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再探:君心動(1)

蕭鳳溟不置可否。聶無雙心中一動,不由看向蕭鳳青,隻見他狹長的深眸中帶著一絲似笑非笑。

聶無雙知道這是給她的機會,打起精神道:“若皇上不嫌,無雙自然隨行伺候。”

蕭鳳溟深深看了她一眼,笑著離開。

庭院中又恢複安靜,聶明鵠看著淚痕宛然的聶無雙,目光帶著疑惑:“小妹你?”

“大哥,我正想出去散散心。”聶無雙強顏歡笑。

“雙兒!”聶明鵠目光漸漸嚴厲。他不是傻瓜,這樣微妙的情景他再猜不出什麽來,簡直是白活了二十幾年。

“大哥!如今我們兄妹兩人身在應國,再也沒有父親的庇護,該犧牲的自然要犧牲!”聶無雙厲聲說道。這幾日天她一直避免讓聶明鵠知道自己的處境,可是如今再也瞞不下去了。這樣也好,反正他遲早有一天會全部知道的。

“可是大哥我會保護你!”聶明鵠臉上漲得通紅:“不需要你去伺候皇上!”

聶無雙聞言,美眸中掠過淒色,自嘲道:“伺候皇上也是一種榮耀。皇上也不一定看得上我,所以大哥你的擔心也許是多餘的。”

“你!”聶明鵠忽然語塞。這是他那美貌與才智無雙的小妹嗎?她從小被家人猶如珍寶護在掌心,連長大之後任性嫁給一文不名的顧清鴻,他都不曾見過她如此自慚又自憐的樣子。她已經徹底變了。

“大哥,你好好養病,在應國一定會有你我兄妹的一片天地的!”聶無雙說完,毅然回頭轉身就走。

“小妹!”聶明鵠看著她翩翩離去的身影,喉頭似被一團棉花堵住,難受異常。他恨恨拍了拍身下的躺椅,仰麵躺下。

聶無雙回到了“點翠居”她挑了一件嫩綠色繡盤枝騎裝,套上長靴,把長長如瀑的長發盤成高髻,簪了幾隻翠翹珠花,整個人清爽柔媚,卻又在幹淨利落中帶著一種屬於女子的英氣。打扮妥當,下人牽來了一匹白色的小母馬,十分溫順。聶無雙隻有少女時曾女扮男裝與幾個哥哥出城騎馬,如今幾年不騎,騎術自然生疏許多,等上了馬,這才心有餘悸地出了別院。

皇上與蕭鳳青自然都換好騎裝,正在慢慢絡韁而行。蕭鳳溟看見聶無雙過來,眸中掠過激賞:“聶姑娘果然有令兄幾分馬上英姿。”

聶無雙不知他是說笑還是真心讚美,連忙謝恩。蕭鳳青一旁笑道:“皇上不知道,聶姑娘性子烈得很呢。隻有在皇上麵前才這樣恭順。”

他說得話中有話,聶無雙心中一突,不由擔憂地看向蕭鳳溟。蕭鳳溟似沒聽見,隻令一旁的侍從拿來弓箭饒有興致地試弓。“崩”地一聲,他拉動空的弓弦,這運力百斤的硬功竟被他拉滿。頭頂剛好飛過一群小鳥,弓弦聲驚得鳥兒四散逃走。

他心情大悅,不由哈哈一笑。隨從們自然紛紛讚賞,頓時身邊充斥著“皇上神武”等頌詞,隻有聶無雙並不開口。

“聶姑娘以為如何?”他笑著問她,深眸中卻帶著一絲探究。

聶無雙微微一笑:“空弦驚鳥,不過是鳥兒太過容易受驚,無雙還看不出皇上武功如何。”

“照你所說,不過是鳥兒太弱,不是朕的武功高?”蕭鳳溟問道。

聶無雙搖頭:“無雙不是那個意思,皇上自然是武功高強,但是不該以鳥兒受驚才看得出來。”她在隱喻他找了太弱的對手。

蕭鳳溟微微一笑,不再往下再問。男人打獵,聶無雙不通弓箭,自然隻能在樹林中牽著馬兒漫步,或者興致來了,拿了小弓小箭,命侍衛抓了幾隻山雞野兔,在草地上射著玩,但大多是十射九不中。唯一中箭的通常是倒黴的侍衛。她本無心玩樂,但是射了幾把也頓覺興趣來了。不知不覺中,她拿了弓箭,牽著馬兒順著他們騎馬離去的方向慢慢向樹林深處走去。侍衛不知她身份,但是能隨行聖駕的自然是重要的人,因此也不敢掉以輕心,不遠不近地跟著。

聶無雙走著走著,忽然看見一隻小梅花鹿,圓滾滾的大眼睛,清澈如泉水,她一時歡喜,不由悄悄靠近,手中箭射出。

“啪”地一聲,果然還是沒有命中目標,梅花鹿受驚跑了。她歎了一口氣,懊喪地丟了手中的弓箭。身後忽然響起一聲朗朗笑聲。聶無雙一驚,回過頭去,這才發現不知什麽時候皇上已經轉了回來,正笑著看著她剛才射不中的窘狀。

聶無雙臉上一陣紅一陣白,低頭道:“皇上。”

蕭鳳溟撿起她丟掉的弓箭,比劃笑道:“你這招叫做什麽?是梅花鹿容易受驚,看不出你騎射的水準嗎?”他在拿剛才她說他“空弦驚鳥”的那件事來打趣她。

聶無雙臉一紅,故作鎮定:“這隻能說明無雙騎射太爛。”

他已經站在她的身邊,聶無雙這時才發現他的英挺偉岸。幾次見他,他的儒雅斯文令她幾乎產生一種錯覺,覺得他深沉如睿智的男人,可現在他站在自己身邊,她這才發現他不過是與蕭鳳青一樣的年輕男子,一樣英姿勃發,充滿了男人的力量與英武。

他比劃了幾下,忽然指著前方:“你看,剛才那小鹿在笑話你射不中它。”

聶無雙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見在低矮的樹木叢中,剛才的小梅花鹿好奇地向這邊張望。它的嘴因為嚼著嫩草而一歪一歪,乍看起來就真的好像在笑話她。聶無雙窘得滿臉通紅,不由恨恨跺了跺腳。

“要不要朕替你射下它?”蕭鳳溟笑著問道。聶無雙搖了搖頭:“無雙本來就不想傷她性命,就想把它捉回去養著玩。如今要是傷了它,它就該恨我了。”

“無妨,隻要是朕傷了它,卻是你把它的傷養好,它一樣對你感恩戴德。”蕭鳳溟淡淡說道。

聶無雙聽了隻覺得怪異,他好像不是在說這梅花鹿,仿佛在說別的。她想了想:“那這麽說,皇上要做這個壞人,讓無雙來做好人了?”

“這世上總有人來做好人,也有人去做這個壞人。”他一笑,拉動她的弓箭“刷”地一聲勁風過後,百步遠的小鹿頓時應聲而倒。

有侍衛歡呼著去捉來,聶無雙見箭射中它的前腿卻不傷及它的骨頭,不由讚道:“皇上的射箭功夫十分精妙。”

蕭鳳溟微微一笑,把弓箭交給身後的侍衛,在林中漫步。他沒叫她離開,聶無雙隻能跟上。林中寂寂,六月底的天氣山林中依然十分陰涼,他走在前麵,悠然自得。聶無雙卻漸漸緊張起來,今日的他穿著一件玄青色繡盤龍勁裝,烏黑的發用龍紋金冠固住,黑色的靴子上繡著金絲龍紋騰雲。英姿挺立,行走間幽幽的龍涎香淡淡彌漫。聶無雙忽然想起那一夜在睿王府宴飲時自己跪在他的麵前,那樣低入塵埃。而如今自己竟然又能與他一同林蔭漫步,人生際遇就是如此,總以為已經是絕境,卻還有柳暗花明的那一刻。

她感歎的目光被他回頭捕捉住,他笑著問:“你在想什麽?”

聶無雙心頭怦怦直跳,半天才道:“沒想什麽,在想兄長的傷勢。”

“無妨,最多不過明天玉蟾就能拿到了,雲樂是個心地善良的人。”他笑著道。

聶無雙心頭一塊大石落地,想要跪下謝恩,他已經回過頭牽住了她的手不讓她跪下:“你不用謝,朕還用得著你大哥的地方。”

他深深看著她,聶無雙心頭一跳,不知怎麽的,慌忙避開他的凝視,支支吾吾:“謝皇上。”

她的無措落在他眼中,忽然他微微打趣:“那日你夜闖聖駕前,不是很膽大嗎?”

聶無雙猛地抬頭,這一句含了太多的含義與曖昧。

“無雙怕皇上被人詬病。”許久,她才緩緩說道:“就算無雙不在乎,皇上也可以不在乎嗎?”

她看定了他的深眸,手心卻沁出冷汗,他的手很溫暖,很大,包住她纖細的手掌。她感覺到他掌心有硬繭,刺刺的,癢癢的,令她心中一陣陣不知所措。

“那你在乎什麽?”他答非所問。

“無雙現在隻在乎大哥,皇上我……”她麵上含著淒苦:“無雙也隻剩大哥一位親人了。”

蕭鳳溟微微一笑:“你很誠實。”

這場狩獵結束。大家都收獲頗豐。蕭鳳青獵得最多,山雞野兔自然不必說,還打到了一隻皮毛十分光亮的花豹。蕭鳳溟打到了幾隻麋鹿,幾隻鳥兒,亦是十分盡興而歸。聖駕回宮之時,侍衛為聶無雙送來一隻受傷的小鹿。聶無雙認出是那隻他答應替她獵到的小鹿。

吳嬤嬤從侍衛臉上的恭敬神色看出了什麽,微微一笑:“聶姑娘這次狩獵收獲十分豐盛。”

聶無雙摸著小鹿,果然看見它眼中漸漸對自己有了依戀,她忽然想起蕭鳳溟說過的話,恐怕在他心中,自己和大哥就是這隻受傷的小鹿,被他收容然後感恩戴德。

正在沉思間,忽然蕭鳳青過來,他的目光掃上聶無雙懷中的小鹿,似笑非笑地道:“很漂亮的梅花鹿。”

蕭鳳青晃悠悠跟著她進了屋,丫鬟端來茶水,他輕抿了一口:“皇上送你梅花鹿是什麽意思?”

“沒什麽別的意思。皇上見我喜歡這隻鹿,便替我獵下。”聶無雙岔開話題:“皇上臨走前可還說了我哥的毒到底是怎麽辦?”

蕭鳳青悠然地喝著茶,頭也不抬:“總之皇上是不會讓你大哥死的。你放心罷。”

聶無雙放下心,蕭鳳青忽然抬頭,鳳眸微眯:“顧清鴻要來應國了。”

“哐當”一聲,聶無雙手中的茶盞掉到地上,碎成了千千片。她睜大眼睛盯著蕭鳳青:“王爺在說什麽?”

“本王說,顧清鴻要出使應國了。”蕭鳳青一字一頓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