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赴宮宴(2)

那蒙麵女子露在外麵的眼流露狠色:“我知道你身懷有孕,可是若是你不乖乖聽話,這孩子就保不住了。嘖嘖,如果你還是想要你的孩子就要稍微犧牲一下,在這張紙上畫個押,隨我們去金鑾殿上告訴皇上楚定侯的所作所為,我們不但給你安排得好好的,還能讓你與你的孩子生活得富貴無憂?若是你不肯,就別怪我無情了!”

歐陽箬的瞳孔猛地一縮,不知哪裏來的氣力,顫抖地掙紮坐起來,慌忙往後退去:“你莫不是瘋了……瘋了……你就不怕侯爺會來查……不!你這個瘋子……侯爺不會放過你的……你這個瘋子!”

恐懼像一隻冰冷的手捏住她的心髒,每一個次跳動都讓她覺得難受極。這個女人是瘋子,是瘋子!!她驚慌地向門邊退去,隻盼離得一步便是一步。她的孩子,這是她與楚霍天的孩子!雖然一開始她並不期待它的降臨,可是它總歸是她的一塊血肉,是她的孩子啊!驚慌的淚水在她麵上肆意蔓延,長長的發散在她身前,像海藻一般,更似她的絕望纏繞著她。

“怎麽樣?考慮好了沒?”蒙麵女子不耐煩地喝道,手一揮,那端著藥的嬤嬤就趨上前去。歐陽箬驚叫一聲,急忙往後退,背貼著門,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冒著熱氣的藥逼到哦歐陽箬的跟前,歐陽箬顫抖看著這一碗奪命湯,眼中的淚卻是不住地滾落下來。

她逼近歐陽箬,一雙眼中射出陰狠而絕然:“最後一次,你答應還是不答應。”

歐陽箬死命地瞪著她,艱難地開口道:“不!”

蒙麵女子一愣,忽然笑道:“好好!我成全你!”

手一揮,那藥慢慢的逼近,逼近……

德軒找到歐陽箬的時候,她正被一群宮女太監圍著,麵無人色,隻緊閉了眼睛不說話靠在一棵大樹邊。

“夫人你怎麽了?讓奴婢好找啊。夫人!”德軒跪在她麵前,小心地搖著她。旁邊的宮人竊竊地道:“我等經過這邊的時候發現這位夫人躺在這裏呢。似乎是暈了……”

德軒越發焦急,清俊秀美的麵上冷汗冒了出來:“夫人,您別嚇奴婢,夫人……”

歐陽箬終於醒了過來,睜開眼茫然地看了他一會,忽然輕淺一笑:“是你啊……德軒,扶我回去。”她的笑虛無而脆弱,看得令人心慌。

德軒忙衝旁邊的宮人道:“快去抬肩攆,她是楚定侯的七夫人,方才楚王妃找得急壞了,快抬過來。”

一旁的宮人忙退下去抬肩攆。德軒小心地扶起歐陽箬,他隻覺得她渾身冰得很,時不時地還在微微發抖,心中咯噔一聲,忙問道:“夫人,你怎麽了?”

歐陽箬冰冷地手扣住他的手臂,顫抖著道:“回去,回去……”

此時肩攆抬來,德軒忙把她扶到肩攆上,急急地道:“快抬出宮!回定侯府!快!”

一行人忙抬著歐陽箬出了宮。

到了宮門側門口,肩攆放下。正在此時,遠遠的飛奔幾騎人馬,當先一人,馬未停穩便翻身下馬,金冠青衫,麵上憂色重重。正是楚霍天。歐陽箬機械地抬頭望去,他的金冠閃閃發亮,刺得她的眼幾乎睜不開。下一刻,她就落入一個溫暖結實的懷抱裏。

“箬兒,你怎麽了?到處找不到你。箬兒!”他摟著她,似失而複得的珍寶,急急問道。

歐陽箬抬頭恍然一笑,手撫上他緊緊皺的眉喃喃地道:“霍郎,你終於來了……”說完眼前一黑,昏在他的懷裏。

楚霍天一顫,連聲喚她,德軒忽然驚叫道:“不好了!夫人流血了……”

楚霍天心中大驚,卻看到歐陽箬身下一滴滴鮮紅得刺目的鮮血,慢慢地滴在地上,觸目驚心。

“箬兒!——”他大喊一聲,聲音激蕩出去,久久不絕。而肅穆的朱漆宮門正在不遠處,冷冷地立著。

歐陽箬似乎墜入了無盡的迷霧之中,耳邊隱約有斷斷續續的哭聲,似乎有人十分難過傷心。然後是痛,無盡的痛像潮水一般一波又一波襲來。再然後就是一碗又一碗的藥被灌進自己的嘴裏,十分苦澀,苦得她咽不下去,最後隻能閉緊了牙關。

“這怎麽辦,喂不下去……奴婢……”有人帶著哭音無奈又焦急。

“混帳,讓本侯來!”似乎是他的聲音。歐陽箬下意識地伸出手去,死死地揪住一片衣裳,揪得那麽緊。

一個聲音在耳邊溫柔地說:“喝下去,箬兒……喝下去……”

歐陽箬顫抖著摸索著,眼睛卻怎麽也睜不開,牙關依舊是緊閉。那個聲音不屈不饒,刺鼻的藥味纏繞在身邊。歐陽箬終於勉強咽了一口,卻又“哇”地一聲吐了出來。

“什麽庸醫!快去派人叫宮裏的禦醫來!”楚霍天的聲音在她的耳邊急切地吼道。

一滴晶瑩的淚沿著她的鬢角落下,落在他的手上,灼熱而令人痛心。楚霍天望著自己懷中似毫無生氣的人兒,忽然俊目中霧氣升騰,鷹目中。他猛的捉住歐陽箬的瘦削的肩膀喝道:“歐陽箬!你給本侯乖乖地喝下去!聽到沒有!喝下去……”

“侯爺,夫人是長時間受了涼,胃中翻滾,喝不下去。侯爺莫逼夫人了……”似是德軒的哭聲。

紛紛擾擾,歐陽箬隻覺得自己的魂都離了自己的身,再也受不了,徹底地昏了過去。昏沉中,有一股熱流溢入她的口中,她想要吐,卻有兩片溫熱的東西堵住,再也吐不出來。就這樣,喝下去,堵住,再喂……不知重複了多少次,直到再無任何人的聲音。

當歐陽箬能真正清醒過來的時候,已是三天後的清晨。陽光幹淨而溫和,透過雕花的窗欞,班駁地打在她的麵上。歐陽箬睜開眼睛,迷惘地轉了轉酸澀的眼睛。一回過頭,卻見宛蕙正埋了頭趴在她的床邊,睡得正香。歐陽箬剛想抬手搖醒她,卻怎麽也沒有力氣。正躊躇間,推門而入的鳴鶯猛地一見,突然尖叫一聲,撲上前來:“夫人醒了,醒了……”

宛蕙一個哆嗦,忙抬起頭來,見歐陽箬睜著清亮的雙眼,又笑又哭道:“夫人終於醒了。菩薩保佑!菩薩保佑!”

德軒聞聲,踉蹌著進門,見狀也是哭著跪到了地上:“夫人,奴婢該死,沒有保護好夫人……”

歐陽箬怔忪半天,慘白的麵上忽然露出恍惚的笑:“姑姑,孩子沒了,是麽。”她的眼幹枯流不出一點淚來,隻是眼中的血絲紅得嚇人。

宛蕙眼中的淚更快更急地流了下來,她握緊了歐陽箬的手,哭道:“夫人,孩子以後還會有的,夫人還這麽年輕以後還會有的。”

歐陽箬輕聲地笑著:“沒了,沒了……他們好狠,好狠!”

宛蕙聞言大驚:“夫人,告訴奴婢是誰害夫人這樣?是誰?!”

歐陽箬依舊隻是笑著,隻是那笑聲含了刻骨的恨:“不知道是誰,他們都蒙著麵,可是我會知道他們是誰的……我會知道的。”她的聲音終於低了下去,一動不動的盯著窗外翠綠的樹枝。

宛蕙愣了一會才忽然狠狠地道:“夫人別難過了,那日夫人你喝完藥,卻依然昏迷不醒,侯爺當夜就提著劍闖進了宮裏,那模樣可嚇人了。蘇將軍怎麽也攔不住,幾個將軍也攔不住。聽後來的人說,侯爺一路闖進了宮裏,一直到皇後的跟前……”

歐陽箬終於動了動,幹裂的嘴唇微微蠕動:“他……怎麽樣了?”

宛蕙頓時噤了聲。歐陽箬掙起了身,一雙大眼中閃著怒火:“說!他到底怎麽樣了?”她沙啞的聲音刺耳拔尖,似利刃劃過空氣,壓迫而凜然。

宛蕙被她的聲音嚇得一哆嗦,結結巴巴地道:“受了傷,聽說是被宮裏的禦林軍給砍傷了手臂,還有……還有腿上也一處。這件事鬧得很大,連皇上都驚動了。”

歐陽箬頓時癱在了床上,閉了眼,不再言語。宛蕙擦了擦眼,退了出去。屋子裏又恢複一室寂靜。

又過了五日,歐陽箬漸漸恢複氣力。她麵色依然蒼白,原本一雙清澈的大眼越發幽深,隻是那眼神越發讓人看不明白。宛蕙心裏擔憂不已,但是卻不敢再勸。

楚京中因楚定侯衝冠一怒為紅顏,提劍殺入宮中責問王皇後之事已經鬧得沸沸揚揚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有人惋惜他一世英明竟過不了美人關。也有人說他居功自傲,竟不把皇上皇後看在眼中……言官們亦是議論紛紛,參的參,保的保。隻是這一切都被隔絕在靜雲閣之外,與歐陽箬沒有了一絲關係。

她安靜異常地養著身子,沒有再哭也沒有鬧。連楚霍天來看她二人亦是長長地沉默以對。日子似死水,就這樣掩埋了所有的真相。

於是,楚昌元四年的七月就這樣悄悄的過了。到了八月,天氣越發熱了,侯府裏的靜雲閣因樹多花多,靠近府後麵一座小小的山而清爽依然。楚霍天常常過來與她消夏。

彼時,楚霍天身穿淡青色繡暗草葉暗紋長衫,頭束同色玉冠,另插了一枝玉簪,玉顏修身,神態慵懶隨意。歐陽箬散了頭發,身上著一件鵝黃綠繡柳枝飄絮長裙,身子依然是瘦的,麵頰上卻漸漸有了兩抹紅。二人一起靜靜坐著,看著竟似畫中走下的神仙眷鋁的模樣。

歐陽箬忽地道:“王妃離府去別院許久,王爺也該去看看才是。”

楚霍天聽得她提起楚妃,冷冷一哼,便不再說話。那日歐陽箬去宮中赴宴後回來小產,他不單是提著寶劍殺到皇宮,逼得王皇後麵無人色,回到府中亦是發了好大一陣脾氣把楚妃責罵了許久,直說得她哭得天昏地暗。過了五六日許是楚妃覺得自己在府中沒麵子,便收拾了行李帶著大郡主跑到別院住下了。到了今日快半個月了。楚霍天也不理會她,他向來說一不二,旁人亦不敢勸他。

歐陽箬聽得宛蕙平日說起這個,便想個法子勸楚霍天去接楚妃回來。隻是楚霍天似鐵了心,任她旁敲側擊都不太奏效。歐陽箬見他麵色冷然,方才還生動的麵孔又如石雕一般冰冷,幽幽歎了氣道:“侯爺該發的火也發過了,該罵的人也罵過了,若還是這般,妾身真不知該如何是好了。”說著想到傷心之處,淚便緩緩地滴了下來。

楚霍天見她這些日子頭一次哭,也有些慌了手腳,微怒道:“別哭了!等等哭壞眼睛。”

歐陽箬見他關切,心中一暖:“侯爺就該心胸寬大點,王妃也不是故意的,這事……任誰也防不了。”說著黯然低了頭,她口中雖是平淡之極的話,但是心中卻是如火的仇恨,燒得胸膛火辣辣的痛。

楚霍天聞言目中閃過一絲狠戾:“那個妖婦,總有一天……”

雖然任他事後查怎麽也查不出有留下任何證據,但是他心裏明白這件事與她脫不了幹係!那日他隻差一點點便可以砍斷她的瘦小的脖子,為他未出世的孩子報仇。可是他仗著一絲清明收回了寶劍。

他還不能殺她!她還是楚國的國母,她的背後還有隱在暗處躍躍欲試的勢力。他楚霍天總有一日能將她踩在腳下,把她身後的勢力一點一點地拔掉。讓她也嚐嚐什麽是錐心之痛!

他想著手指骨節捏的咯咯響。歐陽箬見他冷肅著臉出神,忙握了他的手擔憂地喚道:“侯爺……”

楚霍天回過神來,和緩了麵色衝她笑笑。正欲說話,忽然外邊有陣小孩子哭聲。歐陽箬聽了,起身往外問道:“怎麽了?淩湘又怎麽了?”

片刻,宛蕙便將淩湘抱來,擦了汗道:“小小姐鬧著要見夫人,奴婢打擾了侯爺夫人真是該死。”

歐陽箬接過淩湘,笑道:“無妨,我來哄一哄便是。”

淩湘已經快兩歲了,身子結實,歐陽箬大變剛過不久,抱她一會卻還是勉強。楚霍天見她抱得吃力,一手接來皺眉道:“你月子未完,怎麽地又忘記了,本侯來抱便是,你去躺著。”

淩湘見自己離了歐陽箬的懷抱,嘴巴一扁又要哭,卻見楚霍天頭上玉冠垂下的發帶上鑲著幾塊寶石,便抓著玩了起來。歐陽箬縮回床上,見楚霍天抱著淩湘姿勢嫻熟,忽然又想起若這是自己與他的孩子,又是如何的光景,想著眼中又霧氣一片。楚霍天一回頭,對上她的視線,二人一怔,俱是想到了一處。

過了半晌,楚霍天忽然慢慢道:“這孩子粉雕玉琢,機靈可愛,本侯也十分喜歡,若是你願意,本侯便收她做養女,你便是她名義上的母親,不知你可同意?”

歐陽箬聽得呆了好一會,忙起了身往嚇拜:“謝謝侯爺恩典。”說到最後語氣漸漸哽咽,麵上卻是笑若春花,一雙眼睛熠熠如星子,看得楚霍天也是一呆,這些日子就數今日她的笑最多,最真,想著心裏也欣慰不少。

楚霍天坐在她身邊,握了她細嫩的柔夷歎道:“就當上天再補我們一個孩子,你要好好養身子。我們以後還會有孩子,隻是你跟我的孩子。”最後一句話他貼著她的耳朵說,溫暖的氣息拂過,恰似春風迷蒙了她的眼睛。她含了笑點點頭。

“等你月子過了,便到家中祠堂中添上族譜,順便……派人去請王妃過來主持罷。”他終於鬆了口。歐陽箬心裏一鬆,放下了心中大石。

楚霍天用了膳之後又匆匆離開,這幾日他似比以往更忙了。歐陽箬靠在美人榻上閉了眼,長長濃密的睫毛在絕美若玉的麵上投下黛青色的影子,秀美淡雅的輪廓如今卻因瘦而變得鋒利,整個人亦變了許多。

任哪個女人經曆如此多的事情也應該會變得不一樣吧。宛蕙在心裏歎息了一聲,歐陽箬閉目養神了一會,忽地問道:“差個人去叫德軒過來一趟。”

宛蕙忙連聲應了。過了小半個時辰,德軒過來,歐陽箬見了他,低聲問道:“趙先生忙的什麽事?你可知道一星半點?”

德軒見四下無人,又不放心出了屋子看了看,才壓低了聲音道:“似乎是潛在楚京中的華地一些義軍最近有了新動作。”

歐陽箬顰了眉頭道:“難道他們想攪亂楚國的局勢?隻有這邊的局勢亂了,華地那邊便可以趁亂起勢了,而且還要越亂越好……”

德軒吃驚的點點頭道:“是呢,奴婢偷聽先生的一些話似乎也是這個意思呢。”

歐陽箬看了他一眼,肅了麵色道:“小心些,若你知道得太多,趙先生萬一對你起了殺心,你這小命就沒了。”

德軒忙點頭稱是道:“夫人教導的是,奴婢自會小心謹慎的。”想了想又低聲道:“夫人,吳公公那邊又重新安排好了……”他細細稟報。聽到最後,歐陽箬才長噓了一口氣道:“如今……總算安排好了。”

歐陽箬說完,盯著他道:“我給你看個事物,你畫下來樣子,叫吳公公去查,看京中有哪個達官貴人有這等事物。”

說著從妝盒底下拿出一件玉佩飾樣的,給德軒看。

德軒忙從旁邊拿了筆墨,依樣畫了下來。歐陽箬又道:“查的人的範圍不必大,看誰能自由進出皇宮,且最好從皇族裏開始查。若查到的話……”

歐陽箬說著便停住了。她怔怔看著手中捏得幾乎要碎的玉佩,幾乎恨得把自己的銀牙咬碎。這就是那日她佯裝說話,靠近那個蒙麵男子從他身上扯下的玉佩。她故意裝得虛弱不堪,靠近他後又激怒他,讓他雷霆大怒後不至於察覺自己的動作。又趁自己跌到地上,把這玉放進懷裏。那些人強行給她灌了藥後,又幫她整理妝容,卻沒想過在她身上搜一搜,便把她丟在偏僻的地方,等著別人去發現。他們以為做得神不知鬼不覺,沒有任何證據,也無從查起,卻沒想到她這案板上的魚肉卻不是任他們宰割的對象。

歐陽箬越想,手不由捏得更緊,連銀牙也咬得咯咯地響。

德軒複又跪下一字一句地道:“奴婢定會為夫人找出那個人,千刀萬剮,為夫人報仇!”

歐陽箬冷冷道:“總有一天,這些人一個個都會死無葬身之地……”她的話淡淡落下,似風清雲淡,任誰也聽不出她心裏的痛與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