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以新的身份存在
龍神部落在被卡斯星人圍剿後一個半月的深夜，迎來了一群低調的訪客。
將全身都裹在黑色鬥篷裏的二十多人，順著峽穀最深處的縫隙，偷偷地進入了龍神部落。祭司沒有驚動太多人，隻身迎接了他們。
“聽說林殊已經繼承了那件神級機甲？”整張臉埋在黑鬥篷中的男人，聲音渾厚蒼勁。他說著，抬起密布傷痕的幹枯手臂，示意身後的人將一件小巧的金屬掛件遞給了祭司。
“李先生，這是……”看著手裏那精致滄樸的五芒星，祭司有點難以置信。
“身份認證，”李先生按住五芒星的中間部分，輕輕一捏，半空中頓時投影出紅色短發的林希立體圖像，“這是你給我的林殊現在的形象，已經錄入身份資料庫。很好，與神級機甲融合後，與過去看起來不太一樣，應該能瞞過卡斯星人的眼睛。放心，這套身份十幾年前就有人為林殊備著，等的就是現在。”
祭司知道林希真正的身份，在龍神部落還好，若是離開這裏，恐怕很容易就暴露。他此時張口欲言，可最終還是將話吞回去，因為他知道，能拿到一個在卡斯星人的城市中生活的正式身份證明，會犧牲多少人。就連現在投影出的這個從小備好的“替身”，此時怕是也已經不在人世。
李先生的苦心，他不想白費。
如果是一個月前，林殊才死的時候，祭司或許會老實講出。
然而現在不同，從北部荒原將重傷的林希帶回來時，蘇臻已經承諾不再收回那套機甲，並且他將教會林希關於龍神機甲正確的使用方法。
祭司始終堅信，蘇臻對林希是不同的，以他活了多年的經驗，能判斷一個男人的想法，他能看得出蘇臻極力掩飾的那種對林希強烈渴求的欲望。雖然他想不通蘇臻為什麽不馬上要了林希，讓她懷孕。
考慮到卡斯星人遲早會有行動，祭司最終下定了決心。
“什麽時候能出發？”祭司鄭重的收下那個物件。
李先生沉默半晌，說道：“盡快，我們的人幹擾衛星偵察能力已達到極限，如果卡斯星人恢複了衛星的正常工作，怕是龍神部落裏的人進出都會受到監控，到時候行動將十分困難。當然，本來我們已經做好準備，無論如何也要保護林殊離開，可卡斯星人的態度很奇怪，這麽久也沒有任何行動。”
“是啊，我也擔心他們是否有什麽其他計劃，城內有什麽消息嗎？”
“沒有，或者說現在一切消息都被封鎖，是暴風雨前的平靜。”李先生鄭重說道，“不管如何，讓林殊馬上動身，如果傷勢未愈，就找人送他離開，現在時間緊迫，一刻也不能耽誤。”
祭司點頭，執手做了個秘密的手勢，沉聲道：“人類永存。”
“人類永存。”李先生也做了相應的手勢回複。
他們這群默默的在曆史長河中延續人類文明的人，即使沒有可以流傳後世的名字也是不悔。因為他們都堅信人類不會滅亡，並為之努力。這種逆境不屈、隱忍百年的韌性，在宇宙眾多被殖民的原始星球上，並不多見。
林希也在這晚吃了最為豐盛的一頓，她披著帶著蘇臻體溫的外套，坐在山峰頂上吃著他做的烤肉。
肉是蘇臻獵殺來的荒原猛獸，野獸的肉質並不鮮美，但比起常年吃的卡斯星人定額分配給人類的毫無味道的蛋白質合成物，這些在火堆上淌著油散發著濃鬱香味的肉食是那麽的可口。長這麽大，林希還是第一次如此毫無顧忌的吃著肉食。
她時不時瞥一眼用木棍撥動火堆的蘇臻，火光下的臉頰滾燙。
一旦他們彼此沒有衝突，這樣平靜相處的時候，她的心就會不由自主的亂了頻率。
“喝點水，別噎著。”蘇臻橫手遞上水壺，最近聲線越發溫柔，隻是他的視線卻始終沒有落在她身上過。
“好。”林希咕嚕嚕的一口灌下去，隻覺得從喉頭甜到心裏。她本能的抬手想要遞還回去，可想起自己喝過的他再去喝，又羞澀的慢慢放下了手。
蘇臻頭都不抬，視線始終停在火光上，突然出聲道：“你很特別，但記住，以後不能在別人麵前表現出來。”
“我很特別？”林希有些愣愣地看著他。
“過來。”他眼底躍動著火光，伸手示意道。
林希擦了擦手，遲疑的靠近他，卻始終距離一米以上。冷不丁她的手臂被他抓住，讓她失了平衡，跌入他的懷裏。她瞪大眼，看著他的手指在自己眼前放大，然後擦著她的臉頰撫上她的耳垂。小小的耳垂被他輕輕揉捏著，每一次觸碰都讓她心跳加速。
“唔，”她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癢……”
他眸色一深，俯身在她脖頸邊，舌尖一卷，將她的耳垂含在嘴裏，牙齒輕輕咬了上去。
兩人如此緊密的相擁，林希隻覺得整個身體都僵硬了，她仰著頭，呼吸有些急促，不敢看他，隻能閉上眼，石像般一動不動。
突然，他的唇離開她時，一道鑽心的疼痛從她耳垂傳來，明明那裏不會有那麽強烈的痛感，可她還是忍不住痛叫出聲，下意識伸手去抓，隻觸碰到蘇臻修長有力的手指。
“別動，”他輕輕揉捏，沉聲道，“馬上就好。”
他在她的耳垂上放了什麽？
蘇臻放開她時，她看著他碧色的眸子，有些失神。半晌她才伸手撫上耳朵，觸到了一片小小的東西。光滑的表麵，冰涼的觸感，像是某種細小的鱗片，又和她的耳朵貼合緊密成一體。然而裏麵分明傳來的脈動感，又讓她覺得那是某種被寄生植入她身體的活物。
“這是什麽？”
“抑製你從次元空間召喚‘龍神’的東西。”
林希心中一驚，瞪大了眼：“你說過我可以留下它。”
“可以留下，但不代表你現在能隨意使用。”蘇臻淡淡的道。
“可是我根本還不會用。”林希瞅了瞅對麵男人沉穩如山的臉，有些不確定的問，“不能召喚出來，你又怎麽教我？”
蘇臻靜靜地看著近在眼前的女孩的臉，視線的焦點卻不知道落在了哪裏。他足足沉默了一分鍾，才緩緩說道：“卡斯星人在每顆殖民星球上，都放置有一塊維持大量戰艦、機甲供能的能量核心。”
“核心？”林希對這些高科技東西隻知曉皮毛，蘇臻這樣一說，她眼中多是茫然。
他似乎知道她會有這樣的反應，又道：“核心便是能源，是動力。雖然你的‘龍神’是生體機甲，但不意味著它擁有無盡的能源，沒有能源動力，你想學也驅動不了。”
林希本身不笨，蘇臻這樣一說，她當即反問道：“就好像我們燒篝火需要炭石一樣嗎？要想火焰大那炭石也必須充足。”
蘇臻點了點頭：“你要這樣理解也沒錯。”
“所以我若想學，必須先擁有這樣‘核心’對吧，可我上哪裏去找？”林希說著，心裏靈光一閃，想到什麽似的，震驚地說道：“你的意思是讓我從卡斯星人那裏偷出來？”
從頭至尾，蘇臻也沒說過一句要求她的話，但林希這麽快就明了他話中的深意，使得他不由得多看了幾眼她。這個女孩的個性或許軟弱重情，也太過單純，但是比起他想象的要聰穎。
他也沒有答她的話，隻是平靜的目光算是默認。
“不可能，”林希見狀搖頭，“我是人類，在他們眼裏是身份低下的土著，別說偷出來，我就算是靠近他們的城市都困難。”
蘇臻站了起來，目光掃過遠處祭司所在的帳篷，極好的視力清楚看見那群進去不久的黑鬥篷人類又魚貫而出，他淡淡地道：“如果你有機會進入他們的城市，你會怎麽做？”
林希想了想，抬頭道：“我會努力打探核心的位置。”
“好，記住你的話。”
“你可以讓我進入他們的城市？”林希不可置信的看向蘇臻，心裏有著大膽的念想在蠢蠢欲動。
但蘇臻仿佛看穿了她的內心，他看著她，淡淡地道：“就算你能順利混到那個家夥身邊，也沒有那個能力殺死他。”
“我不是……”林希垂下頭，握緊了拳頭，“不，我的確是想殺他，如果我真能混進城市，如果讓我真能有機會找到殺死我哥的人，我怕自己忍不住。”
她說著，抬眼看著蘇臻，蘇臻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冷靜，他對林希的話不做評價，隻是瞥了她一眼，便伸手將火堆挑起更強的火焰。
“你是不是在笑我不自量力？”麵對蘇臻的平靜，林希有些坐不住。
“沒有。”蘇臻道，“宇宙法則，某些事件出現的幾率再小，也有可能發生。但如果你自己都不確定可否實施，那還有什麽去做的必要。”
林希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頓時苦惱起來。她凝望著蘇臻，神色複雜。
蘇臻慢慢站直了身體，緩緩說道：“生存。”
“嗯？”
“想太多也沒用，記住這一個詞即可。”不待林希反應過來，他已經轉身離去。
離開之前，他忽然回頭，輕聲而又迅速地說了一句：“多回想當初在北部荒原的經曆，你就能用得上耳垂上的寄生鱗跟我聯係。”
林希跟著他站起，伸手想要拉住他，最後卻望著他的背影退縮了：“這次你是真的要走了？還會見麵嗎？”
“會再見。”蘇臻停下，頓了頓說道：“因為我承諾過教你。”
他說得簡單，沒有多餘的解釋自己要去哪裏，可僅僅那麽一句，已經讓林希滿足的重新坐下，哪怕山頭隻剩下她一個人孤零零的身影，下方燈火零星的部落也逐漸停止了夜間活動，變得異常寂靜。
肩上還披著他的衣服，寬大的男人衣衫將她整個罩住，微微厚實的質感讓她淡化了些許孤寂。
“生存？我差點死過，比起死亡，生存才是最艱難的……”她往後仰倒，撫著自己胸前剛剛愈合的傷口，按壓下去，痛得她皺緊了眉頭。
但下一瞬間，她的手指力度又變得輕緩，臉色因為羞澀而變得有些紅。她還記得行動不方便的時候，幾乎每次都是蘇臻將她抱去洗澡，他手指的力度，就是這樣溫柔輕撫，到現在她似乎還能感受到他有些炙熱的氣息擦過她身體的那種顫栗。
“蘇臻。”僅僅念了句名字，她的心跳立刻快了一拍。
於是，她又煩躁的翻身起來，抓起身邊的金黃色的烤肉，狠狠地咬了口：“我對他沒有任何想法！他又不喜……”
這一口，卻很久沒有吞咽下去。
從少女的心思上來說，她潛意識不想完全否定蘇臻對她的心意。她心裏就像隔著一層紗，看不清，也不願揭開看個明白。
蘇臻的確沒說過喜歡她，甚至拒絕要她給他生下後代，但也沒說過不喜歡她。雖然除了他那一次的吻，之後哪怕她的身體被他看光了好幾次，每一處也被他觸碰過，他都平靜得沒有任何逾越的舉動。
可她實在想不通那樣一個沉穩地、輕描淡寫地對付卡斯星人戰艦群的男人，如果不是因為對她有特別的感情，又何必一直在這裏？心裏殘存著些許僥幸，他對她是不同的。或許正因為她有所期待，才會感覺到難受。
沉默環視著靜悄悄的山峰，最後視線落在自己手腕上。上麵那些古樸的刻印花紋，被她找了護腕遮蓋上去，隱約露出的花紋，就好像一種單純的紋身。
風聲呼呼地在她耳邊回響，涼意更深厚的籠罩住她，讓她微微抱緊了肩頭。手指就那樣緊緊地扣住了自己的臂膀。從林殊死去的那天起，她就彷如成長了數年，漸漸地拋棄了過去天真單純的日子。她知道，自己心底在燃燒著一團難以熄滅的火焰。變強、努力生存下去，報仇亦或者僅僅是單純的想要蘇臻的認同，不管哪個理由，她未來都不會輕鬆。
“哥，保佑我。”
十七歲的林希閉上眼，輕聲說道。
寂靜的環境裏，荒原的風陡然加速，嗚嗚的響聲好像是來自陰陽相隔之地的回答。
黑暗中，蘇臻靜靜地走在荒原的黑色焦土上，直到在一處地方站定。
早已等候多時的李先生一行人，見到蘇臻肅然筆挺的背影後，沒有遲疑地橫臂在胸前，單膝跪在地上：“恩人，一切都已經辦妥。”
見蘇臻不語，李先生遲疑片刻，稍微提高了嗓音：“恩人助我們人類奪回自由，任何要求我們都可以為您辦到，請盡管吩咐。”
“星河商盟的商隊飛船到達太陽係還有一年。”
蘇臻此話一出，李先生一行人皆變得激動起來，他們策劃許久的行動就差這關鍵的東西了，而且從過往漫長的交易中，他們知道蘇臻隻要給出了消息，便不是無的放矢。
這樣一來，李先生的話語中更是帶上了幾分真意：“恩人，林殊的藏匿就是您不要求，我們也會辦妥，他可是我們的希望，若是您還有其他要求，請一並提出，我們一定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赴湯蹈火在所不辭？麵對信誓旦旦的地球人，黑暗中的蘇臻嘴角隱隱彎起一抹嘲弄的冷意。他橫抬起手臂，將手腕上那塊破損嚴重的儀器扔給了李先生，那儀器剛剛到李先生的手裏，就投影出一個妙曼的女子身影。
“恩人，這是？”李先生看著那極美的容顏，心裏是震撼不已，他還從未見過那麽美的女人，美到他認為多一句讚美修辭對她而言都是浪費。
“找到她，哪怕隻有一絲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