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玉生香(2)
楚霍天見她哭泣,退了眾宮人,隻靜靜摟她在懷裏,他的聲音清朗醇厚,帶著安定人心的神奇作用:“莫哭了。朕知道你思念自己的孩子,可是你身邊不是還有霖湘,以後朕與你還會有孩子,再說吉人自有天相,你且放寬心思吧。”
他以為她是思念自己的孩子。他果然……什麽都不知道。
歐陽箬抬頭,見楚霍天俊顏上倦色深重,心裏感動,他定是累極了,可是卻為了與她過一個大寒節與她說了那麽久的話,她還有什麽可奢望的呢。
歐陽箬思及此處,起身擦了麵上的淚,強笑道:“臣妾該死,擾了皇上的興致,臣妾給皇上布菜。”
她收了淚笑語晏晏,素手皓腕,玉顏如春,似什麽也沒發生過一般。楚霍天也淡淡望著她笑,與她靜靜過了一個大寒節。
第二天一早,楚霍天起身,歐陽箬伺候他更衣梳洗,隨口道了一句:“皇上也得多去看看玉充華,她如今懷了身孕,可不同以往了。”
楚霍天“嗯”了一聲,才道:“前些天看過她了,朕看她精神氣還好。倒是你……”楚霍天忽然一笑,低聲在她耳邊說了幾句。
歐陽箬的麵紅得跟綢布一般,微嗔道:“就皇上會取笑人!”她的羞顏如春花初綻,美得不可方物。
楚霍天哈哈一笑,摟了她道:“這有什麽,改日叫太醫院的大夫來給你瞧瞧,總不能落於人後。”
歐陽箬聽他說起太醫院,忽然想起宛昭儀說起的她父親門下弟子在太醫院當差的事,心裏有了計較忙點頭稱是。
楚霍天匆匆去上了早朝。宛蕙進來問歐陽箬是否要再歇息。
歐陽箬搖搖頭道:“去備份禮,等給皇後請安完,著人去送與宛昭儀,我要去拜會宛昭儀。”
歐陽箬親自與宛蕙挑了禮品。給皇後請安以後,歐陽箬拉了宛昭儀一路走去,天色初晴,地上的雪幹爽利落走在上麵卻不覺得滑。宛昭儀心情甚好,許是孩子將要臨盆了。
歐陽箬笑道:“看姐姐這副笑模樣,妹妹還真羨慕。”
宛昭儀笑道:“妹妹也生一個,就不用光羨慕了。”
歐陽箬看著宛昭儀一副知足的模樣,慢慢道:“妹妹我也想生一個。”
宛昭儀見她想通了,握了她的手高興道:“如此便好了。”
宛昭儀甚是熱心,到了第三日,便叫了太醫院的那位太醫過來。歐陽箬也被請到她那邊。太醫來名義上自然是為宛昭儀請脈。歐陽箬進了宛昭儀的內殿,隔了一道半透明的紗簾,伸了手讓他診脈。內殿裏寂靜無聲,針落可聞。歐陽箬透過紗簾,見那太醫年紀甚輕,一副老實規矩的模樣。聽宛昭儀說道,那太醫姓秦名智,少年遊學時曾拜她的父親學過禮,後來對學醫有興趣,便辭了他父親專心學醫去了。沒想到他倒學有所成,年紀輕輕就進了太醫院,做了醫士,本來以他的品級是不能給宛昭儀請脈的,但是宛昭儀開口,太醫院看在他老實勤懇,再加上他在醫術確有所長,便允了他進宮。
秦太醫仔細地切了脈,低頭細思了下,拱手道:“柔嬪娘娘體質不是孱弱之相,隻是偏宮寒了些不太容易受孕,若是平日多吃些牛羊肉,溫補滋潤,大有裨益,微臣再給娘娘開幾帖藥,娘娘按時服用便可。”
歐陽箬點點頭,道:“那就依秦太醫所言,慢慢調養便是。”
秦太醫開了幾張藥方子。當然是不能記錄在太醫院醫檔之中,呈上給太醫院備份的自然是給宛昭儀開的保胎滋補方子。歐陽箬拿了方子,看了一眼,便叫鳴鶯拿了東西去打賞,秦太醫看了看,默默收下了,才告辭了出去。
宛昭儀見他走了,才轉進來對歐陽箬問道:“怎麽樣?這個人還是挺老實可靠的。”
歐陽箬笑道:“不錯,看秦太醫年輕有為,言語誠懇,是個可靠之人。”
歐陽箬在浣碧宮裏待了一會才出來。回到了宮中拿了方子給德軒看,德軒看了下,點點頭:“奴婢隻略懂藥理,但看這方子卻是不錯的。不過為了防有錯,奴婢還是拿給趙先生看看。”
歐陽箬微顰了眉道:“趙大先生是何等人物?你這般冒失前去問,豈不是自找不自在。恐傳到皇上耳朵。”
德軒躬身道:“娘娘多慮了,奴婢就是正大光明地去問,並不礙的,隻說是在宮外叫人開的方子。再說趙大先生如今不太理政事,隻與一幹名士閑人飲酒鬥詩,悠閑得很。”
歐陽箬這才點點頭,歎了一聲:“他滿腹才華,倒是可惜了。”
德軒猶豫了一下,才輕聲道:“奴婢竊以為,這才是趙大先生明哲保身之道。”他說了一半卻不往下說。
歐陽箬猛地醒悟過來,趙清翎乃是驚才絕豔之才,他能輔佐楚霍天登位,平定王皇後與國丈一黨叛亂,這等魄力若是有了大展身手的平台必成權相也。他何等聰明世故,等楚霍天一登位,固辭權職,散去一身的富貴,隻日日悠閑遊蕩,這樣楚霍天便不會再忌憚他。
“趙清翎先生,真是神人也。”歐陽箬一歎,這才放心讓德軒去了。
宛蕙進來,見歐陽箬在出神,笑問道:“如今娘娘也該放了心了,這秦太醫真的是個良醫呢。說不定真的能一舉得子。”
歐陽箬回過神來,淡淡笑道:“姑姑,我想的不是這個。”
宛蕙奇道:“那娘娘想的是什麽?”
歐陽箬素手點上茶水,輕劃幾筆,宛蕙趨前一看,上麵隻淡淡四字“收為己用”。
歐陽箬隨後手輕抹去,桌子上隻餘幾點水漬,再也了無痕跡。
楚宮的冬季就這般緩慢地一日日過著,整個楚宮因得楚霍天在朝堂外邊一日緊似一日的肅貪腐之風而變得氣氛詭異起來。幾位妃子家裏的多少都有受到波及,有的被家裏攛掇著向楚霍天求情,但最後都是被楚霍天狠狠地責罰了。放眼看去,便是歐陽箬的花延宮最是寧靜,因此楚霍天便常常留宿在她宮中。
日子一天天過去,年關將近,整個楚京因春節將近也染上了不少喜慶之氣。初冬下了幾場大雪之後,卻是停了好長一段時間未下過雪,而日近隆冬,有經驗的老人們都說,在年關之時,定是有一場大風雪,瑞雪兆豐年!
楚帝在宮中開了幾場宴席,一來犒勞有功的將軍大臣,二來便是借此拉近與群臣的距離。因之前的肅貪腐中,著實是懲治了不少重臣,一時群臣戰戰兢兢,氣氛壓抑。若借此機會,倒是可以使惶惶的人心又歸攏起來。
已近了年關,宮裏熱鬧了許多,宮人們早早地除了塵又貼了對聯。花延宮也不例外,歐陽箬吩咐了德軒給宮人們各封了大大的紅封,當做是這近半年的辛勞的補償。
底下的宮人都樂得很,香葉嘴甜,笑著領了紅封才道:“奴婢看各個宮裏就我們娘娘最好,其他幾宮姐妹都羨慕得緊呢。”
歐陽箬抿嘴一笑,點了她的額頭:“當然好了,活少賞銀多,可不樂壞你們了。”
其餘宮人都笑了。
歐陽箬等她們散去了,才慢慢收回笑容,細思了下才對宛蕙道:“姑姑如何看的呢?鳴鶯也快十六了。以她這年紀,普通女孩子早就嫁人了。姑姑看是不是……”
宛蕙正在一邊記著賬,聞言沉吟下才道:“也是,不過娘娘若少了她,也找不出別的丫頭代替她了,是不是再緩一兩年?”
歐陽箬顰了秀眉猶豫道:“再緩個一兩年,恐怕隻能做人家的小妾了,這……”
宛蕙苦笑道:“難道娘娘還想替她尋個能做當家主母的?我們華地來的人在楚地便是矮人一等。”
歐陽箬心中亦是煩惱,想好的一些計較卻無法再說出口,隻得道:“那再看看吧。”
她頓了下才道:“前些日子皇上說到我位份之事,他說想換個幹淨的宮給我們住,趁過年大家喜慶,再提一提我的位份,便無人能說什麽了。”
宛蕙聽了並無詫異,隻道:“那娘娘怎麽想的?”
歐陽箬沉吟了下,纖細如玉色的手捏了那雕百合雲雀象牙梳子,一下一下地敲著那檀木鑲金邊妝台,歎了一聲:“姑姑又不是不知道我巴不得遠離是非,隻是這花延宮實在太偏了,我就應了皇上先換個宮住下,位份之事等過完年後再說罷。再說過完年,選秀便要開始了,若是叫新人見了我住得偏僻,又指不定怎麽笑話我們這宮呢。在這宮裏該爭的也得爭一爭才是。”
宛蕙聽了自然無異議,靜靜退了下去。
歐陽箬從懷裏掏出那張看了幾次的藥方子,又細細看了一遍,才就著燭火燒了。
隆冬時節最宜進補,她是該好好調養下身子了。
宛昭儀林氏再過一個月餘便要臨盆了,皇後趙氏命柳國夫人為她準備生產事宜,柳國夫人倒做得十分完全,單接生的嬤嬤就選了五個,叫宛昭儀一一過了目,還有奶媽、姑姑等一幹人等也都挑身強康健,無一絲病色難看之人。饒是如此,宛昭儀亦是不放心,偷偷叫歐陽箬一起參詳。
宛昭儀握了她的手道:“若那日生產,我想歐陽妹妹能伴在我身邊,這樣我心也就安了不少了。”
歐陽箬點點頭,兩人又說了一會話,歐陽箬才悄悄地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