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暗夜（三）
車子裏有燈，但沒有人提出打開。車子上麵還是有小小的透氣口，打開以後借著暗淡的光線，還不至於到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步。
雖然車內的空間已經很大了，但有了那麽多的東西，再加上幾個人，可以活動的空間也實在有限。天氣太冷，擠在一起算是取暖，這種時候不會有人挑剔空間狹小的問題。其實之前也有人提議過可以在附近找一個安全的房子過夜，不過最後還是被否決了。有時候狹小的空間反而可以給人帶來安全感，房子再結實，看著街道上那些被砸壞的門窗，算了吧。
忙了一天沒有吃東西，在車子裏不能開火，隻好就著瓶裝水吃餅幹。盡管目前的物質看起來還算可以，但經過盤點，也就足夠他們六個人吃一個星期而已，想要吃得打飽嗝是不可能的，他們按照七分飽的量把晚上的晚飯分了出來。林彥用刀子開了幾個罐頭，天氣太冷，罐頭裏的肉早就凝結成了油膩膩的一塊。可是那種肉類特有的香味還是讓在場的人都忍不住直咽口水。這種時候才發現其實罐頭真的是好東西啊！
幾個人沒有失態的進行搶奪，而是很公平地平分了食物。上午和下午都一直在跑來跑去擔驚受怕不覺得，現在放鬆下來發現早就餓到不行，幾個男人都是狼吞虎咽，傑西卡也沒有了淑女風範，大口大口咬著這些以前被她認為是“不健康食品”的東西。一包餅幹，幾塊罐頭肉，還有半瓶水，這就是他們的晚飯。幾口就吃完了，大衛還意猶未盡地舔著手指。
“要是可以找到一家餐館就好了。”
他嘟嘟囔囔地說，不過大家都知道這隻是說說而已，白天哪有時間去想這些，晚上更是不會有人瘋了的去餐館找食物。天知道那裏麵有什麽，他們都是盡量在那種街邊的雜貨店和透明玻璃的超市裏找食物，就是怕不小心踩進了一堆怪物裏。
“有得吃就不錯了。你想吃好料的，自己去找吧。”
林楓吃完了她的那一份食物，她吃得很慢，一口一口慢慢地嚼著。這是她的經驗，吃慢一點會更容易產生飽腹感。聽見大衛的話，便不冷不熱地諷刺了一句。她心裏有一種很不舒服的感覺，這些人比起最開始的她真的已經好太多了，不用擔心生命的問題，還有時間抱怨食物不夠好。算了，相信沒有多久他們就知道哪怕餅幹都是最美味的食物。
“我隻是開個玩笑，開個玩笑。”
大衛對林楓向來沒多大的脾氣，估計是從一開始就被打壓習慣了，嘿嘿地笑了幾聲，所以換來了迪恩的嘲笑。
“大衛，你別是在想什麽奇怪的事情吧。”
“什麽奇怪的事，我看奇怪的人是你！”
大衛立刻反唇相譏，他對於除了林楓之外的人都不客氣。看他激動的樣子，林彥不禁琢磨著難道迪恩說對了，他對於林楓真的有什麽想法？
杜子秋吃東西的時候一直都把耳朵貼在車壁上，像是在認真聽著什麽，忽然舉起手指“噓”了一聲：“有動靜，你們聽。”
幾個人立刻都不說話了，他們表現得很輕鬆其實心裏都是緊張的，不約而同地屏住呼吸趴在車壁上，豎起耳朵認真聽著外麵的動靜。
一片安靜，但是卻能聽到遠處傳來玻璃被砸壞的聲音，還有巨大的砰砰聲，嚎叫和慘叫交織在一起。還有女人的哭泣以及車子行駛輪胎刮地的尖利聲。隔得太遠，再加上在裝甲車裏，聽不是太清楚。但就是因為隱隱約約才顯得更加讓人背後發冷。
“那些東西出來了。”
傑西卡喃喃地說，林楓下意識地看了一樣手表，淡淡的夜光顯示現在是晚上7：23。
“沒什麽，好像離我們很遠。它們不可能知道我們躲在車子裏的。”
大衛幹笑著說。
“等一下，你們聽，有人的慘叫，應該是還活著的人……”
“那又怎麽樣，難道你還打算去救人啊？這種時候我們光是保住自己的命就夠麻煩了！”
迪恩的話果然立刻招來大衛的攻擊，迪恩歎了口氣，有點悶悶不樂。
“我知道，不過既然還有幸存者，為什麽白天沒有看見人，那些人究竟是怎麽回事，為什麽不好好找個地方藏起來或者幹脆趁著白天離開城市呢。”
“等一下，好像有車子向著這邊開過來了！”杜子秋就沒說話，一直全神貫注地聽著外麵的動靜。經過他一說，已經沒有再聽的人又趴了上去，卻沒有聽見任何聲音，正想說你是不是聽錯了，就真的隱約傳來了汽車的轟鳴聲，越來越近。
“好像是朝著警察局來的！”來不及問杜子秋是怎麽聽見聲音的，迪恩緊張地抬頭說。
艱難地從一堆東西中間爬到了前麵的駕駛台，看著布滿了各種儀表盤的台麵不知道從何下手，林楓扭頭叫了迪恩一聲：“車上有監視器吧，怎麽用？”
“哦，等一下。”
迪恩這才想起有專門的監視器，可以全方位地觀察外麵的情況，急忙也跟著爬過來，打開了手電，借著微弱的光線在儀表板上飛快地按下了許多按鍵，車子前麵的顯示屏上出現了不是很清楚的圖像，他又劈裏啪啦地調試了一陣，操作著鏡頭轉到街道的方向，畫麵一點一點地清楚起來。其他幾個人也全部擠在後麵，緊張地看著遠處的一道燈光，越來越近，最後終於在轉角的建築物上形成了一個圓形的光環，應該是車子的前燈。可是在那個光環裏，他們也看見了很多張牙舞爪的黑影。
“操，這些人怎麽老愛幹這種事情！白天怎麽不跑非要等到晚上再來跑，一跑就引來一堆怪物。還開著燈，操操操，他們幹脆放著搖滾樂算了！”
大衛一見又是和前一天晚上一樣的事情，頓時破口大罵。在他罵人的時候那輛車子已經轉了過來，果然，在車子的周圍又是一群怪物圍著又抓又撓。開車的人似乎已經嚇慌了，呈現出S型在不算很寬敞的街道上亂撞，最後慌不擇路地竟然一頭撞在了路邊停車場的一排車子上麵。
頓時，響亮的汽車警報聲響成一片，直衝雲霄，尖利刺耳的聲音大概連死人都能吵醒。傑西卡倒抽了一口涼氣，喃喃地說：“上帝。”
好像世界都頓時停滯了一下，那些怪物像是因為這突如其來的聲響而呆住了，一時之間竟然都停下了動作。
但那隻有短短一瞬間而已。
汽車的警報聲還在不停地鳴叫，但更大的響聲從四麵八方響起，下水道，周圍的樓房，還有許多隱藏在黑暗中看不見的角落，不斷地冒出搖搖晃晃的扭曲身影。還有不少從高樓的上打破窗戶沿著牆壁爬行而下，密密麻麻，幾乎布滿了臨街的建築物。很快，它們就形成了一個密不透風的包圍圈，把那輛已經熄火的車包圍在了中間。
“噢，上帝啊，噢，上帝！”
傑西卡發出了類似幹嘔的聲音，不願意再看下去，扭頭爬到車廂的另一角抓來一床毯子把自己包了起來，瑟瑟發抖。一想到之前他們的身邊居然有那麽多變異的怪物，她已經不知道自己是恐懼還是絕望了。
“車裏的人還在反抗，你們聽見槍聲了嗎。”
杜子秋平靜地說，嘴角甚至還帶著一絲微笑。
“雖然不知道為什麽他們會在晚上冒險跑出來，不過很明顯，他們是衝著警察局來的。警察局裏的武器早就被搜刮一空，門窗也都被砸壞，不是什麽安全的地方。恐怕，他們也是衝著這輛裝甲車來的吧。真可惜。他們不知道，即使沒有怪物追趕，安全下了車還是沒有用，因為車子已經在我們手裏。林楓，你還挺有先見之明的。”
迪恩眼睛都紅了，那輛車裏的人雖然已經不可能得救，但距離他們這麽近，除了眼睜睜看著之外什麽都不能做，他的心情十分的惡劣。偏偏杜子秋一反常態，還在一邊冷言冷語，大有幸災樂禍的味道。他扭頭惡狠狠地說：“閉嘴！他們也許就是我們的未來！有什麽好得意的！”
杜子秋聳聳肩：“我隻是說出了一個事實而已。想要活下去，不是看著別人死無動於衷就夠了，也許還要有主動殺人的覺悟，你說，對嗎，林楓？”
這句話裏隱隱有點火藥味兒，林楓像是沒有聽見，麵無表情地看著監視器，確定那些變異怪物不會發現車裏的他們，專心地把那輛車子裏的人拖出來後又泄憤一般地把那輛車砸成了廢鐵，才慢慢散開。有一些好像不願意離開，零零星星地在周圍徘徊。不過隻要他們別發出巨大的聲音，以那些變異怪物的和瞎子沒區別的視力，也沒有什麽可擔心的。
“杜子秋，你幹什麽，一會兒笑臉迎人一會兒陰陽怪氣的，要是對我們有什麽不滿的話，那就自己走好了，我們又沒有死皮賴臉地求你留下！”
林楓沒反應，但林彥卻忍不住發了火，壓低聲音憤怒地說。
“喲，林小弟，火氣太大了一點吧，我什麽也沒幹啊。”
杜子秋一臉無辜地說。
“行了，別出聲。”
林楓啪啪幾下關上了監視器，貓著腰從前麵鑽回來。
“睡覺。誰要是再隨便說話，就自己下車去。”
一陣尷尬地沉默，沒有人再說話，都找個地方拉上毯子裹住身體，或者斜倚，或者半躺。
一月的氣候已經十分寒冷，車裏沒有暖氣就和冰窖一樣，再加上外麵還不時傳來嚎叫，有時候甚至還有撞擊車廂的聲音，除了發出均勻鼻息的林楓，以及一動不動的杜子秋，誰能真的睡著？無不是翻來覆去冷得直哆嗦。
他們都在想著差不多的問題。
——明天，又會怎麽樣呢？
時間正式來到了00：00。
盡管外麵依舊是沒有月亮的暗夜，以及數不清幽魂一般徘徊在廢墟之中的怪物。
一天結束，又一天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