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敢動我的人

在男人最後要顫抖著衝刺的時候,有聲音從五月背後傳來。

“五月?”

柔弱的男聲,柔弱的氣息,不確定的聲調。五月轉身就看見一個身體單薄得仿佛要被吹走的少年,怯生生地從一棵大樹的枝幹後探出頭來。他眼睛掩藏在長長的劉海下,薄薄的嘴唇抿得緊緊的,整個腦袋都垂得很低,若不是那身價值不菲的禮服,恐怕會讓人誤會是哪裏混進來的小乞丐。

“你……你是五月嗎?”他又問道。

五月歪著腦袋辨認他,看不清後上前一步,卻沒料到嚇得他一聲驚呼,弄得林中的那位男人猛瀉而出,差點下半輩子幸福就毀在這聲音中。

兩個人匆匆拉起衣服從林中出來,與少年擦身而過的時候,他們眼神凶惡,驚得那少年轉身就要拉著五月逃走。

欲逃的少年則被五月拉住了手,他沒料到五月居然這麽大力氣,手腕被她拉住簡直像是被一隻鐵鉗緊緊地卡住了。他眼底劃過一抹驚異,趕緊雙手把住五月的手使勁掙紮。

“我是五月,你是誰?要帶我去哪?”五月不明白少年的行為,如果是因為那兩人受驚,可對方已經離開了,還需要逃嗎?

“我……我是尹九。”少年揚起頭,露出一張雌雄莫辨的漂亮的臉,他笑得有些羞澀,卻美得晃眼。

上次在光輝大廈見到的杜梟是半遮麵的風華絕代,可本身的男人氣場十足,甚至帶著隱約的邪氣和霸道。但尹九卻漂亮得有些過了,如果不是喉間那青澀的喉結,恐怕就他那膚若凝脂,眉眼泛著秋波的美態,難免讓人誤會成是哪家的大小姐。

這樣的少年,在五月接收的原主人記憶裏,隻有那麽一人。

尹家嫡係的大少爺,現任家主唯一的兒子。

作為在人類空間擁有大量財富的十大財團之一,尹家嫡係旁係人數眾多,但到了尹九這代卻不知道為何,嫡係僅剩他一名男子。

而且不管是一母所生,還是姑表親戚,他隻有姐妹,沒有兄弟。

這樣的尹九,唯一交好的男性朋友,隻有韓峰。

連帶整天跟在韓峰身邊的五月,也成了尹九唯一認識的親戚以外的女性。

這也造成了尹九的母親對五月極度不滿,在得知五月重傷之後,立即派人送錢來要求五月與自己兒子斷了往來。

五月從接收的記憶裏,感受到原主人並不喜歡尹九,嫌棄他太過女氣,雖不至於嘲笑,也是從心裏看不起的。

一個男人,連說話都不敢大聲,姐妹和母親都極度強勢,造成他從小性子就唯唯諾諾,軟弱至極。這樣的人,從來不知道自我為何物,也不知道活著是為什麽,就算家世再好,他未來能有什麽用。

見五月似乎盯著自己發呆,尹九臉頰飛起一抹紅霞,聲音比起平時多了幾分興奮,甚至有些緊張:“你是來看我的嗎?”

“不是。”五月再次打量他一番,直接pass掉,這個人類是男人沒錯,不過太過柔弱了,她實在沒興趣多與他交流。據她對他的身體表象判斷,他恐怕活不過一個月了。

“你一直沒有回我的通訊,是還在生我的氣嗎?你出事的時候,我沒來得及幫你……五月,等等,你聽我解釋!”

尹九追著五月,一路小跑,可前麵的女孩根本不會回頭看他,放開他的手後,徑直離開。

果然,她是生氣了啊。

少年停住腳步,垂首沮喪。

母親的行為,他多少是知道的,也知道錢被五月診所的那個老頭給退了回來。他其實不會違逆母親的意思,隻是希望在自己結婚之前,能真正的去喜歡一個人,哪怕對方不理他,也心甘情願。

那種感情,如久旱之後迎來的甘泉,哪怕泉水劇毒,也甘之如飴。

其實有時候看見韓峰和她沒心沒肺的在一起,他是既羨慕又抱怨的。

他是沒有那樣的機會,可韓峰卻不知道珍惜。

可惜,她最終還是與自己疏遠了。

尹九知道,自己活了十六年就被折磨了十六年。

從小身邊對他別有用心的女人太多,自己被害過無數次,弄得現在,已經不可能與親戚之外的女人有多少交集,五月這一走,恐怕他的人生再無別的多少樂趣了。

沮喪之時,突然聽見少女的詢問:“呐,你在哭嗎?”

尹九抬頭,眼角還掛著兩行淚痕,他下意識地一抹,觸手竟是一片濕潤。頓時更覺得羞愧無比,又被她看見自己哭了。

他當即落荒而逃,速度快得五月都追不上。

很難想象,那麽一個虛弱得隨時會生命終止的身體,居然還有這麽驚人的爆發力。

五月本來對尹九沒有興趣,可見到男生女相,還哭得梨花帶雨,她又起了探尋的念頭,人類分陰陽雌雄,男人陽剛,女人陰柔,兩者互相吸引,產生愛。那麽男人陰柔的話,還會和相同陰柔的女人產生感情嗎?

同性的愛,也是非常奇妙的。

可尹九不知道五月心裏的念頭,見她一直追著自己,更加賣力的狂奔,兩人一前一後,直接衝進了正式會場所在。

五月現在的身體,還沒有得到那塊能量礦的錘煉,但這次為救沐鈞,反而讓**金屬與身體契合更加緊密,也讓她行動更為迅速。

她與尹九一前一後的進來,保鏢不知道兩人關係,沒有阻攔,隻是警惕的站在一邊,身體繃得筆直,隨時可以出手。

現在,尹九是跑不動了,一下栽倒在地,氣喘籲籲,摔得極其狼狽。

五月在他身邊蹲下,瑩藍色的眼睛亮的仿佛天空的星辰,她歪著腦袋,繼續執著剛才的問題:“你在哭?”

“我……我……”尹九眸光流轉,星目半掩,羞急得說不出句完整的話來。

就在這時,尹九視線瞟到一個孤高絕豔的影子,身體不由自主地縮了縮,努力爬起來想逃,可還是被眼尖的對方給發現了。

“五月……”

尹九緊緊地抓住五月的衣角,害怕得直想往她懷裏鑽。

五月不明所以,那個人影已經和其他幾人走了過來。

一隻白皙纖長的素手從上探下來,略帶疏離的漠然女聲道:“九弟,起來,趴在地上成什麽樣子?”

尹九沒動,甚至指甲都陷入手掌裏。

“起來。”女聲已經有些不悅。

那隻素手橫在五月麵前,根本無視這裏還有個女孩,直接將五月撥向旁邊。

旁人或許就躲讓了,可五月沒有動,反而抬頭看向身邊的人。

她年紀看起來約莫三十左右,身材凹凸有致,秀眉斜挑,鳳眼狹長,是個充滿了男人英氣的高挑女人,盤發高束,發間是簡單精致的頭飾,簡單而大方的著裝沒有讓她顯得單調,反而貴氣十足。

與五月視線對上,那女人鼻間發出聲冷哼,聲調依舊不平不淡,視線卻充滿壓迫與逼視:“這位小姐,我和弟弟說話,請到一邊去。”

“他不喜歡你。”五月道。

女人頓時皺眉,臉色垮了下來:“這是我們家的事。來人,把少爺拉起來。”

幾名保鏢得令,麵無表情的走過來。

“五月!她又要把我關起來,我不回去,我不要再回去!”尹九突然死死抱住了五月的腰,尖銳地叫喊起來。

關起來?那不是見不到了?

五月看著對麵的女人,問道:“你要關他多久?”

“那是我家的事。”女人不悅地道,“我再說最後一次,請不要幹涉,否則這裏不再歡迎你。”

“如果你關他一個月,到時候他死了,我就沒有機會看見他。”

五月此話一出,在場幾人都變了臉色。

尹九首先反應過來,也不抱著五月了,趕緊爬起來,麵如死灰的伸手攔在五月麵前,聲音顫抖:“露姐姐,五月她不是故意的,你不要和她計較,我馬上帶她走,馬上!我一定不再亂跑,你不要生她的氣!”

身為尹九的大姐,尹露這輩子,最恨有人咒她的家人出事,在她三十多年的生命中,已經目睹了無數場的刺殺與算計。利益就像有種魔咒,可以催殺掉無數的生命。

可本來黑著臉的尹露,在見到弟弟第一次對外人挺身而出,雖然膽怯,卻用單薄的手臂攔在她與五月之間,她眼底的神色變得有些複雜起來。

“嗬嗬,”尹露身邊的一個西裝革履的斯文男子輕笑道,“看來露露這個小弟的朋友,很是直爽啊!”

“閉嘴!”尹露輕嗬了一聲,卻不料那名男子卻如蛇一般纏上來,以擁有者的姿態攬住尹露的腰。

她從未被男人如此靠近過,身體一陣顫栗,作勢要推,卻被他埋在耳邊低語。

“我們可是剛剛確定了婚約,你打算違背組織的意願?”

“露姐姐?”

尹九見到尹露如此沉默的模樣,還是第一次,她高傲英氣的臉上,仿佛密布愁雲,久久不曾化開。

那名男子臉上則帶起滿足的笑意,手指不安分地在尹露腰間遊走,視線卻落在五月身上反複打量。如果尹露如一朵嬌豔欲滴的怒放玫瑰,那名五月就是那清晨含苞待放的鮮嫩花朵,讓人幾欲采摘。這個小姑娘看著眼生得很,看來不是什麽知名家族的後代,所以……

“小九,帶你朋友去內室喝喝茶,既然來了,你怎麽也得盡地主之誼吧?”

男子說的冠冕堂皇,而尹露聽到“內室”一詞卻陡然變了臉色。

她沒有忘記半個小時前裏麵發生的事情,男人如野獸般的掠奪讓她心驚。他的唇舌仿佛還遊走在她肌膚的每一寸地方,他刺入她身體的無情,也隨著他的緩急出入而澆滅她對男人最後一絲憧憬和幻想。

可她萬萬沒料到對方竟然如此恬不知恥的當著自己的麵,開始物色下一個對象!

“明曉!”

“嗬嗬,露露,小九身體看起來又不好了,你不帶他去看看醫生?”明曉仿佛看不見尹露的表情一樣,眼睛不住地在五月身上掃視。

這樣鮮嫩的雛兒,恐怕還不知道男人的滋味吧?不知道去了床上,是否也會如看起來這般銷魂?

“你要對她做什麽?”明明該生五月口無遮攔的氣,可想到弟弟護著五月那一幕,尹露內心深處最柔軟的一處地方被觸動了,現在眼見明曉別有意圖,她居然不由自主地站在五月一邊。

“我能做什麽?”明曉笑得很斯文,“幫小九好好招待她一下。”

尹露狠狠瞪了明曉一眼,沒有理會他的話,轉頭對五月道:“你叫五月對吧?和誰一起來的,先回去。”

明曉身形一動,攔在尹露麵前:“露露,這小姑娘看也是和小九一起的,你現在讓她一個人走,豈不是顯得我們尹家沒待客之道?”

都是些歪理,明曉說得卻是冠冕堂皇。他心裏對尹露底氣十足,要知道他兄長明義剛剛幫助赤煉組織解決了個大麻煩,功勞不小,連帶他們明家的地位也上升不少,和尹家聯姻的事情早是案板上的事,他可不擔心尹露會拒絕他或者私自逃離。

所以,正式結婚前,再玩玩豈不是更好。

“露姐姐?”尹九注意到大姐的古怪,試探著上前幾步,卻被尹露沉默的一把拉住。

明曉見尹露沉默,頓時更加肆無忌憚地向五月靠近。

“你是誰?”五月對此人完全沒興趣,甚至有些排斥,她瑩藍色的眼眸凝著一絲自己都沒察覺到的不耐,如果明曉再靠近,她恐怕會直接出手殺掉這個人類。

單純的,隻是不喜歡。

明曉根本不知道危險靠近,掛著溫文爾雅的笑意,伸手去拉五月:“這位小姐,既然小九沒空陪你,就跟我……”

他還沒說完話,就被身後一隻手拎起衣領,他驚慌轉身,沒看清怎麽回事,又是結實的一拳狠狠揍在肚腹,身體受力向後飛去,在三米遠處才重重落在地上!

四肢著地的疼痛隻是火辣辣的,而肚腹受的那一拳卻痛得他差點把吃進胃裏的所有東西吐出來!

五月不出意外的落入了個熟悉的懷抱,她仰頭,看著沐鈞近在咫尺的清俊側麵,又是一種古怪陌生的感覺襲上心頭。

“沐鈞。”她低聲叫了聲他的名字。

“待會我要好好收拾你。”沐鈞摸了摸五月的腦袋,眸色一沉,低聲道。

他聲音平靜,語氣卻有些咬牙切齒。轉身就不見她人,這丫頭什麽時候變得這麽滑頭,連帶身邊跟著的保鏢都能輕易甩掉?

幸好,沒什麽意外。

“是誰?到底是誰?!”明曉還是第一次被人正麵揍飛,臉上一貫的斯文再也掛不住,麵目變得猙獰。

他身邊負責保鏢的黑衣人剛剛本來要阻止,一動立即被更多的一群陌生的黑衣人給攔住,隻能眼睜睜地看著沐鈞動手。

“我的人你也敢動?”沐鈞淡淡地掃了明曉,他眼中看不到任何怒意或是暴虐的衝動,有的隻有冰寒的冷靜。仿佛剛剛揍飛的不是一個人,隻是一件毫無價值的東西而已。

聽到“我的人”這句,尹家的姐弟倆都不約而同的露出複雜的神情,尹露掃了自家弟弟一眼,帶著幾分惋惜,而尹九則蒼白了臉,滿眼震驚。

他的人?他的?五月是別的男人的?!

“是你!你敢打我!”

明曉終於看清是誰出手,激怒之下,爬起來衝到沐鈞麵前,還未還手,又被一記重擊從脖頸後敲下,他雙腿一軟,摔在沐鈞和五月腳步。

沐鈞一腳踩在明曉臉上,腳尖還緩緩轉動一圈。他看也沒看對方的表情,嘴角勾著一絲冷笑,視線掃過一圈:“血口噴人也要看對象,誰看見我打你了?”

他這是典型的欺負了人還要反咬人一口,這可不僅打了,而且是二次!

明曉的臉被踩得無比扭曲,卻痛得直不起身,被沐鈞這麽一問,更加心火上湧,鮮血湧到嘴邊,差點噴出!

而沐鈞此話一出,立即有好事者欲出頭,那些好事者卻被旁人拉住。

能帶保鏢護衛進入這個地方的,都不是普通人,看著那些煞神一般站在旁邊的黑衣人,冰冷剛毅,似乎誰有動作就會如他們的主子一般,不顧一切滅殺對方,因此誰也不想冒險得罪這個不知身份的青年。

這裏多數都是做生意的人,心裏精明得很,主人沒發話,他們何必多此一舉?

於是眾人出奇的態度一致,皆保持沉默。

而作為主人的尹露,淡淡地看著沐鈞,挑眉道:“如果我沒記錯,這是我尹家的聚會,你看起來麵生,不像是我們的客人。”

她沒有正麵回答沐鈞的話,反而旁敲側引來質疑沐鈞的身份。

卻不料沐鈞真的點頭笑道:“對,我不是客人。”

尹露目光一沉,卻聽沐鈞又道:“不過,我聽說尹家大小姐今日要宣布婚事,於是特地過來送禮,以三號診所的名義。”

三號診所,一個非常簡單的名字,卻有著不同尋常的意義。

至少眾人眼底的震驚說明了一切,而尹露本來淡漠如冰的表情,居然變得豐富,眼神炙熱地盯著沐鈞,神情十分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