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他又怔了一下,問:“你下班沒有?我有事跟你談。”她哧的一笑:“你這樣子好正經,你一正經,我就覺得好笑。”結果他也笑起來,帶著她走到一間休息室去。真奇怪,一剩下他們兩個人,她就覺得有點怪怪的。或許是因為他注視著她的緣故。她咳嗽一聲:“你為什麽盯著我看?”他答的倒坦白:“因為我覺得你很好看。”饒是她這麽厚的臉皮,也禁不住紅了臉。算他狠,竟然有本事令她臉紅。他問:“我不在的時候,有沒有人找你麻煩?”
找麻煩的人倒沒有,可他這算什麽表情,脈脈含情?
氣氛真是有點怪怪的哦,他幹嘛離她這樣近,近得她都有點心跳加快脈搏加速呼吸急促,她一下子從椅子上跳起來,正好撞在他下巴上,她捂住額角:“好痛!”真是倒黴,更倒黴的是內間的門突然開了,有人進來了。
竟然是那位慕容大小姐,她一見到卓正就張開手就抱住他,興高采烈的樣子:“你可回來了。你再不回來我就要給你打電話了。”依戀之情,溢於言表。卓正反手攬住她的腰,一臉的寵溺:“那麽多人圍著你團團轉,你還要我回來做什麽?”
慕容大小姐將嘴一撇:“他們能做什麽啊?你又不是不知道。”
這位慕容大小姐怎麽回事?前幾天還跟穆釋揚親親熱熱,今天又跟卓正摟摟抱抱。那穆釋揚她反正不管了,也管不了。自己一向重友輕色,穆釋揚是色,可以輕之,這卓正可是友,萬萬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吃虧上當。
那慕容大小姐卻一把拖住了卓正:“父親問過好幾遍了,叫你進去呢。”
卓正望了她一眼,欲語又止。慕容大小姐將他輕輕一推:“你快去,方姐姐有我照應,不會有人吃了她的。”
卓正說:“那好吧。”轉臉輕聲對她說:“我先去見先生,回頭再向你解釋。”
解釋,不知道他還要解釋什麽?心裏不知為何有點酸溜溜的。一定是痛恨這位大小姐不僅搶走了雪弗蘭王子,還絲毫不知道珍惜。竟然一腳踏兩船。真是天使般的麵孔,魔鬼般的心靈。
天使般的麵孔上都是笑意:“方姐姐,我可不可以請你去喝杯茶?”
“我趕時間去菜市買菜。”
天使卻一臉的向往:“我想買菜這件事一定有趣極了。”
是啊,這位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小姐怎麽能知道討價還價銖毫必計的樂趣。一說到這個就眉飛色舞:“我告訴你,買菜可是大學問,看準了菜的成色,討價還價時最要緊。首先要不動聲色,其次要落地還錢,再次要步步為營……”還價兵法還沒講到一半,突然有護士敲門進來:“大小姐,你的電話。”
天使怏怏的去接電話,猶戀戀不舍:“方姐姐,那你先去買菜吧,有機會你再跟我講還價秘訣哦。”
這位大小姐倒也有趣,她走出休息室,剛剛穿過中庭,忽然聽到一個沉穩有力的聲音:“方小姐請留步。”
是位老者,略有幾分麵熟。目光如電,往她身上一繞,她不由自主打個激靈。那老者十分客氣地說道:“我姓雷,不知可否請方小姐移步,有些話想與方小姐談談。”
瞧這來頭不小,她方花月從來沒做過虧心事,怕什麽?於是施施然跟著他走過那七拐八彎的走廊,一直走到她從來沒到過地方。像是一間極大的套間,窗子皆垂著華麗的絲絨落地簾,地上的地毯一腳踏上去,陷進去一寸多深,讓人走起路來無聲無息。四處都是鮮花與水果,沙發背後是十八扇紫檀牙雕的屏風,暈黃的光斜斜照出那屏風上精致的鏤花,這樣華麗的地方她隻在電影布景裏見過,真讓人想不到這竟還是在醫院內。
那姓雷的老者在沙發上坐下來,淡淡的道:“方小姐請坐。”
她終於想起他是誰了,她終於知道自己為什麽覺得這個人麵熟了,原來他竟然是雷少功。怪不得這樣有氣勢,不過瞧他這樣子來意不善,肯定沒好事。果然他一開口就說:“方小姐,十分抱歉,恐怕我們得請你離開卓正。”
離開卓正?她隻覺得好笑,這是什麽說法?不過言情電影裏最最常見的台詞出了爐,下麵的話她也猜了個八九不離十。果然雷少功說:“卓正有他的大好前程,方小姐,我認為你跟他的感情是不合適的。”真是讓人失望,怎麽隻有這樣老套的台詞啊?就不能換個新鮮點的說法?他為什麽要求自己離開卓正,自己跟他可隻是朋友關係。再說了,卓正怎麽能驚動這樣一位大人物出來當說客?
啊哈!她明白了,這位卓正與慕容大小姐的關係,看來已經是公認了。照剛才的情形看,慕容先生也對這位準乘龍快婿是相當滿意的。所以才會差了這位大人物出來棒打鴛鴦——雖然她跟卓正還不算是鴛鴦。不過她就瞧不慣他們這樣仗勢欺人。那慕容大小姐自己腳踏兩船,竟還振振有詞的叫人來命令自己“離開卓正”,呸!她想得美!
她淡然答:“雷先生,我想你的要求我不可能辦到。你不如去問卓正的意思,看他肯不肯離開我。”切,雖然隻是朋友,不過總不能眼看他陷於紅顏禍水卻不管不顧,先將話扔出來再說,起碼叫他們知道,那慕容大小姐也不是船船都可以踩得穩。
那位雷先生卻絲毫不動聲色:“方小姐,我想你定然知道,我們並不是來請求你的。”
她身子微微前傾,仔細打量著這位不怒自威的政界要人。從容鎮定的說:“雷部長,我也不打算接受你的任何威脅。”
他眼底掠過一絲異樣的神采:“小姑娘,膽子倒不小。你開個價吧。”
是啊!怎麽能少了開支票這一最最最重要橋段?小說電影裏都是必不可少,看著他取出支票簿,她真有捧腹大笑的衝動。真滑稽,沒想到她還真能有這樣的機會。她接過那張輕飄飄的紙片,仔細端詳了上麵的金額,竟然是五十萬,出手果然慷慨。
她一字一頓的說:“五十萬,對你不是大數字,對我也不是!用來買你良心的平安,它太便宜;用來買我的愛情,它也太便宜!所以,你省省吧!”她用嘴對那支票輕輕一吹,支票斜斜的飄到地毯上去了。
看到雷少功雖然仍舊不動聲色,可是眼裏有一抹未及掩飾的訝異,她就忍不住得意洋洋。自從看過《秋歌》後,這段台詞她背得滾瓜爛熟,沒想到有一天真能派上用場。他緩緩開口說:“方小姐,根據我們的調查,你十分喜愛金錢。”
潛台詞就是說她拜金嘍,沒錯,她是拜金。可是像她這麽有風格的人,拜金當然也要拜得獨樹一幟。她坦然望著他:“是,我確實愛財如命。可是我不會為了錢財,出賣我的自尊、我的感情、我的人格。”
雷少功笑起來:“你不要以為可以放長線釣大魚,你要知道,假若卓正堅持,他可能會失去現在一切。到時你仍舊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那當然,當不成慕容先生的乘龍快婿,損失可隻能用“慘重”二字來形容。她黠然一笑:“雷部長,卓正是否堅持,請你去要求他。他假若堅持要娶慕容大小姐,那是他的選擇。他如果竟然為了我放棄做慕容先生東床快婿,那也是他的選擇,我想你不能左右他的決定。”
為什麽這位雷部長的表情突然之間看起來好奇怪?他突兀地問:“他要娶慕容大小姐?”
“是啊,你們不就是為這個將我帶到這裏來威脅利誘?”
他臉上的表情不知是否叫啼笑皆非,不過看起來真的好怪。不管了,反正該說的她都說完了。想了想再加上一句重話:“至於你們那位大小姐,先教導她怎麽樣去愛護別人吧。別仗勢欺人,腳踏兩條船。雖然卓正每個月俸薪隻有三百七十六塊,可他和那位少年得誌的穆釋揚先生一樣,是堂堂的男子漢。她這樣是對他們兩個人的侮辱。”
他臉上的表情更有趣了:“你怎麽知道卓正每月的俸薪是多少?”
她將臉一揚:“他告訴我的。”
他的臉隱在窗簾的陰影裏,不知是什麽表情,隱約看去還是古怪。他說:“三百七十六塊,可真不少了。”
“是啊,就一般薪水的水準來講,是不少了。不過我看他成天大手大腳,花錢沒半分算計,恐怕一年下來也存不了半分錢,倒是天生招駙馬的好材料,反正慕容家有錢,他若娶了大小姐,倒也不用著急養家糊口。”
她忽然聽到隱約一聲輕笑,倒像是從屏風後傳出的。她不由扭過頭去,難道屏風後有人?雷少功卻咳嗽一聲,說:“方小姐,不得不承認……”他的話音還未落,房門突然被人大力的推開,竟然是卓正,他一臉的氣急敗壞:“父親……”
她瞠舌以對,他怎麽這幅樣子,活像一隻被惹毛了的獅子,等等,他剛剛那聲叫什麽來著?她下意識轉過臉去看沙發上的雷少功,他徐徐起立,從容道:“怎麽了,小卓?”
她腦子裏怎麽這麽亂,可是卓正那樣子像是已經極快的鎮定下來:“對不起,雷伯伯。”可是他的聲音裏仍挾著隱隱的怒氣:“請你們不要幹涉我與她的交往,任何人也不能阻止我愛她。”
暈了!暈了!他說愛她,他說愛她耶……讓她先暈一下,然後馬上爬起來。好感動,她第一次聽見這樣直接的表白,虛榮心一下子得到大大的滿足。對,滿足。沒想到他這樣有誌氣,竟然不稀罕招駙馬。想不出這家夥成天嘻嘻哈哈,事到臨頭倒頗有擔當,十分有男子氣概。還沒等她出口誇他,他已經拖著她的手客氣的說:“雷伯伯,我和方小姐還有事,失禮了。”
哇!好帥!劫人耶!真不枉她替他力挽狂瀾。真沒想到他板起臉來竟然盛氣淩人,雖然這個詞據說是貶義詞,可是他盛氣淩人的樣子真的是十分養眼!似乎全身都散發出冽凜之意,竟然比雪弗蘭王子還要有氣質,叫人情不自禁仰望。
一直走出來老遠,他突然又站住腳問她:“他們對你做了什麽?”
她笑容可掬:“他們還能做什麽,威脅利誘老一套。”踮起腳拍拍他的肩:“你放心罷,我已經替你滴水不漏的擋回去了。他們拿咱們沒法子。”
最後一句話,令他眼中突然顯出異樣的神采,他笑起來,那笑容又如陽光般燦爛:“對,他們拿咱們沒法子。”
她兩頰開始發燒,想起他剛剛說的話,他說愛她耶……他牽起她的手往外走:“我帶你去看杏花。”
她一下子擺不正自己的位置,她這短短的時間內經曆的事情太複雜,她要好好想想:“我要去買菜,天都要黑了。”
他忽然生起氣來,拖著她就往外走:“你今天非跟我去看杏花不可。”
她正要反駁,突然看到那位慕容大小姐與穆釋揚手挽著手站在中庭那邊,那慕容大小姐還向他們扮了個鬼臉。
喔喲,原來是受了刺激,怪不得這樣反常。不過長痛不如短痛,他早早見到這一幕倒是正好,讓他早點迷途知返。也許他是受了刺激才突然說愛她,雖然這讓她的自尊心大大受到打擊,不過眼下還是先顧及他的自尊心好了。畢竟男人很要麵子的。她順從的跟著他往外走,一邊走一邊安慰他:“其實穆公子出身名門,與慕容大小姐門當戶對,他們才是最合適的一對。”
他不由歎了口氣,說:“是啊,隻有穆釋揚才受得了她那脾氣。”
她順勢再接再厲的安慰他:“天涯何處無芳草,其實慕容大小姐雖然長得美,可是人貴求知己,兩情相悅,心靈的契合才是最重要的。”
他回過頭來看了她一眼,他視線怎麽令她有點發燙的感覺?反正今天她也有點失常,老覺得臉紅心跳。她坐上了車後才想起來:“你怎麽有汽車?”
他說:“是我父親叫人派給我的車子。”
她突然想起來:“啊!我忘了那個雷部長就是你父親。”真沒想到他竟然是政界要人的私生子,怪不得他說他的身份一輩子都不能見光。這下子麻煩了,她可沒打算跟一位大人物扯上關係。
他一怔,旋即哈哈大笑:“誰說雷部長是我父親?”她理直氣壯:“你自己啊,剛剛你一衝進去,就叫了一聲‘父親’。”他呻吟了一聲,她難道聽錯了?應該沒有啊……他語無倫次:“剛剛我以為是父親在和你談話……不……父親其實大概也在場。”他的表情好奇怪,不過她也被弄糊塗了,下午的太陽暖洋洋的,照著街上車如流水馬如龍。他的手還緊緊攥著她的手,安慰似的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都過去了,從今後有我在,你什麽都不要怕了。”其實她並沒有覺得害怕,不過他的手好暖,她也並不想要掙開。他回過頭來又望住她一笑,害她差點失神。她今天一定是讓那位大人物嚇到了,盡胡思亂想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