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東行（三）
敲鍾，對於一個信仰宗教的國家，似乎不算是什麽太稀奇的事情。K鎮上有一個教堂，教堂裏的大鍾據說還是為了紀念一位虔誠的教徒集資鑄造的。任何時候這口鍾被敲響，都很正常。
然而，在此刻周遭一片寂靜好像全鎮的人都消失的情況下，鍾被敲響了，就極其不正常。那些怪物的習性林楓早就告訴過眾人，它們基本沒有視力，全靠聽覺和嗅覺來捕捉獵物。一到白天就會進入休眠的狀態，但巨大的聲響一樣可以將它們從休眠中驚醒。林楓不敢說其他活下來的人就不會知道這一點。最起碼，距離災難發生已經過去了好幾天。如果可以存活到現在，應該不是傻頭傻腦對於變異怪物的習性一無所知吧。
任何腦子比較清醒的人，怎麽會在這種安靜到可怕的環境下弄出巨大的響聲來？難道就不怕將那些沉睡的怪物驚醒，隨後把自己撕成碎片嗎？
鍾聲還在響著，一下接著一下，並沒有什麽規律，反而更像是被什麽東西胡亂地在上麵亂撞。幾個人麵麵相覷，從彼此的眼睛中看見了名為驚恐的情緒。經曆了那麽多事情之後，再遇見點什麽奇怪的東西也不會讓人更驚訝了。林彥和迪恩幾乎是在鍾聲敲響的同時就狂奔出了雜貨店，連手上拿著的東西都顧不上，傑西卡和大衛都是臉色煞白，連林楓都忍不住將子彈上了膛。
他們看似無所畏懼，其實早就已經是驚弓之鳥，更不要說毫無預兆的巨響在絕對安靜的精神緊繃的環境下是多麽可怕的一件事。
“怎、怎麽回事？”
大衛太過緊張，差點咬住了自己的舌頭，全身都繃得緊緊的，看他的架勢，恨不得立刻就發動車子離開這裏。其餘的幾個人都下意識地看向林楓，希望她能給出一個答案。
“我也不知道。”
林楓搖了搖頭，她又不是全知全能的神，雖然經曆過所有的災難，可那卻是在本國的土地上。眼下身處異國他鄉，天知道這裏的情況又會有什麽樣的變化。
“那怎麽辦，要去看看嗎？也許是幸存者。”
迪恩試探地問，就在這時，鍾聲忽然停了，但那當當當的回音似乎在縈繞在每個人的耳邊。霧好像淡了一點，朦朦朧朧地能看清前麵的道路，各種建築物隱藏在霧氣裏，打開的窗戶就像是一隻隻不懷好意窺探著他們的眼睛，等待他們自投羅網。
“不要了吧！我們又不是營救隊！”
大衛一聽要過去查看情況，立刻把頭搖得和什麽一樣。有時候他表現得很膽大，可有時候他又比誰都膽小。估計剛才說寂靜嶺把他自己也嚇著了。
幾個人當然不會神經大條到站在空蕩蕩的大街上商議，而是全部回到了車上把車門關得緊緊的，這樣即使遇到什麽襲擊一時半會也不會有危險。林彥和迪恩主張過去看看，因為鎮子上的情況太反常了，萬一有什麽潛在的危險呢？早點弄清楚對他們日後的生存也有好處。但大衛和傑西卡強烈反對，他們認為反正以後也不會到這個小鎮裏來了，不要做沒有意義的冒險。既然這個鎮子透出一種詭異的氣息，幹嘛不趕緊離開以保安全呢？
最後幾個人小聲爭執不下，全部看向林楓，一路上雖然沒有人公開表示，但林楓無疑是這個小隊伍的首領。林楓也在思考這個問題，她覺得鎮子上的情況太奇怪了，不，應該是從災難發生開始美國遇到的事情都很奇怪。竟然沒有遇到太多的幸存者，按道理說不會這樣才對啊。在國內的時候沒有那麽多的武器，最開始的一個月還是有很多存活下來的人，哪裏像美國，見到的城市幾乎都是空城。雖然可以解釋說活著的人都被嚇壞了躲藏起來，可是人數未免也太少了一點。
“嗯……”
林楓在猶豫，不知道該不該過去查看一下情況。還沒整理出一個頭緒，倒是聽見遠遠的有汽車轟鳴的聲音。
“有人過來了，從外麵的高速公路。”
迪恩似乎也聽見了那聲音，不安地說。
“快，把車開到那邊的巷子裏去！”
林楓立刻鑽到了前麵的駕駛席去，並且啪啪啪幾下把所有開著的透氣窗全部關起來。車子本來就沒有熄火，大衛一踩油門，熟練地將車子倒著滑進了大概幾米之外的一個小巷子。巷口有一塊掉下來的廣告牌，正好將他們擋在了後麵，再加上霧還沒有散去，除非是有人下車刻意的搜索，一般是不會注意到他們的。
“這一手真不錯。”迪恩輕聲地讚美了大衛的高超駕車技術，大衛有點得意地哈了一聲。但很快的，漸漸接近的汽車轟鳴聲越來越近，他們都不說話了。說來也可笑，在這種不知道究竟還有多少人類存活的時候，他們竟然都不約而同地選擇了先躲起來觀察。人類自私的天性在此刻的環境下表現得簡直淋漓盡致。
因為車子裏有專門的監視儀器，所以透過顯示器看到的情景並沒有霧氣，雖然畫麵有點偏暗還是比較清楚的。幾個人都擠在顯示器前麵，看著一輛越野吉普車從距離他們大概幾米遠的街道上駛過。車子大概也經過了粗略的改裝，窗戶上全部罩著鐵絲網，所以看不清裏麵究竟坐著什麽人。不過很快的，車上的人沒有注意到陰暗處的小巷，他們的全部注意力都被雜貨店吸引了。停在了對麵的雜貨店門口，兩個拿著雙筒獵槍的男人小心地下了車，一個在門口放風，一個進去搜索。看他們的長相打扮，似乎是一對父子。透過打開的車門，隱隱約約能看見車的後座坐著一個女人還有一個小孩，可能是一家人吧。
“哦，抱歉，夥計們，我們先下手為強了。”
大衛看著他們在雜貨店一無所獲失望的樣子，喃喃地說。
“看起來不像是什麽窮凶極惡的家夥，我們要不要上去打個招呼？”
傑西卡小心翼翼地問。
“不行，他們帶著小孩和女人。而且對方顯然是互相認識的，萬一接納了他們，他們反倒團結起來怎麽辦。再說了，看他們的裝備還有車子，顯然都不怎麽樣。難道還要我們主動把本來就不多的東西分給他們嗎。”
林楓冷冰冰地回答。
“我隻是覺得，人多一點會比較好。”
傑西卡低聲說。
“哦，親愛的寶貝，看看他們的小破車，再看看我們的堅固鋼鐵堡壘。你覺得他們難道會願意繼續留在那個四麵漏風的車上，而不是嫉妒我們有這麽牢靠的防禦？到時候我們的車可擠不下這麽多人，你願意主動下車給他們騰位子？”
大衛大大咧咧地說，傑西卡憋著氣不說話了。大衛的話雖然顯得很冷血，但卻說出了一個事實。
那輛車上的人顯然是懷著和林楓他們一樣的目的才冒險進小鎮來的，在雜貨店沒有找到東西，年輕的那個男人氣惱地踢了一腳車門，看來他們的物資不太樂觀，但隨即那個年老一點的男人勸說了他，兩個人再度上車，看樣子是準備離開小鎮繼續往前走了。
就在這時，那可怕的鍾聲又再次敲響，而且這一次更大聲，簡直就像是有誰不要命地在瘋狂敲擊一樣。那輛車上的人受到的驚嚇程度不比最開始的他們強。開車的人大概是手抖，差點一頭撞在路邊的消防栓上。
“嗨，嗨，夥計們，歡迎來到寂靜嶺。”
看見別人被嚇得這麽狼狽，大衛顯然很開心，咯咯地笑了起來。
“等等！你們看，他們怎麽回事，居然朝著教堂那邊走了！”
林彥激動地指著顯示器，果然，不知道車上的人是怎麽想的，大概認為可能是有幸存者在求救，又或者是他們可以活到現在早就掌握了變異者們的活動規律，覺得白天都比較安全，徑直地把車開上了通往教堂的路，很快就消失在了白茫茫的霧氣之中。
“呃，他們真的過去了。”
林彥有點難以置信，喃喃地說。
“那我們要不要趁著這個機會趕緊開車離開這裏，很快霧就要散了，萬一被他們看見我們還真是不好辦。”
大衛扭頭問林楓。
林楓還沒有來的及回答，忽然從遠處傳來了一陣淒厲的慘叫，叫得撕心裂肺，聽不出是男人還是女人，簡直已經超脫了人類的範疇，要不是親耳聽見，幾乎不能想象這是從人類身體裏能發出的聲音。
那慘叫隻叫了一聲，而且就像是被掐住了脖子一樣戛然而止，和鍾聲一起安靜下來，隨即聽到了汽車輪胎滑過路麵的尖利噪音。
“怎麽了，出什麽事情了？”
傑西卡嚇得臉上半點血色都不剩，緊緊抓住林彥的胳膊。
“應該是剛才過去的車子……他們遇見什麽事情了？”
迪恩也很驚慌，事實上每個人都很驚慌。原本安靜無人的小鎮，難道裏麵還隱藏了什麽不為人知的可怕殺手嗎？
“見鬼，我一秒鍾都不想在這裏呆下去了！”
大衛呻吟一般地說，不管不顧地踩下了油門。他已經顧不了小心繞開擋在前麵的廣告牌，仗著車子夠堅實，直接把廣告牌給撞飛，弄出了巨大的響聲。
“嘿，你們看，那是什麽！”
林彥指著顯示器上的一片黑色雲霧狀物體，尖叫著。
從大街的背後，也就是教堂的位置，淩空飛起了一片黑色的東西，飛快地朝著他們襲來。看起來就像是一塊黑色的雲。不過很快車子裏的人就看清了那是什麽——蝙蝠，大概有不下幾千隻的蝙蝠，發出劈裏啪啦的聲音，密密麻麻地貼上了車子。
“噢，上帝呀！”
迪恩失聲叫了起來，原本連子彈都打不穿的裝甲車竟然被這些蝙蝠給抓咬得哢嚓哢嚓直響，有幾個地方很明顯地露出了裂縫。
大衛快被嚇瘋了，開著車一路橫衝直撞，但那些蝙蝠簡直就像附骨之蛆，怎麽都甩不掉。
“它們會鑽進來吃掉我們！”
傑西卡帶著哭腔大叫，迪恩想開槍，可是開槍不但打不中它們，反而幫它們在車上打開一個大口氣，死得更快。就在他們一籌莫展的時候，林楓忽然撲到了車子的控製台前，飛快地按下幾個按鍵。頓時，車子的幾個專門排氣口開始嗤嗤地往外噴催淚瓦斯。那些蝙蝠被熏得沒辦法，不得不被迫離開了車子。
“快！快點離開這裏！”
不用林楓叫大衛也知道該做什麽，車子已經狂飆到了最大速度，一路上撞飛了無數攔在前麵的東西。他們一直在路上狂奔了快兩個小時，後視鏡裏才慢慢看不見那些惡魔一樣的蝙蝠。可他們還是不敢大意，又開車繼續往前走了一個多小時才敢停下。
“我的老天，幸好我們沒有過去。”
迪恩擦著汗水，心有餘悸地說。
“大概可以明白小鎮上發生什麽事情了。”
林楓看了看表，時間已經到了中午接近12點。太陽最強烈的時候，眼下，如果沒有意外，他們應該暫時安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