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離開

第二天早上,奧古斯汀就匆匆的來了。

即使走了安妮,生活還是得繼續,經理布置了很多任務下來,一晚上沒睡好的人雖然都或多或少有些憔悴,但是還是運用著經理的忙碌治療法。

秦恬算得上是比較精神奕奕的那個了,一來昨晚刺激有點大,隻要一想就清醒了,二來上輩子作為宅女,這種一兩點鍾鬧一場再睡覺完全不影響第二天的精神,哪像這兒早睡早起的勤勞人民。

安妮一走,人手更少了,秦恬隻能披掛上陣,經理早早的吩咐跑來幫忙的桑塔嬸嬸給所有人做一頓大餐,犒勞各位,還偷偷告訴秦恬會給她開小灶獎勵她的帶傷工作,秦恬隻能苦笑。

昨晚德軍並沒有打擾睡在客房的人,可是依然很多客人被嚇到,早上秦恬相當忙碌,雖然大部分客人都謹慎的什麽都沒問,依然有幾個留宿的軍官和德國富商不滿的問著昨晚發生了什麽事。

秦恬早已考慮好萬能回答,她隻是故作神秘的道:“蓋世太保巡查。”

此話一出,誰與爭鋒,轉眼所有人都噤聲了,就連那些軍官也不再多問。

蓋世太保在德國,甚至在二戰時期都權傾朝野,隻要他們樂意,隨便編造點證據弄死誰都是小意思,即使出身貴族的軍官也惹不起。

奧古斯汀在餐廳用好早飯,找來找去,在客房服務部的休息室裏找到了整理著幹淨床單的秦恬,見麵第一句話:“你受傷了?”

秦恬一頓,看看自己手上的紗布,忽然想起來:“對哦,還沒換藥!”會不會把傷口給捂爛了……她連忙拆開紗布,轉身在櫃子裏翻找紗布。

奧古斯汀突然拉過她的手,拉開紗布,看了看她的傷:“子彈擦過的?”

秦恬有些不舒服,她從三年級以後就沒和男孩子拉過手,連握手都沒有,她想抽回手,但奧古斯汀握得很緊,他一手握著秦恬的手,一手從剛剛拿過來的紙袋裏拿出兩個瓶子,一堆棉簽,一卷紗布:“子彈造成的傷,還是我們當兵的來處理比較好。”

秦恬還在努力抽手:“這跟刀片割過一樣,沒差別啊!”

“你見過刀片割過的傷嗎?”奧古斯汀拿著棉簽沾了沾碘酒,直接擦上了傷口,秦恬嘶得倒吸一口涼氣,感覺手背上火辣辣一陣疼,疼的要死。

“你不用忍著,女孩有哭的權利。”

“我沒忍!”秦恬咬著牙,她身體其實一直不是很好的那種,從小鹽水打針不斷,據她媽媽說,她從小打針就沒哭過,估計是天生的淚腺不發達和極要麵子。

“那麽,等你忍著的時候,會怎麽樣呢?”

“什麽叫等我忍著的時候?”秦恬一直知道德國人哲學很牛逼,所以聽不懂完全不丟臉。

奧古斯汀沉默了一會,幫秦恬把手包紮好,輕輕的拍了拍她的手背,又聽到一陣抽氣聲,卻也沒聽到什麽抱怨聲,笑了起來:“看吧,你真的很能忍。”頓了頓又補充道,“各方麵的。”

“安妮怎麽樣了?”秦恬忽然問道。

奧古斯汀聳聳肩,坐在她身邊,看著外麵:“你說呢。”

秦恬低下頭:“什麽時候?”

“就剛才。”

“是麽……”秦恬的身體漸漸發冷。

早已經預料到安妮這一次難逃一死,可是卻沒想到,淩晨她走遠,清晨她永別。

“我,我不想親眼看著她死。”秦恬的聲音在顫抖。

她從安妮被帶走那時就做好了心理準備,她不斷告訴自己,這就是戰爭,這就是戰爭,不僅是卡瑟琳,不僅是亨利,以後還有莉娜,剛才還有安妮,朋友,親人,甚至敵人,昨天還見麵,今天可能就成了屍體,她必須習慣,必須做好準備,說不定有一天,就輪到自己。

“我知道……”奧古斯汀抬抬手,伸到秦恬身後,似乎想摟住她,但最終還是放下手,拍拍她的背道,“所以我在這。”

“你要是沒來多好。”

“哦?”

“你不來,我就不會忍不住打聽,然後我就會一直相信,她沒死,隻是被關在某個地方了。”

“那又怎樣,說不定還是一輩子見不到。”

“嗬嗬,想法不錯。”奧古斯汀拿出一個精致的煙盒,拿出一根煙來,夾在手間,忽然問秦恬,“介意嗎?”

秦恬揮揮手,她低落著呢,恨不得自己也抽一根,哪來的心情管人家抽不抽。

於是一個心裏默默哀悼,一個悠閑的抽煙,休息室寧靜美好。

“恬。”

“什麽?”

奧古斯汀吐了口煙,繼續看著窗外,帶著淡淡陽光的天:“再過陣子,你就離開吧。”

秦恬挑眉:“什麽?”

“這兒,真的不安全,我……不可能一直在。”

秦恬笑了:“長官,您在也沒什麽用,我很乖,不惹事的。”

“那陪波蘭遊擊隊夜行的是誰?給猶太人送吃的是誰?當著海因茨的麵救人的是誰?”

“……”

“說吧,你還幹了哪些對不起我的事?”他開玩笑道。

秦恬懺悔狀:“我偷吃過你餐後點心。”

“我就說,怎麽別人有五個芝士派,我就永遠隻有四個。”

“您誤會了,我不止吃您一人的。”秦恬頓了頓,“隻不過您在的時候,我一般會挑您的吃。”

“我的榮幸。”他樂得抽口煙,笑眯眯的。

兩人又沉默了一會,奧古斯汀再一次認真道:“我說真的,恬,或許你現在沒把我當朋友,可我還是想勸你,離開這。”

“為什麽?”秦恬明知故問,“難道你們占領了這,還要把這的地給翻一遍?”

“……”奧古斯汀搖搖頭,“別忘了,占領這的可不止我們。”

“意思是你們會和俄……不,蘇聯打起來?”秦恬差點說出俄羅斯這逆天的名字來。

“嗬嗬。”奧古斯汀笑而不語,“你可以去美國。”

“於是你們連法國都不放過?”

奧古斯汀一愣,臉色凝重起來,轉頭看著秦恬。

秦恬覺得自己即使不知道未來,聽這哥們的話也能從中推斷出來:“你明知道我在法國有個家,這時候卻推薦我去美國……我能不多想嗎?”

奧古斯汀還是盯了她一會,然後搖搖頭:“不知道該說你什麽,很敏感?”

“很好,第一次有人說我敏感。”

“別去法國了。”奧古斯汀欲言又止,“我沒什麽能說的,法國也宣戰了不是嗎?”

“那就還有英國嘍。”秦恬有些幸災樂禍。

“恬,女孩家家的不要這麽興致勃勃的預言世界大戰好嗎?”

“我隻是預言,總比有人去實踐好吧。”

奧古斯汀再次無語,半晌才道:“你在法國的家在哪?”

這下把秦恬難住了,她決定繼續真假摻和著說:“我,我不知道。”

“恩?”

“那個,我到德國很久了,就聽哥哥說爸媽搬了家,然後我又到了這……我就不知道他們搬到哪了……”

“你哥哥居然不告訴你搬家地址?”

“可能,我哥哥還沒等知道就……走了……”

“……那以前呢?”

“我就記得小巷,不知道具體地址。”

“你騙我。”斬釘截鐵。

秦恬挫敗的低下頭:“不管你信不信,我不知道。”

“你的入學檔案應該有填。”

“沒帶過來。”

“好吧。”奧古斯汀聳聳肩,似乎有點鬆口氣的意思,“這樣,你就回不去了。”

秦恬也這麽認為。

於是這場關於戰爭和去哪的談論就不了了之。

晚上,所有人商量著該怎麽和亨利說安妮的事,這兒的人大多忙著工作,而安妮平時也很膽小不說話,和她熟的人很少,唯一比較近一點的是秦恬,偏偏秦恬跟誰都不是很近,所以得知她的死訊,所有人也隻是沉重了一陣子,便恢複了過來。

最大的問題就是亨利了。

秦恬對亨利還是很放不下的,她親眼看著亨利受傷,看亨利因為安妮而振作起來,可現在,安妮幾乎可以說是為了給亨利報仇而死,那個小夥子如果知道這個消息,該怎麽辦。

他絕對會自殘後自殺!

但瞞著終究不行,最終所有人還是決定,晚上告訴亨利這個消息。

晚上,秦恬,桑塔嬸嬸還有經理走到亨利的房間,直接告訴了他安妮的死訊。

亨利平靜的聽完,然後笑了:“我以為她是開玩笑。”

“什麽?”這反應太出人意料,三人都愣住了,啥啥的看著他。

亨利笑出了眼淚:“她讓我振作起來,她說會給我報仇,跟我設想怎麽找遊擊隊暗殺海因茨,她笑眯眯的樣子,我以為她是開玩笑。”

“謝謝安妮,讓你振作了起來。”桑塔嬸嬸也在微笑,她擦著眼角,“所以現在,你也要……”

“然後她說,我倆做個交易,她幫我報仇,我給她好好活。”亨利泣不成聲,嘴角卻還帶著笑,“然後我答應了,我發誓了,我說過,我會好好的活。”

秦恬再也沒法看著亨利的臉,那巨大的悲痛早就扭曲了他的表情,他的笑容猙獰的像是在咆哮,或許他下一刻就會咆哮出來,她轉身走了出去,靠著門邊默默的擦著不斷流出的眼淚,忽然覺得,從聽到安妮的死訊以後,似乎所有隱忍的悲傷都在此刻全部爆發了出來,她不是不難過,隻是忍習慣了已經成了一種自然,可是,這個自然,終究會被超出隱忍的事情打破。

她忽然很想,很想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