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調職(2)

沈念秋驚愕,片刻之後才反應過來,“譚總,能跟著你學習我當然求之不得,可是,這個職位很重要,我怕自己能力不夠,會力不從心。”“人都是從不會到會的,關鍵是人品、悟性與做事的風格。”譚柏鈞向後一靠,瀟灑地做了個“你行”的手勢,輕描淡寫地說,“你在這一行做了六年,成績斐然,我想,這跟你的教育背景、悟性和衝勁是分不開的。說實話,服務性行業的文化水平普遍不高,你畢業於複旦大學,在我們整個公司裏,你的學曆最高,這樣的人才我當然不能放過。”他這話並不誇張,雖然酒店裏的管理人員有不少是大學本科畢業,但普通大學與名牌大學是有很大差別的。

這些年來,沈念秋在事業和做人處事上都可圈可點,誇她的人不少,她一向隻是謙遜幾句就算了,這時麵對譚柏鈞的讚揚,卻第一次覺得難以應對。聽著聽著,她的臉慢慢地紅了。

譚柏鈞淡淡地說:“我一直沒有助理,人力資源部招了兩年都沒招到讓我滿意的,這個位置就一直空著,平時都是趙總抽空來幫我,可現在我們的生意越做越大,他負責的事情也很多,實在抽不出時間來。如果你同意,我想調你來做我的助理,級別相當於副總,待遇暫時不變。”沈念秋不再猶豫,痛快地點了頭,“好,既然譚總願意給我這個機會,那我就試試。”“不是試試,要全力以赴。”譚柏鈞傾身向前,曲肘撐住桌麵,嚴肅地看著她,“我相信你能做好,希望我沒看錯人。”沈念秋心裏一熱,不禁脫口而出,“我一定會盡全力做到最好,絕不讓你失望。”譚柏鈞微微點頭,“這段時間我也會在江南春那邊上班,你當然也在那裏”他的話還沒說完,沈念秋的手機響了。

她掏出來看了一眼來電號碼便接起來,“喂。”

話筒裏傳出吳瑞弘的聲音,他顯然很緊張,“沈總,朱力剛剛死了,他老婆把病房門反鎖住,在裏麵又哭又鬧,堅決不讓把死者送到太平間去。醫院的保安都來了,但不敢用武力破門,怕事態擴大,不好收拾。我們在外麵勸了半天,她怎麽也不聽。她哥哥也在裏麵,嚷著要領導過來,不然他們就不開門。”沈念秋立刻說:“好,我馬上就來。”說著,她起身就走。

以前在江南春,黃春平一般都不在酒店,殺伐決斷全由她自己做主,這時便習慣了,直到走出門才反應過來,趕緊轉身想向譚柏鈞道歉,卻意外地看到他就在自己身後。

譚柏鈞已經聽到電話內容,見她毫不猶豫地便要趕過去處理,心裏的讚賞又多了幾分。現在有很多人都認為不過是打份工,見了事就往後躲,能正麵頂上去、不推諉、不逃避的很少,更別說她隻是一個年輕的女孩子,怪不得行內有人提到她時會擊節稱讚,說她在工作上比男人還強悍。

看著她驚訝地睜大眼睛,他忍不住笑起來,溫和地說:“我們一起去,我來開車,你在路上休息一下。”“哦,好。”沈念秋對他的體貼入微很感動。這一天跑來跑去,動腦、動手又動口,她確實有些疲倦。

現在已是晚飯時分,路上很堵,這裏雖然離燒傷醫院不遠,但也用了將近半個小時才到。譚柏鈞將車駛進醫院裏的停車場,然後跟著沈念秋走進住院部,上到三樓。

過道上聚集了很多人,有幾個穿著保安服,還有一些穿著白大褂。那位燒傷科主任也在,皺著眉頭正跟吳瑞弘說話,顯然對出現這種狀況很不滿意。

沈念秋快步上前,派來陪護朱力的男服務員最先看到她,那神情如見救星,馬上叫道:“沈總。”吳瑞弘聽到了,便不再與那位主任解釋,立刻奔過來,抬手指向旁邊緊閉的門,“沈總,就是這一間,他們就在裏麵。”沈念秋點點頭,上去敲了敲門,見裏麵沒有動靜,便厲聲喝道:“王淑芹,開門,聽見沒有?”裏麵本來歇斯底裏的女子哭聲頓時降低,變成了輕聲抽泣。

沈念秋嚴厲地說:“你鎖住門做什麽?想要挾誰?酒店為朱力的傷花了幾十萬,醫院也盡了全力。他是O負型血,非常稀少,我們還通過省衛生廳向全省各城市求援,組織血源。你還想怎麽樣?難道我們做得不夠嗎?朱力的傷是他自己造成的,我們依然不遺餘力在搶救,你出去打聽打聽,有哪家私營企業會這樣對待一個普通員工?我限你一分鍾內開門,否則的話,你自己考慮後果。”整個過道很安靜,她鏗鏘有力的聲音在空氣中回蕩,有種不容抗拒的威嚴。片刻以後,反鎖的房門打開了。

護工與保安湧進去,把已經蒙上白布的死者推出來。王淑芹頭發零亂,捂著臉泣不成聲。她哥哥陰沉著臉,對沈念秋說:“沈總,你們對朱力全力搶救,我們是看在眼裏的,你還主動幫我們做了工傷認定,跑前跑後地幫忙,我在這裏謝謝你。現在朱力去了,丟下我妹妹孤兒寡母的,以後的日子會很難過,我希望你要講良心,別讓朱力在地下也不安心。”“你放心。”沈念秋的口氣緩和很多,措辭卻滴水不漏,“政府有規定,我們會按照相關法律法規對死者家屬進行撫恤。”那個三十多歲的男人看起來凶,其實並沒有底氣,對政策和法律什麽的都不清楚,隻是在醫院裏聽別的傷者家屬說得太多,這時才硬挺著堅持一下。沈念秋腰板筆直,目光堅定,他頓時落了下風,再也出不了聲。

沈念秋轉頭吩咐,“吳主任,你陪王先生去買殮衣,一切都按他的要求辦。你身上帶的錢夠嗎?”吳瑞弘有些遲疑,“隻有三百多,怕不夠。”

沈念秋伸手就去掏錢,站在後麵的譚柏鈞比她手快,已經從衣服內兜裏拿出錢包,把裏麵的所有大鈔都拿出來,遞到吳瑞弘麵前。沈念秋沒有客氣,對吳瑞弘說:“你先拿著,把數目記好,回頭報銷了就還給譚總。”吳瑞弘答應一聲,便和王淑芹的哥哥一起到醫院門外購買收斂死者的物品。

沈念秋看向站在一旁的那個男服務員,神情變得很溫和,“小秦,辛苦了,你先帶王姐回酒店,讓李大姐她們照顧一下。”她從錢包裏拿出一百塊錢遞給他,“打車回去吧,別擠公交了。”那個還不到二十歲的男孩從沒見過死亡,本來一直很不安,這時看著她關切的目光,竟奇跡般的安靜下來,聽話地點了點頭,從她手中接過錢。

沈念秋看著情緒已漸漸安定的王淑芹,輕聲說:“王姐,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事情已經出了,你要堅強。你還有兩個孩子,她們還得靠你,所以你不能倒下,更不能衝動。一切都好商量,沒有什麽事是解決不了的,對吧?你先回去,洗個澡,吃點東西,休息一下。明天我們再討論朱力的後事和撫恤事宜,好嗎?”王淑芹一聽這話,就像找到了靠山,眼淚又掉了下來,混亂中本能地撲到她懷裏,抱著她放聲大哭。沈念秋一手扶著她一手輕拍她的背,輕言細語地說:“你還年輕,未來還很長,不要盡往窄處想,畢竟活著的人更重要,對不對?”王淑芹連連點頭,聽話得像個孩子。

等她哭了一會兒,漸漸收了聲,沈念秋才溫柔地將她推開,攬著她的肩走出病房,掏出一包紙巾放到她手裏,然後對那個男孩子示意,“小秦,你帶王姐回酒店吧,路上好好照顧。”“是。”那個服務生答應著,小心翼翼地帶著王淑芹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