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最危險的地方求安全
在三個月後的某個清晨，三隊載著各種資源的人類隊伍，達到了這個建在臨海邊緣的城市。
這裏是哈裏斯碼頭，撒拉弗王領地裏最著名的港口。
不僅僅是陸上的一些物質運輸，空中還隨處可見從外層空間歸來的巨大戰艦。這些龐然大物不會進入城市，而是垂直起降於遠處的海麵基地。
站在碼頭的青石上，強勁的浪潮迎麵撲來，咆哮起數米高的大浪，重重地拍在堤壩上，飛濺的浪花浸濕了林希的麵頰，紅色的短發也濕漉漉地貼在臉邊。
僅僅是戰艦的起降就能帶起如此大的能量，林希看著天空中密密麻麻的戰艦，被那聚集而出的威壓所震撼，頓時感覺到自己無比渺小。
“林殊。”隊伍裏的二叔招了招手，將她叫了過去。
林希現在頂著哥哥的身份，打扮十分中性，外衫是冷硬的黑，腿上纏著皮製護膝，側麵插著一把鋒利的自製匕首，甚至在衣衫內的胸前還纏繞了一圈特製的軟皮護甲，將她還青澀平坦的胸部給深深隱藏起來。她這幾個月來，已經習慣了男人的動作模式，聞聲大步上前，立在二叔身邊。
“身份記清楚了嗎？”
“嗯，希林，洛浦城第九街區的孤兒。”
“希林的生活習慣和熟人圈子呢？”
“二叔放心，希林會的，我也大致學了個遍，至於那些人的模樣，我也記在心裏，非要必要我不會隨意和他們搭話免得露陷。”
想起這數月路程上林希的專注學習記憶，二叔稍微鬆了口氣：“好，等會交貨的時候，看好手勢，對好暗號跟李先生安排的人走，至於進城之後的安排，全聽他們的，知道嗎？”
林希點點頭：“放心吧。”
二叔有些愛憐的揉了揉她的腦袋：“本來這些事不該落在你身上，別怨我們，孩子。”
“當年我和哥哥沒有和遇害的父母一起早亡，多虧二叔你們的救助，我能好好的在龍神部落長大，感激還來不及，哪裏來的怨。若真說有，那也隻是想念我哥了，長這麽大，我還從未這麽久單獨一個人。”林希苦笑了一下，摸了摸脖頸上代表身份的五芒星吊墜，“等我，我一定會回來的。”
“好，我和祭司他們一定等你回來。”二叔不舍的用慈愛的眼神看著眼前的少女，不知不覺那個小嬰孩已經平安長得如此大了，他眼底帶著一抹欣慰的訣別，“照顧好自己，小心被人發現身份。”
其實在他心裏，他們恐怕是沒機會等到林希回來，卡斯星人找不到“林殊”，豈會善罷甘休？所以李先生才會如此趕時間的安排林希轉移。
即使如此，也是無悔。
林希敏感的察覺到一絲二叔的情緒，生生壓下湧上鼻尖的酸楚，自己的聲音也不由的有些嗚咽：“我會注意。”
正說著話，迎麵四個超過兩米身高的彪形大漢走了過來，卡斯星人特有的暗黑色的金屬頭盔在晨光中反射出斑駁的光芒。
“01287號！將所有物質搬運到機械中轉站。”他們朗聲喝道。
“是，尊貴的主人。”人類隊伍裏所有的人恭敬的下跪，目送卡斯星人遠去後，才背著各種原始手工物質往指定的中轉站走去。
卡斯星人的科技力量，想要資源根本犯不著用人力，之所以要求人類送來各種物質，無非是滿足帝國貴族們一些喜歡純手工的癖好。而正是這些癖好，使得人類有了一絲喘息的機會。
林希默默地跟隨在其中，當進入中轉站的時候，一雙手攔住了她。
對方的手勢是她默記過千萬遍的，她也不動聲色的回應了相同手勢。
“帶了些什麽東西？”對方出聲問道。
她熟練的將腰間的麻繩解了下來，遞到對方手裏：“部落裏的小特產，沒什麽希望交換好東西，喜歡的話可以贈送。”
“贈送不必，換兩塊風幹醃肉。”
“啊？太少了，機甲換不換？”
簡單得在這個時代近乎荒唐的言語，讓對麵的人沉默片刻後就拍著林希的肩頭，將她轉了個身，趁著魚貫而入的人群擁來，混入其中並順勢溜到旁邊某個監測盲點的小角落。
這是個長著虯結肌肉的男人，結實粗壯的手臂和光亮的半禿腦袋都讓林希不由自主想起二叔。那人視線沒有落在林希身上，警惕地觀察四周並低聲問道：“林殊？”
“現在是希林。”她瞥了眼對方，“怎麽稱呼？”
“佩羅斯。”男人蹙眉打量了一番身邊的這個麵目清秀得甚至有些美的少年，臉色不怎麽好。
林希抬頭：“有問題？”
“不，雖然我早見過你的立體投影，但真人看起來更……唉，真是要命。”佩羅斯欲言又止的向林希招了招手，帶著她熟練的穿過碼頭，繞過城邊運輸用的寬闊大路，沿著城牆邊行進。
一路上的行人很少，卡斯星人很少在地球地麵出行，一般都直接乘坐飛船飛出外空間，城市邊緣除了整個帝國通用的防禦工體建築牆外，沒其他設防，和林希想象中的戒備森嚴完全不同。
但是，在她現在變得敏銳的感覺中，卻本能覺得有許多潛伏的危險。
具體有些什麽，她說不上來，隻知道佩羅斯帶她避開的某些地方，絕對不可以去觸碰。
“佩羅斯，你剛才想說什麽？”林希還是出口問道。
他腳步一頓，看了她一眼，邊走邊搖頭道：“你不是在城市內出生的人類，或許還不清楚這些外星人的惡劣，他們對於你這種……嗯，這種麵目清秀、聲線青澀的人類少年，興趣比女人更濃。你的長相和發色，太招搖了。”
在佩羅斯看來，帶著女人般清秀的臉的少年，就像他的紅發一樣散發著妖異的誘惑。
林希道：“人類因為當年戰爭留下的輻射，異變的不少，紅發也並不稀奇，而且我想李先生早知道這些，應該安排好了。”
“的確。”佩羅斯點頭道，“安排你到洛浦城，就是因為卡斯星人的商上校招收人類奴扈，這對很多人來說是種機會。”
“奴扈是什麽？”
“你也知道，我們地球人的身份永遠是最下等的奴隸，但若是奴扈，則是最接近主人的奴隸仆從，是卡斯星人身邊最親近的仆從，可以說是奴隸中最高等級的待遇，性質身份完全不同。”
想起卡斯星人的殘暴，林希蹙眉：“非要給他們為奴為仆？”
佩羅斯一副果然是少年人心性不知天高地厚的表情，聳肩道：“我的小救世主，難道你沒有意識到我們從被他們入侵、占領這顆星球開始，世世代代就是他們的奴隸，附屬品而已。不是想要為奴為仆，而是一直都是。現在卡斯星人到處通緝你，在你有實力帶領我們反抗之前，沒有比躲在他們眼皮底下更安全的地方了。”
他的那句“小救世主”或許是無心也或許是有意，林希從佩羅斯眼中看見了對她的不信任。雖然人類中流傳著關於龍神機甲的至強的傳說，可傳說也就代表著從未有人見過它的強悍，更別提關於神級機甲的機師會帶來自由和光明的虛幻縹緲的說法。
在這個身材健壯的男人眼裏，林希這樣身板瘦小的少年，他一拳就能擊飛，哪裏指望林希去對付更凶殘的卡斯星人。
或許隻有李先生他們那樣的人，為了給自己一個渺茫的希望，才會選擇相信。
事實勝於雄辯，林希知道自己現在確實沒什麽話語權，也不著急證明自己，她點頭道：“這麽說來，隻要成為奴扈，我就可以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煩？”
佩羅斯道：“沒錯，商上校是卡斯星人中徹底的種族主義者，對待人類奴隸極其冷酷，但好處也在於他絕對不會碰人類，你不用擔心他來染指你。”
“若有其他人找麻煩怎麽辦？”
“哪怕有其他人覬覦你，也得先看看是否能得罪你的主人。”
林希一愣：“可你說，那不過是個上校。”
佩羅斯笑了：“如果你因為軍銜小瞧他，那就大錯特錯了。等你了解多一點關於卡斯星人的帝國情況，就知道他的特殊。李先生已經安排了你進入候選的名單，就算沒被挑上，也可以留在商上校那裏，伺機行動。如果能在商上校那裏發展一條暗線，對我們的行動將十分有益。”
恐怕這最後一句，才是佩羅斯的真心話。
對此，林希隻是輕輕地點頭。
大約十分鍾後，隨著一排閃著紅燈的閘門打開，在林希麵前露出了一條幽深的通道。
從這裏進入，就能直達洛浦城的中心廣場。
“誰？”通道盡頭傳來守衛低沉的嗬斥。
“哈裏斯碼頭的佩羅斯，我帶著候選人來了。”
對方悶聲應了下，算是回答，隨著又一道閘門的緩緩升起，林希幾步上前，看見陽光從肅穆的指揮塔上反射下來，城市內幾乎沒有綠色，全是清一色的金屬城樓，呈螺旋形排列，它們顏色不濃，但都很厚重，遠遠看去，有種說不出的壓抑。
背著手的卡斯星人軍官，正挑眉打量這個新來者。
相比他兩米多高的巨人體型，那驚人的肥肚皮更讓人心驚，特製的軍服也遮不住他的肚腩，隨著呼吸起伏的布滿體毛的皮肉微微抖動。
“噢，我尊敬的主人，”佩羅斯收起刻板嚴肅的臉孔，諂媚地半跪在地，小心翼翼地托起胖子外星人的寬腳，放在嘴邊親吻道，“請原諒，為了給主人找到更好的推薦者，耽誤了主人寶貴的時間。”
那胖子的目光從林希出現就一直落在她身上，眼底仿佛都泛起了青綠，升騰起的雜念讓他的嘴角不由自主地掛上了一絲陰笑。
林希隻覺得他的視線就像蛇一樣纏繞著自己，她背脊發寒，微微垂首。
“帶過來。”胖子大手一揮。
林希緩步上前，走了過去，那胖子突然伸手，使勁捏住了她的下巴。
粗糙的手指和對方粗重的呼吸，讓林希本能的想要甩開，但在這個寬闊的廣場上，麵對數千人類奴隸和上百卡斯星人士兵的注視，她硬生生的忍了下來。
“叫主人。”
“主人。”林希的嗓音帶著刻意的低沉，就像剛剛變音的少年青澀音。
“這個不錯，長得真漂亮，看起來也很幹淨，這嗓音也別具特色。如果上校能看中，那就太好了。幹得好！佩羅斯，回去我會好好獎賞你。”胖子哈哈大笑道。
“謝主人。”佩羅斯波瀾不驚的看了林希一眼，又很快轉開了視線。
但胖子的另外一句話，讓佩羅斯和林希的心都提到嗓子眼。
“來，人類的少年，脫掉衣服，讓我看看你的皮膚如何。”胖子在收回手的同時，突然說了這麽一句。
佩羅斯知道這個主人的癖好，常常喜歡用一些工具來折磨新來的奴隸，要是體格健壯他倒是不擔心，但林希實在太瘦弱了，他真擔心胖子主人一不小心就弄死了這個未來的“救世主”，這樣一來人類的希望還在萌芽就會被掐斷。畢竟對胖子來說，不過是弄死個不起眼的人類奴隸而已。
而對林希來說，她無論如何都不能將身體暴露在大庭廣眾之下。
麵對胖子笑得有些邪的臉，她繃著臉努力擠出了一絲笑意：“主人，我很髒。”
“來，讓主人檢查一下，如果太髒獻給上校，你這小命可是會沒了。”胖子說著，手已經探向林希的衣衫領口。
林希眼眸一緊，曲膝握拳，正要踢出一腳，隻聽上空響起震耳的嗡鳴，那強烈的氣流將她和站立不穩的胖子都掀翻到地上。
其他在廣場的士兵，看見飛行器降落，紛紛靠了上來，站成防禦型的環形，排列整齊，背脊筆挺。飛行器的艙門嗖地滑開，從裏麵鑽出幾名眼神犀利的卡斯星人戰士，以及一個高大、英俊並且冷傲的黑發青年。
青年穿著一件烏黑的生化合成鎧甲，將半身的胸、腹部等要害護住，鎧甲下隱約是卡斯帝國皇族特有的暗金色條紋製服，腳上的長筒軍鞋閃閃發亮，那是十多名近侍細心打理的效果。
僅僅那舉手投足的氣場，無不向人昭示著他尊貴的身份。不知是否林希的錯覺，總覺得青年一掃而過的陰霾眼神，有著讓人心懼的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