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

弦歌回到軒王府的時候,天色已經有些暗了。半明半黑的蒼穹,太陽落下山,隻餘下雲層上淺薄如曦的燦爛,彎月恍惚可見,但一不仔細,就會看丟眼。

推開淩悠揚臥室的門,果然看到這家夥一派悠閑懶散地躺椅子上,身旁有美麗可人的侍女在喂他吃葡萄,修長白皙的手指輕巧地剝開葡萄皮,巧笑倩兮。還有另一位侍女坐在一旁彈琴撥弦,樂聲嫋嫋。

此等景象,真可謂人間仙境。弦歌似笑非笑地走進去,好整以暇地抱胸而立,一言不發。兩位侍女急忙行禮,“參見王妃。”淩悠揚笑了,擺手喝退她們,“下去吧。”頓了頓,他望著弦歌,“回來了?玩得還高興嗎?”

弦歌笑笑,“夫君果然體貼,怕我有危險還特地吩咐皇甫跟著。”

淩悠揚故作欣慰地點頭,“弦歌,你能理解我的苦心就好,唉,我把你棒在手裏怕摔了,含在嘴裏怕化了,雖然吩咐皇甫暗中保護你,可還擔心你會誤解。”

厚顏無恥得令人發指啊!弦歌也不是第一天認識他了,聽過就算,淡淡一笑,“悠揚,我們是夫妻,做事情怎麽能彼此瞞著?你利用我也就罷了,不過我想知道你究竟讓皇甫做了什麽?你有什麽計劃?”

淩悠揚眨眼,“你想知道?”

弦歌頷首。這不是廢話嘛,不想知道來問你幹什麽?

淩悠揚眼角微微一挑,黑眸中波光瀲灩,手指一勾,“過來,先喂我吃顆葡萄。”

弦歌很想一把揪住他的衣襟問個明白,忍耐啊忍耐,她向來都覺得自己是個很理智的人,可是,為什麽這廝每次都有能耐把她撩撥出火氣來?天生相克嗎?她慢悠悠地走到躺椅邊,耐心地剝開葡萄皮,然後遞進他嘴裏。

淩悠揚輕笑兩聲,眼眸中情欲流動,整張臉頓時添了一股妖氣和邪氣,仿佛全身彌漫著一股迷迭香,張揚卻誘人。他的嘴角勾出曖昧的弧度,一口咬住弦歌的手指,深深凝視她的雙眼,低聲道,“好甜。”

弦歌微微吃痛,皺起眉,臉也不自覺地紅了,“你還沒告訴我你的計劃。”

真是不給麵子的反應,這種時候,不是應該含情脈脈地對視,然後再一起到床上打滾嗎?淩悠揚挫敗又好笑,鬆開她的手指,“弦歌,我實在不忍心讓你操勞,你今天又受了驚嚇,在家好好靜養就可以了,別擔這個心。”頓了頓,他搶在她前頭說話,溫柔地撫摩她的額頭,“放心,我會替你討回公道的。”

弦歌眯起眼,她就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腦中不由想起皇甫對自己說過的話,她沉默,臉色尤其平靜。

可惜,淩悠揚最討厭她淡然無波的表情,那種好象是在說“我早料到是這樣”的表情。他琢磨一會兒,笑眯眯地加了句,“皇甫,進來。”

皇甫容一直守候在門外,聽到他的聲音,立刻進入。“是,殿下有何吩咐?”

淩悠揚拉過弦歌的手,把玩著她的手指,慢吞吞地開口,“今天發生這種事,我很擔心你的安危,這樣吧,弦歌,從現在開始,讓皇甫貼身保護你。”

弦歌一怔,不悅之情很明顯,她盯住說話的這個人,一瞬不瞬。

淩悠揚卻笑得樂不可支,她的臉色越難看,目光越銳利,他就越有成就感,擺擺手,一副不容商量的態度,“就這麽定了。”

皇甫容隻是微微皺了下眉,隻得應命,“是。”

對於這件事,弦歌不高興,很不高興,非常不高興。保護?她怎麽看怎麽覺得是監視。她走到哪裏,皇甫就跟到哪裏,而且,因為他是宦官,更是沒有男女之別,如廁時他都會在外守著。

與此同時,刺客的那件案子在京城引起轟動,因為發生在皇家寺院,而且遭到攻擊的還是皇族中人。別人一想到這位七皇子以前任性跋扈的作風,生怕他找麻煩,處理案件時也就格外用心。刺客都已經自盡,刑部四處尋找相關者,卻一無所獲,根本沒人認識這四個刺客,他們四人好象憑空出現,沒有親人,沒有朋友。

案子一下子僵持不下,刑部裏的官員頓時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會兒跑這裏,一會兒跑那裏,滿頭大汗,三天兩頭要求寬限破案時間,連弦歌看得都有點不忍。可淩悠揚始終擺出一副不容商量的態度,“查不出來?王大人,不是我說你,這麽多年的飯你吃到哪兒去了?長成豬腦袋了?”短短的幾句話,把那個年邁的臣子說得冷汗之下。於是,這位一把年紀的大人隻能灰溜溜地回去,隔了幾天,刑部又派出一個美人名捕來說情,希望淩悠揚看在對方是個美女的份上,能憐香惜玉地留點情麵。結果,淩悠揚對美人的態度的確很好,可說出口的話還是毫不留情,“殷捕頭,你的頂頭上司是衛大人吧,你回去以後就這麽告訴他,要麽辭官,要麽提頭來見。”

於是,唯一剩下的證據隻有四名刺客衣服裏被震得麵目全非的令牌。其實,一開始眾人就都注意到這令牌了,隻不過所有辦案的人都覺得要把碎成那樣的令牌恢複原樣,根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可惜,萬般無奈之下,在沒有出路的情況下,頂著上麵的壓力,刑部的那些官員隻能把希望寄托在這堆碎片上了,希望在努力之下可以恢複它們的原貌。

這一天,天空湛藍,花香四溢,弦歌和淩悠揚一起坐在院子裏曬太陽。

淩悠揚溫香軟玉在抱,滿臉的滿足之情,那顆腦袋還在弦歌雪白的脖子裏蹭啊蹭,差點沒把口水流出來。習慣真的是非常可怕的一件事,這類的情況遇多了,弦歌已經任他去了,甚至會自己找個舒服的位置,懶懶地躺在他懷裏。

結果,宮裏的太監跑到軒王府,站在這院子裏,朗聲宣讀太後的旨意。讀完後,太監客氣地笑道,“七王妃,太後她老人家很喜歡你呢,特地邀你入宮去聚一聚,以後還沒哪個王妃有這項殊容呢。以後還請七王妃多多提拔,多多美言。”

淩悠揚閉著眼,充耳不聞,沒做任何表態。

弦歌笑道,“公公言重了。”太後邀她入宮?恐怕是禍非福,推又推不掉。不過她也不打算逃,正想著去看看那件刺殺案的究竟,淩悠揚這兒問不出來,隻能靠太後了。頓了頓,弦歌站起身,就欲隨著那公公離開。此時,淩悠揚忽然睜開了眼,高深莫測的一笑,“皇甫,你跟著去吧。”

太監有些為難,“七殿下,太後她老人家隻邀請了七王妃一人,讓人跟著不太好吧。”

“有什麽不好?我說了算還是你說了算?”淩悠揚態度強硬,冷哼一聲。

那名太監隻能作罷。

茶香濃鬱,甚至隱隱有著竹香,蘭香和檀香,清新自然,仿若三秋皓月。茶葉色澤光潤,芽頭稚嫩,一看就知道是上上之品。弦歌一直心懷戒備,可在看到下人端來的這杯茶,輕抿一口,還是忍不住讚歎,“濃而不膩,清而不揚,重而不悶,真是好茶。”

太後柔柔一笑,一身紫羅鳳裙更顯得高貴出眾,姿態優美,“哀家從年輕的時候就喜歡這普洱的味道,澀不掛舌,久之甘甜,真如行雲流水一般的感覺。所以,每次有好的普洱進貢,皇上總會先送到哀家這裏來。”

弦歌緊繃的神經稍稍放鬆,視線環顧一周,上次來這裏的時候周圍下人還多一些,今天隻有兩個人,根據記憶,好像上一回並未看到這兩人。太後究竟有什麽意圖?皇甫被她攔在外麵,不得入內。弦歌心想,最差的結果,不外是太後直接在這裏動手殺人,先不說這其中有多大的可能性,即使太後真的命人動手,她符弦歌也不可能乖乖被擒。想到這裏,她微微一笑,“皇祖母,您今日請兒臣來究竟想說什麽?”

太後麵色平靜,眸色似雪,“聽說你前些日子去皇家寺院時被刺客襲擊?哀家不過想問問,怎麽會出這種事?”

“多謝皇祖母關心,兒臣並無大礙。”

“唉,雖說刺客死了可這案子還沒破,哀家的心就是定不下來。”太後搖頭低歎,“聽說刺客身上留了證據,好象是幾塊碎掉的令牌。弦歌,你知道是怎麽回事嗎?”

“皇祖母真是消息靈通。”弦歌話中帶刺,淡淡道,“兒臣隻是略有耳聞,具體情況也不甚了解,不過,皇祖母怎麽看待?”

太後笑得雲淡風輕,似乎對這件事並不怎麽感興趣。“我老太婆不過隨便提提,能有什麽想法?”頓了頓,她就開始自顧自地喝茶,偶爾瞟弦歌一眼,像是貓看老鼠的眼神,卻一言不發。

弦歌心中暗叫不對,警覺大起。她的性子不乏果斷,既然太後也不想多說,她立刻就欲起身告辭。可弦歌才想站起來,忽然身體一陣酥軟,神思恍惚,體內燥熱不已。“撲通”一聲,剛站起的身子又軟倒在椅子上。

太後狡詐地笑道,“時間差不多了,這合歡散的效果不錯吧?”

弦歌出口的聲音全變成呻吟,她咬緊雙唇,完了,中計了,怎麽辦?太粗心了,她想過千百種情況,可那茶送過來的時候是從同一盞茶壺裏倒出來的,太後喝的跟她一樣,所以弦歌並未起疑心。可惜,還是料錯一著。

太後冷笑,“看上去還挺有誌氣,既然你好心送哀家禮物,那哀家就當做個善事,略以回報。”頓了頓,她喝道,“冷立,出來吧。”

一道長身玉立的身影熟悉地出現在弦歌麵前,一如初見那般,灰色長衫,隨和的舉止,可惜眼中卻平添一份淩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