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劍傷
方子晗半晌說不出話來,身子緩緩滑落,癱倒在地上,手指發顫,低頭看著流血的傷口,眼睜睜地看著,神情恐慌,“怎……怎麽辦?”
弦歌立刻從身上撕下一塊布條,蹲下身子察看她的傷口,輕輕擦拭,“不是致命傷口,不過,需要盡快醫治。”
方子晗眼眶含淚,痛得受不了,指揮道,“還不快點找大夫來!”
弦歌長長地歎一口氣,方二小姐,你以為是在你家啊?她拿著布條簡單包紮一下,再審視傷口一遍,抬頭看見方子晗慘白的臉色,憂愁道,“不要緊張,否則血流會加速,不要去移動傷口位置,要是失血過多,輕傷也會變重傷。”
“很痛很痛。”方子晗低聲咽嗚,有氣無力。
淩靳朔已經冷靜下來,垂眼望了下手中的名冊,就招呼下屬意欲離開。弦歌瞟他一眼,起身阻止,冷笑道,“太子殿下就打算這麽走了?”
淩靳朔回以一笑,“難道這事跟我有關係嗎?”
“我要告訴我爹!”方子晗憤恨地盯住他,“爹不會放過你的!”
淩靳朔嗤笑,“你以為方丞相隻有你這點腦子?”
弦歌挑眉,對這句話不置可否,開口道,“二哥,我們還是大事化小,小事化無吧?方子晗受的雖不是致命傷,可時間拖久了,血再這麽流下去,也是個問題。我一個人把她運回去有點難度,二哥舉手之勞,能否把她帶回方家?”
淩靳朔但笑不語,似乎沒幫忙的意思,想了好一會兒,他悠悠開口,“如果我幫了,有什麽好處嗎?”
方子晗的狀況越來越差,本就沒練過武,又是個女孩子家,身子骨嬌弱。她向來養尊處優慣了,從未受過這種苦,時間緩慢地流逝,她腦子越來越沉重,身體也沒了力氣。弦歌給她包紮的地方已經被血所浸染。方子晗昏昏欲睡。
想談條件?弦歌自覺口才不錯,不過,現在是爭分奪秒的時候,她擔憂地瞥了眼方子晗虛弱的模樣,正想著計策的時候,忽然聽到遠處傳來一道緊張的聲音,“子晗——”
方子晗已是半睡半醒,聽到這聲音,眼皮子微微一掙,眼淚就撲簌而下,哽著聲,“爹。”聽到了熟悉的聲音,委屈自然而然地就上來了,心也一下子就安下來了。
淩靳朔臉色微變,不過很快就恢複如常,坦然的模樣。
來人有兩個,一個是方學正,正擔憂地急速奔來。另一個,一身白色錦衣,銀色繡邊,玉冠高束,似笑非笑的俊美臉龐,黑麗的眸子透著股邪肆,正是淩悠揚。
弦歌麵無表情地看著他,在黑夜中站立。忽然就有了被算計的感覺。和淩尹宣去拜訪病弱的皇九子?悠揚,你說的話究竟有哪句可以信?不久之前還信誓旦旦地保證絕不會來見方子晗,到頭來,也隻是欺騙?
弦歌定定地望著他,悠揚,如果這隻是你的計策,那麽,你為什麽不提前告訴我?在你心裏,我也是該保密的對象嗎?在你心裏,我依然不被信任?
半昏迷的方子晗見到淩悠揚的那一刹那,眼睛中放出強烈的光彩,喜不自禁,低低呻吟了一聲,“七哥。”
淩靳朔看著方學正彎下身來抱起方子晗,滿臉心疼的模樣,僅僅勾唇一笑,“方丞相。”頓了頓,他淩厲的目光射到淩悠揚身上,聲音雖如常,可仔細聽來,卻有股咬牙切齒的味道,“七弟。”
淩悠揚臉皮厚得無動於衷,抬了抬眉,笑道,“二哥,這唱的是哪一出呀?”
淩靳朔回道,“你不會自己看嗎?”
方子晗靠在方學正懷裏,眼睛直勾勾地望著淩悠揚,直到淩悠揚向她微笑問好,她才轉移目光,惡狠狠地瞪住淩靳朔身上,聲音虛弱,“是太子殿下刺傷我的,請爹還我一個公道。”
方學正的身體有瞬間的顫抖,抬起頭的時候又是在朝堂上威嚴的方大丞相模樣,嚴肅道,“太子殿下,小女無知,她在什麽地方得罪你了?需要遭此後果?”
淩靳朔麵不改色,笑得有幾分含蓄,“方丞相,你確定要我明言?”
方學正斂眉,“還請殿下明示。”
“子晗從我那裏偷了樣東西,我隻是想讓她還給我。至於她會受傷,這完全是個意外。方丞相若有空在這裏質問我,不如帶子晗去及時醫治。”淩靳朔微笑,“方丞相,藍藍還在府邸裏等我回家,我能否先行辭去?”
聞言,方學正瞳孔一陣收縮。淩靳朔在說什麽?淩靳朔是什麽意思?方學正是何等伶俐之人,當然一聽就懂。儀藍,他閉上眼,除了子晗,他不能不管儀藍。
淩靳朔麵露友善的笑容,提議道,“雖然我要回去了,不過嶽父大人還有什麽不明了的事情,可以問問七弟妹,她一直都在現場,看得非常明白。”他的目光從弦歌身上轉到淩悠揚身上,意味深長,“七弟最近鴻運當頭,生活順利,事事如意,不過,當兄長還得好意提醒一句,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淩悠揚笑得乖巧,無辜道,“皇兄放心,臣弟記下了。”
淩靳朔眯住盯住他,冷冷哼一聲,便帶著下屬揚長而去。
夜空繁星,黑底灼光。
方學正隻瞥了弦歌一眼,就抱起方子晗欲離開。他站直身軀,聲音中聽不出意味,“七皇子,和您閑逛還能逛出這些來,老臣始料未及。其中詳情,老臣他日登門拜訪,希望您能告知。”
淩悠揚微笑,“方丞相想多了,隻是湊巧而已。”
弦歌的目光一直盯在淩悠揚身上,動都不動一動。淩悠揚對她回眸一笑,絲毫不以為意,臉皮厚得堪比城牆,“弦歌,你沒受傷吧?我們現在就回府。”
弦歌聞聲不動,死死盯住他。
淩悠揚笑眯眯地向她走來,剛跨出一步,耳中卻聽到方子晗氣遊若虛的語調,“七哥……七哥,好痛,你陪著我好不好?”淩悠揚站定,隨著她的聲音,方學正無奈的目光也定在淩個身上。
弦歌望著他,嬌弱的身軀在冷風中佇立,身板挺得直直的。
淩悠揚凝望著她,注視她的眼眸。緩緩的,他避開的她的視線,回望了一眼方子晗蒼白無血色的臉龐。
“七皇子,我現在急著把子晗送去醫治。”方學正憐惜地看了眼自己的女兒,平直地目光望向淩悠揚,語氣中含著請求的意味,“如果方便的話,你能在旁邊陪著她嗎?”
淩悠揚笑了笑,歎氣道,“方丞相,我還要……”
“七哥。”方子晗似乎猜到他將要說的話,打斷道,她的聲音打著顫,嘴唇哆嗦,神情就像被丟棄的小動物一樣可憐,眼淚汪汪,“我希望你能一直握著我的手,我害怕。”
淩悠揚溫柔一笑,走近去握住她的手,撩了撩她被冷汗浸潤的發絲,“笨蛋,有什麽好怕的,我會去看你的。”頓了頓,他抬首對方學正道,“方丞相,你趕緊帶子晗去看病,遲了就不好了,弦歌有孕在身,我先帶她回府,再去探望子晗。”
淩悠揚決定的事從來不會讓別人拒絕,方子晗深諳這一點,咬唇,可憐兮兮地點頭,“七哥,我等你。”
弦歌冷眼看著這一切,望著方家父女漸漸消逝的身影,眼皮子都沒眨一眨,手心冰冷,發絲冰冷,連麵龐也冷得生疼。
一雙溫暖的大掌覆蓋到臉龐,弦歌眼眸微微一轉,看見淩悠揚黑眸中流露出心疼,身體緊緊貼住她,沙啞道,“你的臉像冰一樣冷,你居然在外麵待到這麽晚。都快做娘的人了,怎麽不早點回去休息?”
“如果我提早回去,恐怕就看不到現在這一幕了。”弦歌的聲音淡淡的,“那麽,容我問一句,你又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淩悠揚笑眯眯地看著她,暖暖地環抱住她,一手把她的腦袋按在自己頸窩裏,磨蹭來磨蹭去,“想你了啊,所以就來了。”
“淩悠揚!”弦歌拉高聲音,想掙脫他,卻被他緊緊摟著,摟得都快沒脾氣了,“你別跟我來這套,你當我是小狗啊?把我領回家把我安撫好了就去看方子晗!你滿肚子的壞水,算計到最後竟然都瞞著我!你,你混蛋!”
“對,對,我是個混蛋!王妃說什麽就是什麽。”淩悠揚笑容愈盛,把她抱的更緊,“你說我是坨屎我也認了,如果你不想我去看方子晗那我就不去,這太簡單了。”他撫摸她的臉龐,注視她的眼,深情道,“你現在懷孕了,我希望你好好休息,所以什麽都沒有告訴你。弦歌,我想讓你安心生產,不想讓任何朝廷上的事幹擾你的情緒。我瞞著你不是因為不相信你,這點你一定要知道,如果你僅僅因為這件事生我的氣,那我會傷心的。”
弦歌瞥他一眼,想笑,卻又生生忍住,撇開頭,“方子晗的確為你做了很多,被這麽一個女孩子死心塌地地愛著,其實很得意吧?”
“哪有?天大的冤枉!”淩悠揚委屈道,兩隻爪子在弦歌身上不規矩地遊移,“我這輩子最得意的事,就是把你娶回家。尊貴的王妃,美麗的王妃,你有什麽想知道的都可以問我,小的有問必答,所以,千萬不要冤枉我。”
弦歌望著他,想了想,低聲道,“你不想說的,你可以不說。”
淩悠揚的黑眸滲出笑意來,冰冷的空氣中,他溫潤的嘴唇貼住她的紅唇,輕輕舔舐,一下一下的,輕輕溫暖著她,“那我想說的,就可以說了?”
弦歌點頭,“嗯。”
“我愛你。”
弦歌一怔。
“我愛你。”
弦歌回眸望著他,“嗯。”
“我愛你。”淩悠揚一邊注視她的眼睛,一邊吻上她的額頭。
“嗯。”
“我愛你。”他吻著她的眼,她的鼻,她的臉,她的唇……溫暖的呼吸噴灑在白皙的麵頰上,肌膚與肌膚熨帖在一起的炙熱溫度。
弦歌閉上眼,親昵道,“嗯。”
“我愛你。”聲音消失在唇齒間,淩悠揚的氣息有些微的淩亂,意亂情迷,吻她,吻她,深深地吻著她,“我愛你。”
“嗯。”弦歌的眼眶有點熱,“我相信你。”
淩悠揚笑了,“一定要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