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歸途

可憐的禦醫都一大把年紀了,還要隨著大軍遠征邊關。雖然路途遠了點,可行軍條件並不苛刻,這已經很幸運了。如今,皇室中最棘手的七皇子正把眼珠子瞪在他身上。老禦醫的手還在替弦歌搭脈,他滿頭大汗,斟酌著要怎麽向這位七皇子交代。您的王妃什麽病也沒有?這種話說得出口嗎?禦醫的目光又瞟到弦歌身上,據說這位七王妃也不是好惹的主。看著弦歌故作虛弱的模樣,他魏顫顫道,“七殿下,王妃隻是身體虛了點,又有孕在身,可能是操勞過度,以後注意點就是了。”

弦歌懸在半空中的那顆心髒終於安穩了,躺在床上,緩緩闔上眼,“我想單個兒休息,你們都出去吧。”

其他人都走出去,隻有淩悠揚動也不動地站在原地,眼睛望著地。識趣的下人們在走時順手關了門,讓他們兩人單獨待在一起。

弦歌閉著眼,不說話。

淩悠揚在她床沿坐下,輕輕撫上她的臉,親吻上她的眼角,“說句實話,你懷孕了,我很高興。我和你生的孩子,一定是這天下最棒的孩子。”

弦歌的睫毛微微一動,還是不說話。

淩悠揚歎了口氣,“你啊……究竟要我怎麽做才滿意?我那天說話,或許,有那麽點過分。可我們也已經這麽多天沒說話了,即使是冷戰也該夠了。”他伏在她身上,長發垂落,癢癢地搔弄人心,撒嬌道,“你憋得住,我可憋不住。”

弦歌終於睜開眼,一眨不眨,“我的腰很酸。”

淩悠揚一怔,玲瓏心思一點就通,他立刻笑眯眯地把手放在她腰側,或輕或重地揉捏著,仿佛太後身邊的小太監,諂媚道,“這樣可以嗎?”

弦歌皺眉,“不舒服。”

淩悠揚嘴角微微抽了抽,斜眼瞅著她,兩手僵在那裏。

弦歌輕笑,“我想吃蘋果。”

剛才讓張奎拿給你,你明明就不吃。不過這話淩悠揚可沒膽說出來,他不想破壞好不容易構建起來的和諧。淩悠揚認命地拿來蘋果,開始削皮切片。哄女人,難免要吃點苦頭,姑且讓她耍點小脾氣吧。

弦歌忽然長長歎氣,摸著肚子,“說起來,我都還沒用過膳,在吃蘋果之前,是不是應該先喝點粥?”

淩悠揚瞥她一眼,慢條斯理地站起身,眼角上挑噙著笑,“喝粥啊,你身子虛,的確應該喝點粥。”他傾下身,笑容那叫一個溫柔,“那麽,需要我親自去熬這碗粥嗎?”

弦歌不客氣地點頭,“你願意去做我自然不好拒絕,不過,”她狐疑道,“你做的能吃嗎?”

淩悠揚眯眼,然後跨步向外走去,“為夫這就替王妃去端碗粥來。”

弦歌坐在床上,一分一秒地等待,不一會兒,就看到淩悠揚衣冠華麗的托著碗粥進門。淩悠揚笑眯眯地靠近,左右拿碗,右手拿勺子,異常親切,“我喂你吧。”

弦歌心底一陣發寒,抿了抿唇,點頭。

淩悠揚笑得更燦爛,一勺一勺地喂,一開始還仔細地吹氣,把粥給吹冷了,直到後麵,他索性將粥含在嘴裏,魅惑地用嘴巴度進弦歌嘴裏,還趁機偷個香。黑盈盈的眸光流轉,淩悠揚似在回味,眼睛直勾勾地盯在弦歌駝紅的臉蛋上,“味道怎麽樣?”

弦歌回望,麵無表情。忽然,她悠悠一笑,雙手攬在淩悠揚頸後,柔軟無骨的身軀倒在他懷裏,主動獻上雙唇,“再嚐一次,我才知道。”

美人主動,怎可失禮?淩悠揚坦蕩蕩接受她的獻吻,立刻反客為主,將她壓倒在床,雙手上下摸索,動作溫柔而撩人,像河底的水草一樣密密麻麻地纏繞住她的身軀,蕩出那一圈一圈的漣漪。

彼此的呼吸急促起來,好久沒有行過**。弦歌難奈地呻吟,愈發撩撥淩悠揚的心神。她冰冷的手指觸及到那片火熱的肌膚,白皙如玉,半遮半掩的衣衫。黑發漸漸淩亂起來,兩人在床上勾畫出一副令人血脈噴脹的畫麵。

淩悠揚正陷入這份意亂情迷中,懷中忽然失去了那具迷人的嬌軀,隻剩下涼涼的空氣。他不禁皺眉,欲求不滿地喘著粗氣,“別玩了。”

“玩?怎麽會?”弦歌莫名其妙,然後甜甜一笑,“我突然記起來,孕婦是不能行**的。所以,抱歉了。”

淩悠揚眼睛倏然瞪大,惡狠狠地盯住她,伸出手,似乎想把她重新攬回懷中繼續之前未完之事。他深深呼吸一口氣,終究還是忍下了,可身軀依舊火熱著,有些地方仍舊高昂著。

“你不相信的話,可以去問一下禦醫。”弦歌無辜道。

“不用。”這兩個字幾乎是被淩悠揚咬出來的。

弦歌善解人意,整理好自己的衣服,“那麽,需要去衝個冷水澡嗎?”

淩悠揚的眼神有掩不住的危險,他盯住弦歌的嘴巴,忽然勾了勾唇。視線又溜到她的肚子上,低低一歎,站起身,“我先出去,待會兒再來看你。”

罷了,罷了。

孔老夫子誠不欺我,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大軍行進到雀南國和極東國的邊境時,兩國的軍隊也分道揚鑣。符雪遲所帶領的援兵往歧陽城的方向回去,也到了與弦歌分別之時。

符雪遲忽然想到當初她遠嫁異邦,那個時候,她說,她不會愛上淩悠揚。女人,果然是這世上最善變的動物。他腦中驟然想起義父的模樣,每次講到陸纖時都是那副咬牙切齒的模樣,“雪遲,你聽著,女人啊,天生就是為了背叛男人而出生的,別相信女人說的話。”

符雪遲苦笑,義父啊,或許大伯並不以此為苦,現在的我總覺得,大伯是心甘情願的。即便是疼痛,隻要是她給予的,也是那樣不舍。在她遠嫁時,符雪遲希望她幸福,而如今,千言萬語也隻化為一句,“保重。”

“你也一樣。”弦歌點頭,語重心長道,“歧陽城也該選個新城主了,別一直空閑著。”

符雪遲微笑,“我會轉告義父的。”

“讓那老頭子別那麽偏心,每年的忌日,不但要給爹上供品,也別忘了娘。”

符雪遲忍俊不禁,“我會轉告的。”

“還有,還有……”弦歌說不出話,沉默片刻,嘴角微微一挑,“待孩子出生後,我會帶著孩子去歧陽城看一看的。”

“嗯。”符雪遲點頭,“非常歡迎。”

弦歌深深望他一眼,“那麽,千萬保重。”

符雪遲又點一下頭,沉默著望她,轉身,大喊,“啟程。”

歧陽城這支號稱不敗的軍隊就這樣浩浩蕩蕩地離開了,奔騰的馬蹄聲,黃土飛揚的沙礫。雄赳赳氣昂昂,隊列整齊,戰馬的速度很快,也絲毫沒有打亂陣形。

這一場戰爭,三國首次會麵,符雪遲驍勇善戰,淩啟明顧全大局,淩悠揚第一次正式參與戰事,也建起了不小的名聲。當然得到讚譽聲最多的,還是符弦歌。在她嫁入淩氏後,居然仍有魄力通知雀南國的援軍,簽下這百年的和平條約。

直到數十年後,街頭巷尾中傳起這件事,百姓們都覺得,當初若沒有符弦歌,這場戰爭就不會結束得這麽快。沒有她,或許百姓就要遭受更大的痛苦。說書人每每講起,都會興奮地談論起符雪遲和符弦歌的默契和信任,還有符弦歌和淩悠揚的伉儷情深。

不過,後世的史官們評論起來,卻另有說法。淩悠揚在這場戰爭中是得利最多的人,雖沒有明確的證據,可多數人懷疑這一切其實是淩悠揚設計的。符弦歌的作為,出乎眾人的意料,計算起歧陽城和戰爭發生地的距離,符弦歌在正式開戰之前就應該已經通知符雪遲。有人懷疑符弦歌是為了歧陽城才做出這些的,也就同時懷疑了淩悠揚和符弦歌這對夫妻的感情,覺得他們其實彼此懷有間隙。當然,眾說紛紜,誰也沒有定論。

回京麵聖的過程很隆重,極東國國力強盛,軍隊又打了勝仗,自然得到群臣百姓的歡迎。在盛宴過後,玄崆帝單獨召見了淩悠揚,弦歌留在宮門外等候。

玄崆帝的身體似乎更糟了,臉色難看得要命,咳嗽不斷。“悠揚,你說說,你究竟做了什麽?”

淩悠揚無辜道,“做了什麽?嗯,我吃了飯喝了酒,連睡覺的時間都沒有……”

“淩悠揚!”玄崆帝怒喝,“你做了什麽你自己清楚,現在滿京城謠言滿天飛,說冷立是太子的替罪羊,一切都是太子所指使。你怎麽說?”

淩悠揚的神情故作沉重,“那是冷立親口說的,應該不會有錯,兒臣知道了也很難過,皇兄竟然做出那樣的事情。”

“滿口胡言亂語!”玄崆帝拍案而起,眯起眼,“收起你的小把戲,在朕麵前裝傻是沒有用的。”

淩悠揚不以為然,“父皇冤枉兒臣了。”

“好,很好,朕果然養了個好兒子。”玄崆帝冷冷道,“好手腕,好計策。朕養出了一匹狼,一匹沒心沒肺的狼。”

淩悠揚靜靜站著,不答腔。

“你不就想把靳朔拖下太子的位子嗎?你真以為你能隻手遮天?”玄崆帝一字一頓,“朕還活著,容不得你放肆!”

“看來父皇已經完全給兒臣定罪了。”淩悠揚的眉目中添上傷感,長歎一口氣,“那麽,我說什麽都沒用了。”

玄崆帝盯住他的眼,“朕不管你有沒有做,但這其中肯定少不了你。朕就直說了吧,朕沒打算廢太子,即使有一天會廢了他,也不會是現在。”

淩悠揚心有戚戚焉,非常理解的模樣,“這次皇兄不論有沒有受冤,父皇都可以趁機觀察一下他的表現,若他有身為太子的資質,一定能處理好。”

玄崆帝怔了怔,半信半疑,“這次真不是你做的?”

“父皇的意思我不是很懂。”淩悠揚笑道,“兒臣希望,您對兒臣的信任能再多些。我的確不喜歡皇兄,也的確想把他拉下太子之位,但極東國中有這種想法的,又豈止兒臣一人?兒臣剛回來,您就立刻給兒臣冠了一頂大帽子,這樣公平嗎?”

“哼,朕不過讓你去打了一次仗,你不僅贏了名聲,還贏來了冷立的口供,真是一場大豐收啊。你說說,若你處在朕的位置,你會怎麽想?”

淩悠揚的黑眸之中譏嘲湧現,“父皇是不是忘了,當初您派遣兒臣去前線,正是怕兒臣在京城中做小動作,兒臣聽話乖乖去了,如今出了事還是算在兒臣頭上……父皇莫不是病糊塗了?罷了,您愛在怎麽說就怎麽說,您不信任兒臣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從頭到尾,您對兒臣的寵愛,不過是在把我當靶子使!”

玄崆帝深深望著他,這個兒子啊,這個最讓他頭疼的兒子啊,他的話幾分是真,又有幾分是假?“悠揚,據說你的王妃有孕了?”

淩悠揚翻個白眼,“勞煩父皇掛心了。”

“這樣吧,這段時間你也別上朝了,在家好好陪陪你的王妃。”玄崆帝轉圜道,“等這件事平息了,朕再讓你回來。”不管他說的是真是假,謹慎點總沒錯。

淩悠揚垂眼,“兒臣遵旨。”

這件事情,平息不了了。他不會讓它平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