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燃秦》的電影很火爆,據說膠片都賣到東南亞去了。
這個年代,看電影是件很摩登的事情,小門小戶的太太小姐也能拿出零花錢去電影院裏坐坐,所以票價也不算很貴。
而且這樣的古裝穿越劇,就算放在後世也會很火爆,何況是在娛樂業很乏味的民國時代。這部電影引起了巨大的反響,據說電影院裏幾乎場場爆滿。
而且當紅電影帶來的是流行效應是種巨大的影響力,比如後世時紅過《古惑仔》,然後大街小巷的青年都學當小混混。《燃秦》是在這個年代少有的古裝奇幻電影,它帶來的效應更是令人歎為觀止的。
比如雪蘭就在大街上看到過一個腰間配了劍的人,他把手擱在劍柄上,在街上大搖大擺地走,這把劍還不是帶著刀鞘的長劍,而是根據考古記載仿製的秦製式寶劍,暗黃銅的連柄劍,和電影裏的一模一樣。
因為在古代,劍是一種身份的標誌,其實殺人的時候,用劍是很不方便的,可以說劍隻是比較好看而已,它代表了一種高貴而儒雅的身份。比如孔子出行的時候,就會隨身佩戴寶劍,但他其實不會揮舞。《燃秦》的電影裏,導演就很考據,韓海龍雖然是個文士,但隻要出門就會給他腰掛寶劍。
所以男主角身穿仙風道骨的長袍,挎著寶劍大步而行時,也的確是非常瀟灑俊逸的。
不過在大街上,看到有路人這樣打扮時,就會覺得自己看到神經病了。
而且報社裏也一下子收到了大量的讀者來信,都在評價《燃秦》的電影,有很多人詢問,是不是真的可能發生穿越這種事。有個讓人很無奈的讀者,據說是一位研究物理的大學老師,他從不知道哪國的物理學家、數學學家的著作中,引經據典,跟雪蘭證明穿越的確是可能存在的,但是你穿越的方式不對,應該照他研究的方式寫才有可能符合科學的理論,才真正有可能穿越,巴拉巴拉,一部論文那麽厚……
當然最讓人頭疼的,還是小報胡扯出來的,一隻母老虎引發的血案。
無數讀者來信譴責山嵐先生的太太,各種腦補都出來了。
什麽包辦婚姻,不識字的太太阻撓真愛;什麽自己不生兒子,還阻攔先生納小;什麽山嵐先生你自己老寫頂天立地的漢子,原來你是個耙耳朵,話說這是哪裏的方言啊,耙耳朵啥意思?
張維真幾乎天天取笑雪蘭,經常拿著一張小報讀,讀完就捂著肚子笑。
“你紅粉知己不少嘛,這都七八個聲稱跟你私交頗深的女人了,啥時候介紹給咱認識認識?”
“你夠了啊,天天說,煩不煩啊。”
“不煩,好玩。”
雪蘭憂愁地說:“報社的意思是,找個機會宣布下我是女的,這樣亂下去不太好。”
張維真聽了,擺正臉色說:“可是咱們女人的名聲要緊,說了不會更麻煩嗎?而且你家裏孤兒寡母的,緊閉門戶最要緊,要是你還有爹當家作主,倒也不怕外頭胡說,反正沒人信。可惜……你家就三個女人……你不知道,那些八卦小報可厲害了,過去有個女明星,是個孤女,人家戲演得好,叫導演捧紅了。本是清清白白的姑娘,小報胡說她是婊子,到處巴結高官,和七八個公子哥都有一腿,結果姑娘受不了,吊死了。你雖然是作家,可如今的名氣也不小了,隻可惜這孤兒寡母的名聲不好,畢竟寡婦門前是非多啊。”
張維真說的句句都是大實話,其實這些事情最好不要管它,因為所有的事情都是越描越黑的,不如讓它自己沉寂下去。
但報社想這樣做也有他們的考量,畢竟如果一直瞞著,就像默認了,有欺瞞讀者的嫌疑。
就像前幾天,從滬市送過來一個女人,小姑娘十六七歲,長得天仙似的,還能彈會唱,一身南方水鄉的聘婷姿態,是個男人看了都心癢癢。陪她來的男人說,奉主人的命令,特送給雪後山嵐先生的,保證是清白姑娘,還帶著賣身契啥的。問他主人是誰,竟然是滬市丞幫章字輩的一個大佬……
“我家主人說了,江湖上的兄弟都佩服山嵐先生義氣,送上黃貨兩條,與先生交個朋友,還望先生不要嫌棄咱們粗人下鄙。”
這收不收的,都燙手啊。
雪後山嵐有什麽義氣啊,隻是她寫的書裏都是義氣男兒。
所有的江湖事都隻認一個字——義。
無論是兄弟義氣還是家國義氣,說到底混江湖的人,沒了這個字,就會被人看不起。
雪蘭的書裏也秉承著這種江湖氣,她很喜歡《水滸傳》,喜歡裏麵的兄弟義氣,所以對於大丈夫一諾千金,朋友兄弟間肝膽相照、割頭換命的劇情是很愛寫的,類似的劇情會被她描寫得非常熱血。而對出賣兄弟,心胸狹窄的人也都不吝嗇讓他們的下場很糟糕。
而且雪蘭寫文有個特點,三教九流的小人物,哪怕滿臉麻子,哪怕瘸了條腿,哪怕是邪佞奸詐,可他們或愛憎分明,或義薄雲天,或家國天下。人雖小,心卻大,文章的字裏行間從不掩飾對這些人的喜愛之情。
也許從政府的角度,肯定不愛草莽人物,可是江湖出身的人,就難免把雪蘭引為知己了,畢竟雪蘭寫的就是‘忠義’二字,而在且她的江湖中,每個人似乎都在追求俠肝義膽,兒女情長,於是這讓每個讀過書的人都戀上了她的江湖。
而且讀書就像在與一位作者交流一樣,有時候可以上升到心靈的程度,甚至會把寫書的人和書裏的主角弄混,好像作者就是這樣一個人。如果作者做出了什麽不符合期望的事情時,就會讓人覺得難以接受。
所以雪蘭收到江湖朋友送來的美女和金條時就是這個感覺,你收吧,收的燙手,不收吧,怎麽,你看不起咱們江湖這票朋友嗎?
報社遇到這種事也沒辦法做決定,哪怕是滬市的,跟北平隔著十萬八千裏呢,也實在名頭太大,得罪不起,要雪蘭自己拿主意。
其實雪蘭也算懂江湖規矩。
她在寫《射雕英雄》之前,研究了十七八本當前的武俠書,各路黑話都從小報紙上做過剪輯,了解不深,但她明白,江湖中人最注重一個麵子。這個麵子太重要,比生命還貴重,讓江湖上的朋友給你一個麵子,這是很難得的事情,因為這種麵子也許千金難求,你不可以下人家麵子,更不可以給臉不要臉。誰讓他們是草莽呢?街麵上混過的,就是有點做什麽都霸王硬上弓的痞氣。
雪蘭就安穩坐下來,給這位據說年紀不小,身份也頗高的江湖大佬寫信了。
這信裏的內容,她是實話實說的,直言自己是個小女子,家裏為了名聲著想,不肯讓她以真麵目示人,所以鬧出許多笑話,讓江湖兄弟見笑了。感謝先生抬愛,錢留下,美女就不收了,回贈一副韓曉飛先生畫的黃藥師的畫像,聊表謝意。雪蘭還在信裏寫到家中門規森嚴,江湖兒女雖然不拘小節,但她畢竟是閨閣女子,還望對此事保密。
雪蘭一點也不擔心人家把這事泄露出去,因為丞幫是滬市公共租界裏最大的幫派了,那裏麵章字輩的大人物,基本說話一個唾沫一個釘,隻要你開口,人家輕易不會落你麵子。
要感謝韓曉飛先生啊,自從畫了《射雕英雄》的人物畫像,他的畫就更出名了,一幅畫值老錢,雖然比不上兩根金條,但送出去卻是非常體麵的禮物了。張維真自從訛走了雪蘭的那張畫像,至今都沒敢在家裏展示給別人看過,她悄悄跟雪蘭說,生怕爹媽質問她東西哪兒來的,更怕爹媽當稀罕物送人了。
開春的時候,北平仿佛一夜之間入了夏。
校園裏彌漫著一股玉蘭花的香氣,那股香味十分濃鬱,伴著暖陽陽的日頭,仿佛全都發酵了,蒸騰的讓人難以喘息。
雪蘭升入了師範學校的高等部,她終於也成為學姐了。
進入高等部以後,就有機會參加各種社團了。這個年代的高中可比後世光知道考試的高中精彩多了,人家有話劇社、新聞社、圍棋社、文學社、外文社等等,數都數不過來。學生必須要參加一個社團,因為算學分的。
雪蘭進了新聞社,一開始是打算進話劇社的,但聽說話劇社至今還在排演《妻妾成群》,自己演自己的小說,有點怪不好意思的。
新聞社會出版學生們自己的刊物,上麵一般刊發老師和學生的作品,也會轉載優秀的文學作品。雪蘭還是比較適合寫文章的,所以就進了新聞社。
進了社團一看,發現人家還挺先進的,因為新聞社裏居然還有一台照相機啊。
這個年代的照相機還是那種打閃光燈都冒煙的老式機器,但雪蘭第一次參觀人家的攝像棚時,卻感覺她們格調好高啊。
因為感覺大家對待照相,都像對待藝術品一樣,大約也是照相的花費太昂貴的原因。
一位女學生坐在窗台前,手裏拿著一本書,她正在靜靜地閱讀,午後的日光灑在她身上,像印上了一層金子一般,連女孩長長的睫毛似乎都變得透明了。那氛圍靜謐、祥和,美麗的讓人沉醉,攝影人捕捉下了這一刻,讓這美麗的一刻留在了永恒。
這是貼在展覽窗裏的一張照片,據說還獲得了照相比賽的銀獎呢。
“照片都是大家自己照,自己洗的,我們這裏有暗室,以後可以教大家洗照片,雖然相機隻有一部,膠卷和底片也很貴,不過有機會就讓大家都嚐試一下。”攝影社的學姐笑眯眯地對下麵的幾個學妹說。
第一次入社的社員們都要上交稿子,因為是新聞社,社員主要都是模仿記者,寫新聞稿。寫了這麽多年的書,看了這麽多八卦小報,雪蘭的水平真心比一群中學生好太多了,一下子就被她們社長相中了。
“給你發一個校報記者牌,以後你就是咱們的校園記者了,要負起責任啊,多寫優秀的報道。”
雪蘭有種自己被拍了拍肩膀,然後說我看好你哦的錯覺。
然後任務馬上就落到了頭頂。
“我們前幾屆的學姐排演的話劇《毀滅》,每一年都會在北平大學演出,今年也不例外,到時候我們要跟著話劇社過去,當隨行記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