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入境

第三十五章 入境

躲在裏麵,透過假山的縫隙往外瞧,能看到幾個很眼熟的人圍在一起輕聲討論,鬼鬼祟祟的模樣,嘴臉醜惡。

“七皇子看上去什麽都知道的樣子,那雙眼睛好可怕,雖然隻是個小孩,可盯著你看的時候……我都不敢和他對視。”這個女人是他宮裏端茶送水的小奴婢。

“的確,皇上又這麽寵愛,連著寧貴妃也是母憑子貴,恐怕會威脅到太子儲君的地位。”這個人是皇兄宮裏最受信任的小順子。

“淩悠揚腦子是聰明,但畢竟是個小孩,你們太高看他了。”這個老嬤嬤是太後宮裏的人,她手上出現一小紙袋粉末,“太後早就注意這個問題了,把這個倒在他平時吃的東西,保證那個號稱神童的七皇子變成傻子。”

然後,他們的臉上出現那種令人作嘔的惡心笑容,聲音低低的,像老鼠的叫聲一樣肮髒。

不遠處,似乎傳來熟悉的聲音,眼睛上感覺好刺眼,淩悠揚抬手揉了揉眼睛,緩緩睜開雙眸,一眼就看見弦歌的臉龐出現在眼前,幾步之遙的地方,還站著皇甫容。他扯出一抹笑,原來是做夢,他伸手在弦歌臉上不規矩地捏了把,笑道,“怎麽了?馬車怎麽停下來了?”

弦歌賞他兩顆白眼,服了,顛簸的路程中也能睡著,她在馬車裏是快悶死,他倒好,睡得舒暢!“快要進入極東國的國境了,我想停下來最後看一眼,這兒的風景很好。而且,馬車顛簸,我坐得有點疼,很不舒服。”

“疼?哪裏疼?”淩悠揚笑得賊兮兮的,湊近腦袋,“是不是屁股坐得疼?要我替你揉揉嗎?”

這天下也隻有他這個皇子會臉不紅心不跳地說這話了,真是的,真懷疑淩家的教育,他說這話就不會覺得丟臉嗎?弦歌不答反問,嘴角一掀,“你剛才做噩夢了?整張表情都很僵硬,你該感謝我叫醒你,說聲謝謝聽聽?”

噩夢?淩悠揚收起調笑的臉色,眼睛一眯,仰望刺眼的陽光,玩世不恭道,“不,隻是夢到一群正在耍猴戲的笨蛋,你打斷了我看戲,有什麽可感謝的?”

弦歌莫名其妙地瞅了他一眼,總覺得怪怪的,想從他的神情中看出些端倪。哪料,淩悠揚立刻笑眯眯地轉了表情,變臉比翻書還快,手指撫在她眼旁,“你眼睛有點腫,是不是哭過了?”

弦歌戒備起來,臉色一正,“離開故鄉,會哭是理所當然的。”

“是嗎?是為了離鄉而哭?”淩悠揚刨根問底,黑眸中的笑意有些冷,“難道不是為符雪遲而哭?不是因為他在城牆上的喊叫而哭泣?”他欺上身,曖昧地含住她的耳垂,“我看到了哦,那時候你掀開簾子偷偷望過去了。”

弦歌的身子微微一顫,向後躲開,目光直視他,“雪遲是我的朋友,因離別而哭也是正常的。”

“嘖嘖,真是義正嚴詞啊,真的隻是朋友?”淩悠揚笑眯眯,反手指著自己的眼睛,“我看起來像是瞎子嗎?”

“你當然不是瞎子。”弦歌皮笑肉不笑,動作輕柔如薄紗,撫上他的眼,“不過,在你的眼裏,男女之間都是有著不可告人秘密的,天下風流第一人的淩悠揚。”

淩悠揚對這稱呼卻之不恭,眼睛魅惑地一挑,舒舒服服地躺下,將腦袋擱在弦歌大腿上,雙手環住她的纖腰,溫香軟玉。“我真是天底下最大方的丈夫,看著自己心愛的女人因別的男人而哭,竟然什麽都不能說?”他撩人地拋個媚眼,右手不規矩地覆上她的胸口,“呐,你都沒有愧疚的感覺?不覺得對不起我嗎?”

弦歌的笑容甜美如花,雙手覆上他的右手,緊緊握住,“愧疚倒是沒有,有的隻是煩惱和害怕,我真怕到了極東國後有一大幫子你以前的女人,到時候你納妾都忙不過來,想想就覺得煩。”

淩悠揚眨眼,笑了笑,“怎麽會?我說過吧,一輩子隻會有一個妻子,好不容易才娶到你,我珍惜都來不及。”

靠,這家夥怎麽從來都不按理出牌?剛才還在花言巧語地胡說八道,怎麽一小下子就擺出這麽正經的臉?弦歌感覺自己臉有點紅了,於是一把推開淩悠揚,鑽進馬車裏,“趕路,趕路,別廢話了。”

淩悠揚笑容滿麵地盯住她的背影,儒雅地作揖。黑色的額發在微風中飄蕩,嘴角勾出恰到好處的微笑。“遵命,夫人。”

陽光燦爛,又是一個豔陽好天氣。黃曆上說,今日宜嫁娶。

可惜,他們還沒到達京城,大隊人馬才剛剛跨進極東國的邊境小城。當地官員熱烈迎接,或者說,麵對淩悠揚這種驕縱任性出了名的皇子,他們不敢不熱情。

據說,以前這位七皇子曾有次出外遊玩,結果那地方的官員偏偏是個牛脾氣,不賣他這個皇子的賬,結果回到京城後,淩悠揚立刻告了那人一狀,玄崆帝為了安撫這個寶貝兒子,搞出一大堆名堂,居然真的降了那官員的職位。

住在最精致的屋子裏,睡在最豪華的床上。淩悠揚滿足地逸了一口氣,“娶個老婆真不容易啊,還長途跋涉的,男人不好當啊。”

有誰逼著你淩大爺娶老婆嗎?弦歌沒好氣,手指在桌子上麵跳來跳去,“那官員是不是太奉承你了?我跟你還沒成親,他居然讓我們兩個人住同一個房間?”幸好她後來嚴厲要求,兩個人總算分開住了,可淩悠揚這廝還是不要臉地窩到她床上來。

“唔,按我以前的性子,隻要帶女人來,肯定是住同一個房間的。”淩悠揚雙手枕在腦後,滿不在乎道。

居然還有臉說?弦歌心裏的疙瘩又冒出來,吸氣,呼氣,她讓自己很快就恢複正常。“淩悠揚,冷立就藏在我們的隊伍裏吧?你打算怎麽辦?”

“什麽怎麽辦?”淩悠揚裝傻充愣。

“他現在是逃犯的身份,若被人發現他藏在你著裏。嗬嗬,別怪我危言聳聽,小心你那龐大的計劃前功盡棄。”弦歌支著腦袋,眼珠子轉啊轉,“你想讓他一直待在你這邊?或者,你打算親手把他送進牢裏住段時間?”

沉默。淩悠揚發出“唔”的思考聲音,還是沉默。他斜眼瞟過去,望著弦歌的臉,“拜托,你很快就是我的王妃,說這種話別用這麽事不關己的態度!”

弦歌笑道,“我很忠貞的,到時候船若翻了,我會陪你一起淹死在海裏。無論如何,這世人已道我是極東國的七王妃了。”

淩悠揚的神色霎時間安靜下來,黑色的瞳孔像是匯聚了藍空中的彩虹,璀璨奪目。兩人間的氣氛很是微妙。他張口欲言,“你是說真……”話到一半,耳中卻響起了敲門聲,淩悠揚不滿地皺眉,居然敢打斷他說話?“進來!”

皇甫容推門而入,手上拿著一大疊香噴噴的信函,他走到淩悠揚麵前停下,各種香味混雜在一起,“殿下,這是城裏的各大花魁和一些大戶小戶人家的千金們送來的邀請函。”

弦歌一怔,然後好整以暇地瞅著他笑。

淩悠揚看著她的笑容極不順眼,從皇甫容手中一把扯下那疊信函,“邀請什麽?”

“知道殿下來了,她們都想邀您聚一聚。”

“嗬嗬,”弦歌輕笑出聲,聚一聚?她曖昧地眨眼,“這麽人多啊……悠揚,你千萬保重身體。”

淩悠揚的臉色似乎黑了黑。耍小孩子脾氣地把信函一扔,“不去!跟她們說我快要成親了,已經收心了。”

皇甫容的笑容一閃而逝,“殿下,相信您不會希望在這府邸門口看到一大群女人的。您不找她們,難道等著她們來找您?”

弦歌托著腦袋,笑得很可愛。

淩悠揚瞪她一眼,從床上跳下,向門外走去。走到門口,他突然又繞到銅鏡前,挑眉整理了一下衣冠,聳了聳衣襟,很大爺地跨步離開。

弦歌看著他走遠了,轉頭瞅著正欲離開的皇甫容,露齒一笑,“皇甫,你整天穿著女裝都不覺得別扭嗎?一般男人都會覺得恥……”最後那個“辱”字還未出口,弦歌就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急忙蒙住自己的嘴巴,抬眸不好意思地望去。

皇甫容麵無表情,似笑非笑,“我又不是男人,你以為會有那種驕傲嗎?”

弦歌垂下眼,盯住自己的手,“我不是有意的,我都快忘了那件事了。”是真的快忘了,說出口的時候才突然意識到。

皇甫容瞥她一眼,直接走了出去,“沒關係,反正我穿女裝也很漂亮。”

屋門被關上,弦歌重重地歎氣。隻有在安靜的一個人的時候,她才會滋生遠嫁他國的感覺。要阻止淩悠揚稱帝需要從長計議,她必須得先搞清楚他已經做到哪一步了,還有玄崆帝究竟有多寵愛他……不過,冷立倒是可以利用一番。弦歌站起身,向下人的住處走去。

臉被塗得黑漆漆的,普通的衣服,腦袋始終半垂著。冷立低下的眼眸瞥到眼前多了一雙腳,他緩緩抬眸,意外看到弦歌站在麵前,“你找我?”

周圍沒什麽人,後院裏很安靜。弦歌點頭,也不再避諱,“我來是想問問你,打算跟在這隊伍裏多久?”

冷立淡淡道,“怎麽?我們未來的七王妃要幫自己的夫君趕人?”

弦歌道,“你打算做什麽?難不成到京城去自投羅網?若你會我們造成麻煩,我為什麽要留你在隊伍裏?”

冷立像聽到什麽笑話似的,嘴角一勾,“麻煩?若要說麻煩,你符弦歌才是最大的麻煩吧?真不知七殿下怎麽會娶你的,最後竟會娶一個心懷帛測的女人?”頓了頓,他目光爍爍地盯住她,“符弦歌,你嫁過來是為了什麽?”

弦歌笑笑,不置可否,“你這是在關心我?還是在關心我夫君?”

“我關心極東國。”冷立信誓旦旦,“符弦歌,我不信任你!”

弦歌有趣地望著他,眼神噙笑,“果然是個精忠報國的好將軍。”真巧,她也不信任他,“你是為了洗刷自己的冤屈吧?跟在淩悠揚身邊會有收獲嗎?”

“我想入京,混在隊伍裏比較方便行動,放心,不會拖累你們。”冷立譏嘲地望著她,“一到京城我就馬上離開,如果你有要求,我現在離開也可以。”

她才不關心他什麽時候離開,她關心的是他識破淩悠揚的假麵具。弦歌微笑,“冷立,你隻知道陷害你的那人在你軍營裏,其他的並沒有頭緒吧?”

冷立目光一閃,“七王妃願意指點一二嗎?”

弦歌攤手,一臉無辜,“其實我也沒什麽頭緒,不過,當日能潛進悠揚的帳篷,神不知鬼不覺地留下這信,我想,那人至少是個高手。”

冷立目光凝固,若有所思地點頭,“的確。”

“喂,你們兩位討論什麽?臉色真嚴肅。”不遠處傳來熟悉的吊兒郎當的聲音,弦歌聞聲霍然一驚,身體有瞬間的僵硬。他不是離開了嗎?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或者,他根本就沒有離開過?

冷立抱拳,“七殿下。”

淩悠揚笑著走到弦歌身旁,拍了拍她的肩膀,“聊什麽呢?”

弦歌望著他,“隨便聊聊。你呢?你不是見你的美人去了嗎?動作太快了吧?”

“家裏有著美嬌娘,我心思都在你身上,所讓皇甫幫我把那群女人都打發了。”淩悠揚笑眯眯,目光溫柔,“放心,我不會讓她們來打擾你的,絕對可以處理妥當。”

冷立的視線在他們兩人溜了幾圈,低聲道,“七殿下,感謝您這幾日的相助,為了不給您添麻煩,在下還是在這裏和您分別。他日若能沉冤昭雪,一定當門道謝。”

“你決定就好。”淩悠揚漫不經心。

冷立是個行動派,說走就走。空蕩蕩的後院隻剩他們兩個人。弦歌覺得自己的身體有點僵,轉身就想離開。淩悠揚凝視她,淺笑道,“你剛才和冷立聊什麽呢?”

“也沒什麽。”弦歌深呼吸,轉眸望他,“隻是看他挺可憐的,想給他點提示。”

淩悠揚抬眉,搖頭笑出聲來,“你太小看冷立了。”他沉默好長一段時間,走到弦歌身旁在她臉上捏了一把,“不過這樣也好,我的王妃夠聰明,至少能夠自我保護,不是嗎?”

弦歌望著他,不說話。

淩悠揚跨步離開。

“你剛才沒出去是故意的?你在監視我?”

淩悠揚停下腳步,唇邊逸出輕笑,“你多心了。”他回頭,黑眸深不見底,“隻是想到自己的妻子和別的男人單獨在一起,本王很是擔心,有點吃醋而已。”

吃醋?相信他就有鬼!

“弦歌,你自己把握分寸。”淩悠揚就身旁的樹上摘下一朵花,回頭幾步,溫柔地插在她發際,神色如危險莫測的漩渦,“我這種男人你要懂得珍惜啊。”似真似假的一句話,他在她頰邊輕輕一吻,留下驚詫的弦歌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