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嗜血外星人和少女
“星盟軍情處，蘇臻。”男人碧色的眼睛安靜地仰望著上空，沉穩平淡。
卡斯星人的機甲沉默起來。
站在蘇臻身後的林希，隻覺得自己的呼吸在這瞬間都停滯下來。厚重鐵血的機甲小山一樣環繞在她四周，壓抑、恐怖。她拉緊了蘇臻的衣角，神經繃得緊緊的，異常緊張。
不知是否是錯覺，視線掃過蘇臻的側臉，她看見的是他不動聲色的隱藏笑意。
麵對對方毫不掩飾的殺意，他還能神情自若，難道不害怕這些東西嗎？
是了，他本來就是從天而降，和卡斯星人一樣，是從星星的深處來到這裏。他肯定比她更了解那些可怕的卡斯星人，也有抗衡他們的底牌。而現在他擋在她的身前，林希多了幾分勇氣，終於能偷偷地打量卡斯星人的機甲。
如此近的距離，可以清楚看見卡斯星人的機甲並非全金屬，更像是有生命的有機物，有著生物的脈絡，那半透明的駕駛艙仿佛昆蟲的複眼，其中的身影，和傳說中的卡斯星人體型並不相同，有著修長的四肢和地球人大小的腦袋，似乎更接近於人類。
她試圖看清卡斯星人的模樣，這個時候，一陣無形的陰寒感覺突然降臨在她身上，讓她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戰。
回過神時，林希背後已全是冷汗，臉上泛起異樣的潮紅，對方窺視的視線仿佛實質將她穿透，如同在身體內硬塞入了某種東西在緩緩移動，極度惡心。
蘇臻眸色一沉，有所警覺，他蹙了蹙眉，沒想到對方如此謹慎。
與此同時，在機甲內部，一道道訊息正在傳遞。
“報告，那名地球人沒有高能反應，沒有精神力波動。”
“所以她不是我們要找的人類？”年輕聲音的卡斯星人冷哼道。
沒人敢回答，或者說沒人敢擔任判斷失誤的罪責。很快有聲音回答道：“或許……軍情處的人是假冒的？他們不會單槍匹馬來到我們的勢力範圍，這兩個身份相差天地之別的人同時在這個時候出現在這裏，怎麽想都古怪。尊貴的撒拉弗王殿下，要不我們先把他們逮捕，以防萬一？”
年輕的卡斯星王者透過駕駛艙，直直地盯著全身防備的蘇臻，瞬間在心頭掠過了多個念頭，沉聲道：“他身上的能量反應很危險，現在的形態並非他的本來麵目。”
“王？”下屬有些疑惑了，這是說打算放過這兩個可疑人物？
“留下監控機器人。”
“是！”
短暫的交流之後，在林希緊張、疑惑的目光中，機甲群突然重新升空，在半空停滯一瞬，飛回了戰艦群中。所有戰艦重新前行，剛才的追殺就如同小插曲，變得無關緊要。
隨著戰艦遠去，林希這才敢喘了口氣，巨大的機甲陰影仿佛還橫在她眼前，讓她腿腳發軟，一台機甲可怕的毀滅力，就夷平了她周圍數十米的岩石棱角，不留一點殘渣，更別說天空這些密密麻麻的數不清的機甲。若不是蘇臻在此，她或許早被轟成渣了。
蘇臻掃了眼半空中一閃而過的光點，刻意隱形的監控小機器人的運動軌跡早就收入他眼底。
“無論你動作再敏捷，在探測裝置麵前，都會無所遁形。”他突然收起了溫和的氣場，冷冷地對林希警告道，“再有第二次，沒人能救你。”
林希靜靜地點了點頭，視線又落在他斷臂的地方：“剛才想到我哥有危險，就什麽也沒顧。明明他教過我，被所謂的探測裝置發現就……不會有第二次了，你的手臂，我很抱歉，我會補償你。”
蘇臻眉峰微揚，臉色越見蒼白：“好，記住你說的話。”
“嗯？”
聽見他飄忽語調的林希，驚詫的抬頭，就看著挺直腰板站立的蘇臻就那麽直直地朝她倒了過來。
林希被他壓在地上才明白他重傷未愈之下強行護住她後，他的身體變得有多虛弱。
她怔怔的抱著雙目緊閉的蘇臻，眼底充滿了複雜的情緒，她救他，已經可以拿他的飛船來交換了，又何必冒著生命危險轉而救她？
沉默了數個呼吸之間，林希還是站了起來，拉著他的手臂將他整個扛到了背上，可惜她與他的身形差距實在太大，沒法完全背起，隻能拖著他的長腿，賣力往前走。
好在她常年在荒原奔走，身子是瘦小，營養是不良，但蠻力卻還有幾分。不知道這個時候回去能做什麽，也無法放下救了自己一命的恩人在此，瘦小的女孩拖著個大男人，一路蹣跚奔走。
“你救了我，我也不會讓你給那些荒原野獸吃了。現在我們又扯平了，你答應我的，可不準賴賬，知道嗎？”林希咬著牙說道。
此時在閃著幽光的暗室中，和林希有著相同臉龐的少年，停下了手裏的動作，隻在身邊的立體投影上瞥了一眼，秀氣的眉頭就絞在一起。
“祭司，有情況。”
“林殊，快，滴下你的血！龍神機甲馬上就要被喚醒了！”焦慮的老頭急切的說道，他心底湧起從未有過的危機感，那種不明所以的心慌，在他生命70年的時光裏實屬罕見。
林殊閉眼，平靜了呼吸，用匕首在手臂上拉出一條長長的口子，殷紅炙熱的鮮血流淌下來，滴滴落入跟前陳舊金屬凹槽中，環形的凹槽因為血液逐漸發光，向著這間暗室深處延伸。
地麵開始微微震動，一如祭司的心情。
“再等等，五百年了，五百年啊！馬上就可以重見天日！”
荒原的風呼嘯著，將血腥的味道和慘叫聲遠遠傳來。有時候屠殺，並不需要任何理由。
衣著襤褸的地球人麵對那些手持能量束光劍的卡斯星人，沒有任何其他途徑逃亡，而得到警報可以躲藏起來卻仍留在此處的人，多數也沒想過要逃。如果失去搜尋盤查的目標，他們害怕殘暴的外星人會對空蕩蕩的部落發射毀滅性的攻擊，那樣藏在暗處的人一個都逃不了。
他們，就是留下來直麵卡斯星人的人。
卡斯星人訓練有素的軍隊，戴著統一的鐵甲麵具，猙獰的外殼仿佛地獄的凶獸，平均兩米以上的高壯體格足夠將那些草木泥搭建的房屋牆壁直接撞穿。
領頭的軍官隻問兩句話。
“龍神機甲在哪？”
“林殊在哪？”
凡是搖頭和遲疑的人，都會被光劍殘忍地割下腦袋，扔進驚慌的人群中，然後依舊是同樣的話。
而給那些卡斯星人領路的，分明是龍神部落的族長！
林希半跪在俯看部落的山丘上，她雖剛剛趕回，氣息不穩，但也幾乎在瞬間完全平靜下來，控製力驚人。此刻的她仿佛與環境融為一體，沉靜得如身邊的山石，巍然不動。
遠遠的她隻能眼睜睜看著部落裏熟悉的人一個個倒下，她無法聽清給卡斯星人帶路的族長在人群裏揮舞著雙手說的話，但看族長那趾高氣揚的動作也能猜個大概。
她也不記得從多久開始了，族長對於是否存在傳說中的神級機甲這種事表示出強烈的質疑，對於被培養成為繼承者的林殊更是百般找茬。但沒多少人響應，神級機甲的機師可以拯救所有人類，這個信念一旦形成並且在地球人中擴散傳播，除了相信，那些長期生活在被奴役環境中的人還能選擇什麽？
直到一個族人似乎被族長激怒，憤恨的衝向卡斯星人卻被族長無情地砍下頭顱後，林希緩緩的閉上了眼，再次睜眼，她的目光逐漸沉了下去，冷冷地盯著那個對卡斯星人點頭哈腰並且拉住另一個族人準備拷問的族長，緩緩抬起手臂，手腕處的弓弩閃著冰冷的寒光。
“族長，我和我哥無依無靠，多虧大家省出一口口的糧食，將我們養大，你可以不相信我哥，但你不該這樣對待他們，不該在這種關鍵時候出賣我哥！”
遠處的林希臉上如同罩了一層冰霜，雙眼中更是閃爍著殺氣，專注的眼睛裏不斷放大遠處的人和物，然後幹淨果決地射出弓弩。
“啊——”一聲慘叫，將鋒利刀刃對準自己族人的族長，脖頸卻被林希遠遠射來的短箭貫穿，血從動脈咕嚕嚕地冒出，瞬間堵住他的嗓子眼，讓他連最後的一句話也說不出。瞪圓雙目的他，死命地在空中抓著什麽，但最後除了空氣，什麽也沒有。
“把他們全部殺掉！”
失去了領路者的卡斯星士兵異常暴躁，居然有人敢在他們眼皮底下動他們剛剛收養的“狗”！
破舊落後的屋舍間鮮血四濺，已經無力改變其他人命運的林希，在解決了背叛的族長後，林希剩下的隻有逃。她握緊了拳頭，收起弓弩，拖起腳邊的蘇臻往身後的一處岩洞一扔，拍了拍手，弓身如一頭敏捷的雌豹，快速跳了進去。
陽光由正午的直射漸漸偏移，血色的夕陽穿透厚厚的雲層，將岩石拉出長長的倒影。
荒原夜裏是有風的，風很亂，忽快忽慢。夜色很快就會籠罩這片土地，這片荒原是由很多人類文明的遺址上的黑土堆積而成，土地下有足夠多的縫隙通道。
那些隱秘的藏身之地，如果追蹤不到清晰的痕跡，哪怕是隻有幾平方公裏的地方，哪怕采用的是全息掃描的拳頭大小的偵察小機器人，搜索也是艱難。
林希無聲無息的從某處岩縫鑽了出來，靠著石牆滑坐在地上，長長地呼出口氣，額角的汗水已經完全浸透發絲。
為了躲避那些不知道會從何處突然冒出的小機器人，靠著敏捷反應躲避的她，身體已經快到疲憊的極限。
她沒想到卡斯星人會對她追得那麽緊，也不知道其他族人到底向哪個方向轉移、轉移了多遠，她就像個無頭蒼蠅，反複在原地打轉。周圍一片寂靜，方圓數公裏剩下的地球人，似乎就隻有她了。
越是安靜，越是有種說不出的詭異恐怖，林希抹了把汗水，眉頭微蹙，哥哥的繼承還沒完成嗎？
砰地一聲悶響，地麵微微顫抖，以林希為中心，忽然蕩起強烈的氣流，吹拂得她的長發飛揚不定，單薄的衣衫更是緊貼在身。
她心裏一抖，猛地起身回頭望去，隻見巨大的身軀、猙獰的外殼在最後的殘陽光照下反射出暗紫色的光，噩夢般的卡斯星人機甲降臨在她麵前。
林希下意識地後退兩步，隻見那機甲手臂揚起，兩個閃著暗紫色光芒的拳頭大小的機器人從她身後的縫隙衝天而起，落入那機甲手中，掃描的光線將林希從頭到腳覆蓋，周圍回蕩著機械的聲音。
“捕獲完成！目標鎖定！”
暴露了！林希眸子一緊，她明明擺脫了那些追蹤機器裝置的，這個又是什麽時候跟在她後麵的。
被逮住行蹤的林希背部緊貼著身後的岩壁，渾身繃得死死的，呼吸都壓抑到極致。
“地球人，現在再沒有星盟的人護著你。”卡斯星人毫不意外的掌握了她的全部行蹤，是的，從“放過”他們的那刻起，她的蹤跡根本不是秘密。
又是它！林希終於想起這個熟悉的聲音。雖然隻看過一眼，但她還是認出這是在荒原詢問過蘇臻的那台機甲。那種讓人渾身緊張的漠然淩厲目光，逼人的壓迫氣息以及冷傲的聲音獨一無二。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林希扭頭，避開那緊鎖著自己的目光。
對方顯然沒有那麽多耐心，反常必有妖，冷傲的聲音居高臨下的傳來：“既然回來殺了報信者，你一定知道龍神機甲和林殊在什麽地方？”
林希怕極反笑，冷哼一聲反問道：“你就那麽肯定我知道，難道不怕在我身上浪費太多時間而耽誤了你找人？”
還是第一次有地球人敢如此膽大的對身為統治者的卡斯星人頂嘴。
“地球人，你膽子不小……”粗壯的機甲手臂從上方探下，輕易地將她的腦袋全部拿捏。
林希隻覺得逐漸增強的壓力從腦袋傳來，雙眼發脹，鼻間蔓延出血腥的辣味，她雙手在空中揮舞，用所有力氣憋出話來：“放開我，我什麽都不知道！”
完全無視她那種毫無意義的掙紮，卡斯星人的聲音很殘酷：“你會告訴我的。”
林希突覺得腦袋一鬆，但整個身體卻被高高拋起，到達至高點後她沒有下墜，反而違背重力原理的懸浮在半空，並逐漸靠近了卡斯星人那半透明的駕駛艙。
卡斯星人的身形依舊模糊，她卻意外地與他那帶著侵略性的視線相觸，那雙陰霾的眼睛，隔著一層阻擋，都能讓她產生恐懼。
她本能地橫起防禦用的匕首，卻聽見對方漠然冷厲的聲音。
“再撒謊我就撕碎你。”話音未落，林希就感覺到手腳被無形的力量糾纏拉扯，骨骼和肌肉傳來的悶痛表示著這絕對不是威脅。
可林希固執地咬著牙也不痛叫出聲，僵持之中，突然，清亮的白光乍現，黑發的少年手持一柄閃著白光的長劍，幾下揮舞，無聲無形的劍軌狠狠地撞上了卡斯星人的機甲，連激光射線都不能穿透的外殼，居然因那無形的力量開始發生強烈的變形。
就在這個空檔，林希隻覺得全身陡然一鬆，虛軟的落入了少年的懷抱。
“哥！”林希驚訝地看著少年堅定的側臉，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