沉鬱,笑著道:“公公請進。”
“聶采女叫咱家德順就行了。”那小內侍進來,滿麵笑容地道:“聶采女第一日進宮,聶侍衛十分掛心,但是礙於當值,所以讓咱家過來看看,順便問問聶采女可有缺什麽?”
聶無雙掀開食盒,裏麵是一籠香甜的桂花糕,她微微一笑,放下食盒:“德順公公辛苦了,我並沒有缺什麽,隻是想問問公公何時能見大哥?自別院一別之後,我甚是掛念。”
德順公公笑嘻嘻地說:“楊公公說了,能見的時候自然就能見著了。采女不必掛心,照顧好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楊公公是誰?”聶無雙問道。
德順公公隻是笑:“聶采女問這麽多做什麽,時候不早了,咱家也得走了。”他說完要走,聶無雙賞了他一些小玩意,這才看著他離開。
夏蘭打開食盒,聞了下:“好香,聶將軍可真是心疼采女。第一天就給采女送來吃的。”
聶無雙看了一眼:“你吃吧,我吃不慣這種。”夏蘭聽了疑惑,隻能拿了食盒退下去。
房中又恢複安靜,聶無雙半躺在軟榻上,閉上眼,心頭卻依然不安穩。
剛才來的德順公公並不是大哥托來送點心的人,若是大哥,一定不會送她桂花糕,因為他知道她自小不喜歡吃甜膩的東西。她唯一猜到的是,他是蕭鳳青派來的!而德順公公口中那個楊公公看樣子也是蕭鳳青的人,至於是誰,德順公公敢挑明,自然以後就知道誰是楊公公。
可是今日帶來的話並不讓她感到心安,相反,在宮中每多待一個時辰就令她多幾分如履薄冰。以後的路該怎麽走,心中依然看不到一絲光亮。
聶無雙想著,不由昏昏沉沉地睡著了。夢中白日的人和事恍惚閃過。
這宮中一個個都不是簡單人。她最後一個念頭劃過腦海,終於湮滅,沉入黑甜的睡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