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無相
待那一隊禁軍走過,那人低了低身,越過橫欄向西南而去。東方略隔著兩丈遠,慢慢跟著他。缺月疏桐,漏斷人定。他穿簷走壁,靈活地躲過宮中夜哨守衛,直奔昭陽殿,皇帝的寢宮。
宮階前站著侍衛,那人並不上去,隻抽身往殿側的耳房去,扭上低矮的瓦簷,潛行幾步,揭開幾片琉璃瓦,鑽了下去。東方等了一等,才依著他行跡也跳上那房頂,原來那幾片琉璃瓦下竟是一個一尺見方的空洞。
東方屏息探了探,沿那空洞緩緩滑下去,轉過一道耳門,就是承鑠的寢室。也許是這寢室過於高大空曠,室內燭火閃耀,卻掩不住空洞昏暗的感覺。東方藏身一道影壁之後,露出半臉向室內看去,卻見那個黑衣人肅立承鑠床前,站得筆直,悄無聲息。手卻握了拳,微微發抖。
東方收回身來,心中忽然有些了悟。隻聽承鑠“啊”的一聲,“你是誰?”遷延喘息道:“你……你,你是……,是你。”語調明顯地驚疑。
那人聲音沙啞粗礪,沉沉答道:“你還認得我,承鑠。”他直呼其名,音色悲辛。
承鑠呼吸急促,似掙紮要起來,道:“你是鬼……”
“哈哈哈”,黑衣低聲笑道:“我不是鬼,你的鴆毒沒能殺得死我,我今日特來看你死。”憑空的有風,拂得燭火微微搖晃,映著他的音聲暗影,如同帶來了滿室魑魅魍魎。
“不,不可能,你怎麽活著?”承鑠的聲音靜了下來。
“你想知道?有一個人救下了我。這人原希望我可以給他的才識找到用武之地,可惜我沒聽他的話被你所害。他雖救了我,卻又轉投朝廷。然而,這些年來你待他如巫師神棍。他對你一失望,隻好送點迷藥給你。”黑衣帶著幾分惡毒的快意。
承鑠緩緩道:“原來背後的人是你。”他頓了一頓,“水鏡心術不正,雖有才識我也斷不會委以重任。你三人倒是宜乎為伍。”
黑衣一步步靠近,“你現在的樣子真讓我高興。我做夢都想看見你這樣,我是慢慢掐死你好呢?還是捂死你好?”
“唉,都不好。”東方不合時宜地接了一句。
黑衣猝然回頭,東方從影壁後出來,閑閑地拾了銀挑子,剔了剔身側合葉盞裏的燈蕊。他站的角落亮了亮。
黑衣沙啞道:“還沒來得及找你,你倒找上我了。”
東方笑道:“倒不是找上你,是一不小心遇見了才跟來的。”
“你上半夜和誰睡著,還想不想鴛夢重圓了?”
東方不料承錦之事都被他發現,索性玩笑道:“不論和誰睡著,總好過和你睡著。你這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自己看著嚇不死,又何必半夜出來嚇人。”
黑衣怒道:“你隻管貧舌吧,先前因你在才沒下得了手,現在回去隻怕都找不著人了。”
東方神情一肅,皺眉道:“你們當真就想不出什麽好法子麽?怎的總向女人下手。你這個妹妹並不曾害過你,何苦六親不認!”
“哈哈,六親,你問問他!”黑衣橫臂一指,對承鑠道:“當日將那鴆毒灌進我口中時,可認了六親?!”他突然反應過來,轉向東方:“你知道我是誰?”
東方歎道:“我知道你是誰,你是廢太子承銘,他們的大哥。沒想到你還活著。”
黑衣眼神一凜,“東方,這原是我們家事,並不與你相幹。十三妹妹我著人帶走了,你少管閑事,我也不會為難她。”
東方神色不改,話裏卻帶了狠勁:“你若要我不管你的事原也簡單,可你不該威脅我,更不該用承錦來威脅我!”
氣氛隱約緊張,東方已打算動手。一直沒有說話的承鑠此時突然道:“殺了他吧。”
東方一愣,未及動手,承鑠床帷之後白光一閃,不知是怎樣快的身手,一個青衣人影一晃,承銘的身子便一歪倒地,頭顱滾了開去。那人站定收劍,正是東方上次夜裏回來求見時見過的執事大太監。此刻他凝若石雕,仍然麵無表情地看著東方。
東方在他目光之下竟不自覺地攥緊了拳。承鑠喘息兩下,淡淡道:“出去吧。”那大太監對承鑠恭了恭身,退了下去。東方才漸漸放下駭然之意,卻說不上話來。
承鑠看著那頭顱,喃喃道:“當初還是太手軟,沒有砍了你的頭……”一時似氣力不接,又似病痛難耐,輾轉道:“東方,你也去吧。”說完,翻了個身,也不再看東方。
東方應了一聲,隻覺他雖病臥於榻,卻仍然令人生畏。承鑠從來不多說話,尤其在他知道你有那個悟性明白他的意思的時候。他方才果斷下令殺人,打斷了兩人的對話,即使承錦果然被抓走了,東方如今也問不出所以然來了。東方自認不是個善良之人,卻也做不到這般狠烈。他上前抱起承銘的屍首頭顱出了寢殿。那個大太監冷冷地站在門外。東方也不看他,將屍首放到階下石台邊,縱身奔向承錦寢宮。床帳被褥依舊,甚至還帶著些許的溫度;人,卻不在了。
東方回到承鑠寢宮外,擎了燭火來,細細地將承銘的屍身搜了一遍,什麽也沒有,隻內衣裏襯裏用一塊黃布包著一塊龍形玉佩。玉佩是皇家之物,黃布卻是尋常粗布,邊角上有幾道朱砂痕,不知何意。
天色將明時,承鑠病情轉重,急召東方問話。東方也猜著八九分。本來立嗣君是皇帝一人說了算,可如今承鑠隻能倚重五王,若是承鐸不認這個侄子,未免會生出事來。東方便將立允寧的說法委婉地提了一提。
承鑠也未反對,遣人急召了六部尚書來寢宮,頒下一道詔書:“立三皇子允寧為嗣,繼皇帝位;敕靖遠親王承鐸輔政;皇後賢良德儉,為朕良配,不可暫離,殉葬。”此詔書就,承鑠回光返照一般,竟坐了起來,親手交給東方道:“往後之事便都托給五弟了。你替我告訴他,朕知他性情落拓,不事俗務。他既是朕親兄弟,就當是為朕分憂,為國效勞吧。”
東方應下。又挨了一個時辰,承鑠撒手人寰。皇宮九門之內盡皆掛素,一切人等服孝。東方說晦日星在天,此日行喪於國運有損,隻令禮部準備,暫緩一日發喪。調了趙隼的兩千親隨人馬代替了皇宮禁軍守衛,任何人不得外通消息。
宮中上下見到這般架勢,都不知他意欲何為,心下忐忑。東方卻密行到了蕭墨府上,拿出那龍形玉佩和包裹的黃布與蕭墨看。蕭墨查看良久,道:“龍佩無甚特別,倒是這塊布,較為殊異。”
東方急道:“你有話就說,我隻有一天時間去找她。”
蕭墨道:“這塊布乃是無相寺的經幡。”
“你不會看錯吧?”
“我曾給寺裏畫過壁畫,寺中一草一木都很熟悉。不會錯。”
東方沒有二話,牽了馬與蕭墨同騎而去。無相寺雖在城中,卻是清泉出山,俗世流雅。及到寺外,蕭墨又道:“我想挾持公主之事不可明目張膽,正殿前後必無異樣。無相寺碑林之下有一秘道,直通禪堂,或許那裏有些線索。”
東方一驚之下,倒沉靜下來,細詳蕭墨之言,道:“既是密道,你如何知道?”
蕭墨了然道:“無相寺主持是我父親的密友。當初我將公主救出,送去燕州,便是借由這條秘道,不然怎能躲過禁軍的守衛。”
東方一時隻覺在朝在野都臥虎藏龍,當下也不多說,跟了他策馬至寺後碑林。
從浮屠塔下進入一個狹道,向寺內行約百步,道內空洞,東方便聽見了些微聲響。他們循聲而去時,便見秘道鬥室地上坐著一個人,長發曳地,倚在牆上似無知覺。東方叫道:“承錦!”身後一人冷冷道:“你竟找到這裏來了。”
東方驀然回頭,身後站著的,正是這一個多月尋覓不到的水鏡。兩人對立,忽然都不知從何開口。水鏡冷然道:“東方大人是來尋我的嗎?”
“不,我是來找她的。”東方道。
“她不是在那裏嗎?”水鏡淡淡道。
東方心中壓抑,忍不住道:“為什麽?你為什麽要這樣做?”
水鏡靜靜地看了他半晌,緩緩道:“一個人若是懷才不遇,卻硬要裝作與世無爭,委實痛苦得很。”
東方默然。
水鏡緩緩走過他身邊,站到鬥室的另一端,手中提的刀紋絲不動:“我在平遙鎮見到你時,你才六歲。”
東方道:“不錯。”
“那時我見你聰明好學,要帶你走。你二話不說就答應了,你娘哭著留你,你也不為所動。一個六歲孩童就有離家闖蕩的膽氣,我早該想到這樣一個人,必不會泯然世間。”
東方不語。
“你跟隨我十年,我教你武功學問。你需知道,彼時我教你是心無別念,視你如子。”
“我記得。”東方平靜道。
水鏡默然注視了他片刻,忽然笑道:“哈哈,不想當年一念之差竟帶來今日諸多麻煩!你記得?!你記得你病了我如何照顧你的,你記得你練功摔傷了腿我是如何背著你跋山涉水,你記得……”
“行了!”東方斷然一喝,“你說的,我沒有忘。沒有你,我現在也不過在平遙鎮種地,什麽也不知,什麽也不曉。你今日陷身局中,是你自己選的。你我都別談為國為民,別談陳舊事了。”他說到最後一句時的蕭索之氣,也帶出了水鏡臉上的慘淡。
水鏡慢慢點頭道:“好,好,你一向是個有決斷的人,否則當初也不會離了我獨自江湖闖蕩。既看得分明,我們不說也罷。”
東方轉顧承錦,見她不知何時睜了眼看著自己,風寒未愈,又被捉到這陰冷的秘道中,必然苦楚萬分。東方脫下外衣,披到承錦身上,自覺水鏡的目光在身後凜冽如刀。東方將衣服拉了一拉,讓承錦披好。四目相對間,卻無雜念紛飛,隻覺空明寂寞。
動靜之間,水鏡大刀出鞘,直向二人砍來,竟有九分攻勢,隻留一分回旋。東方未回身時,已是一揚手,水鏡手腕間被鋼鞭擊中,刀交左手,斜斜削了下來。東方折腰避過,凝力如浪,依著那精鋼鞭子直擊水鏡天靈蓋。水鏡一招未老,回刀自救。
室內殺氣頓生,兩人瞬間已拆了十餘招,卻不見兵刃相交。水鏡出勢之餘,反讚道:“這‘雪雲濤’你倒練好了。”
東方知他武功深淺,並不答話,一意應對。蕭墨見此,便知東方並無十足把握能贏得了他,乃對水鏡道:“你還是快罷手吧,在這裏打是沒有勝算的。”
蕭墨吐屬納息並無內功,水鏡回道:“小兒,老夫鬥得過他就鬥得過你。”
蕭墨冷笑道:“佛門重地,若要殺生,必遭報應。”
他話音剛落,東方的雪雲濤刮上了水鏡的刀,火花一濺,他二人內力催動,嗡嗡之聲在這封閉的空間裏回響。瞬息之後,兵刃再撞。東方固然招式老道,內功修為畢竟不及水鏡,兩次內力相撞,氣府之中已受隱創。他勉強提一口氣,隻覷水鏡破綻。
兩人鬥得緊時,心無外物,並不曾旁顧左右。忽然東方手腳一軟,兵刃掉地。水鏡也同時落刀止招,他一膝跪地,便見一粒佛珠,滴溜溜滾到了旁邊,心中已知是被高手製住了。袈裟輕緩,一個老和尚站在秘道之口。
蕭墨淡然道:“住持大師,有禮了。”
承錦一邊認出來,正是上次在寺中求拜時,大雄寶殿上用話點渡她的老和尚。
“阿彌陀佛。”住持白須長髯,峻嚴軒疏,上前拾起佛珠道:“二位施主怎可在佛寺之中動刀兵,我在外麵都覺殺意重重。”
他兩粒佛珠便製住打鬥,無論內功外式都比二人高出百倍。東方站起來,並不作答,卻走到承錦身邊,將她攬過來,道:“你怎樣?”
承錦輕聲道:“冷。”
東方便將她抱在懷裏。
水鏡卻坐在地上不動,顯然是穴道被製,隻問道:“恕我眼拙,大師能否賜個俗號?”
住持搖頭道:“老衲許多年不動刀劍,隻在寺中勤修佛法,以求證果。施主不認得我也是理所應當。名號稱謂便不必了。”
“你要幫他?”
“老衲誰也不幫,隻願化解施主的戾氣。”住持合掌。
“我沒有戾氣。”水鏡道。
“施主卻有貴賤心。你將這女子捉來寺中,引來人爭鬥,正是為利所驅。施主既來這無相寺,可知何為無相?”住持問道。
水鏡看向東方,東方看著水鏡,蕭墨望著住持,各自沉默。
住持歎道:“南閻浮眾生性情剛強難伏,墮於無邊苦海,尤不自知,又怎知無相。蕭施主,你與你的朋友且回,待老衲勸化這位施主。”
蕭墨凝目道:“大師,此人為害社稷,留之天下不安。”
住持歎息道:“老衲是僧人,不可犯殺戒,更不可在佛寺殺人。他縱然罪惡滔天,也有一念之善,為何不能寬容些呢?”
卻聽承錦倚著東方,虛弱而清晰地插話道:“無相寺以《金剛經》為正信,《金剛經》之要義在於破相。若有我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即非菩薩。”
住持循聲望去,道:“善哉,善哉,女施主所言甚是。”
承錦咳嗽兩聲,又道:“菩薩於法,應無所住於布施。世人於法,應不住於相。大師以為然否?”
住持正容道:“正法殊勝,不可邪見。老衲年少時快意恩仇,殺人如麻,皈依我佛方知業力深重。此生誠不願再開殺戒,墮三惡道。”
承錦靠在東方懷裏,輕聲道:“大師所修,既是三惡道,並非三摩地。”
“怎講?”住持詫異。
“若有閻浮之人,諸般邪惡,危害眾生,大師卻執著於戒,以為慈悲。執念即是相,又談何無相?如此堪不破,又談何佛法?佛法由智慧而生慈悲心,怎能本末倒置,妄以善行求證菩提?”承錦的聲音在秘道之中愈覺輕緩溫柔。
住持一句句聽來,眉頭忽蹙忽展,卻並不答言。
東方側了側身,斜抱了承錦半倚在牆上,他胸口的溫度隔著衣衫傳到她身上,承錦斂容道:“佛祖曾言,若能受持《金剛經》四偈,福德多於以七寶布施滿恒河沙數。你今日縱使勸化了他,所行無非芥末微塵,身語意業無有疲厭,百千億劫無有窮盡,談什麽苦海無邊,正法殊勝?”
“芥末微塵,”住持喃喃念道,“芥末微塵……”他輕輕搖頭,“不對,不對。”
承錦道:“何處不對?”
住持麵容似有困惑,語氣卻毫不遲疑道:“修行理應攝心為戒,因戒生定,因定生慧……”
他二人這般對講時,東方心中暗忖:這老和尚武功雖高,人卻未免迂腐,此時倒鑽研起佛法來,如此怎生是好?他轉眼看向水鏡,見水鏡微闔雙目,須眉不動。東方心中忽然生出一種悲涼,今日勝敗,必是要決出的。
他悄然從承錦腰後抽出手來,倏地移身,一掌拍向水鏡當胸。水鏡一身內力正流轉於任脈,無暇他顧。他的內功路數別人不知,東方卻再是清楚不過,這一掌在水鏡膻中要穴上隻使出了三分力,水鏡卻周身一顫。
住持方丈正講到“因定生慧”,以他的武功本不至於讓東方那一掌拍到水鏡胸前,然而東方出奇不意,住持又正與承錦理論佛法,出手相阻時已晚了分毫。趁這分毫之機,東方一掌拍出,便即側身,察覺身後住持掌風襲來,雖未觸及,也隱覺渾厚綿強。
他躲不開那一掌之勢,頹然倒地,喉中已湧上腥甜。承錦掙紮起身,奔到東方身側,東方握住她手搖頭,以示自己無事。右邊一人默然托住他臂膀,卻是蕭墨。
住持中途撤掌,回身一把扶起水鏡,水鏡已然昏迷。住持方丈手按著水鏡腕脈,半晌,抬眼看東方道:“你廢了他的內功?”
東方本來賭的就是水鏡要背水一戰,正全力衝開被製的穴位;而住持方丈不殺水鏡,更不會殺了自己。這二者有一樣算差,他便難以成功。東方強壓下真氣散亂,站起身來,深吸一口氣,方道:“我不願殺他,卻也不願他再攪攘乾坤。他執念太深,害人害己,方丈大師既然慈悲為懷,在下願將此人留在寺中,還請大師代為照顧可好?”
住持歎道:“老衲本有此意,施主執意要廢他武功,還是信不過老衲之意。唉……也罷,他內力已失,且又年邁,便留他在寺,老衲悉心勸化吧。”
東方點頭道:“日後我再來看他,若有一時找不著他,無相寺上下便是放走了禍國殃民之人,罪在不赦。”
住持慢慢站起身,看一眼蕭墨,看一眼承錦,再看一眼東方,合掌道:“施主,此人在與不在是老衲一人之責,與無相寺何幹?”
東方不辨神色,語氣平緩道:“這個道理我明白,但我所言不改。”他不再看住持與水鏡一眼,一手扶著石壁,一手拉著承錦,緩緩步出那秘道。
身後蕭墨對住持拱手道:“得罪。”
住持默然站在那裏,卻合掌低聲道:“阿彌陀佛。”
出得秘道來,眼前驟然一亮,石碑林立。東方倚在石台邊坐下,仰頭看天時,隻覺有什麽東西在心中緩慢撕裂。去年此時,他還在平遙鎮的草廬裏飲酒練劍。十三公主和親的消息正風傳著,明姬鬧著要去見識公主是什麽模樣。為什麽短短一年,卻像是過了一生,把什麽都埋葬掉了。
他撫摸碑上偈文,那裏寫著“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佛法簡文雋意,直指人心。東方此刻悲極,反生出平和沉靜之心,隻覺時序遞嬗之下,屬於他的東西,或許隻有手中牽著的承錦。悲歡起伏下,隻願世事圓滿,不離不棄。
東方攬著承錦背脊,望著她輕聲道:“萬物是空,是相,是無常,故而執念會苦,愛戀會苦。你今後與我在一起,也難免不會苦。”
承錦愣愣地聽完,卻輕笑道:“什麽空與相啊,天高雲淡,闊海晴空,世間大象無形,大音稀聲,隻隨本心去吧。”
東方聽著覺得很對,怪道:“怎麽道理都是你的?”承錦但笑不言,東方思忖自語道:“給我二十年,我想夠了。”
承錦微微仰頭道:“我有多少年都給你。”
蕭墨從秘道出來,看一眼佛門石碑,一旁涼涼道:“你倆可真是絕配,佛門淨地,生死一線,也能談論情愛。”
承錦倏然將臉埋在東方肩上,東方大笑道:“蕭墨,我們談論的並不是情愛。有朝一日,你與人談到了,就知道了。”
蕭墨無奈地笑一笑,越過他們兩,搖頭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