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左右為難

碧波連天的大海就在眼前,身邊環繞的卻是翠綠蒼勁的竹林,淡淡的鹹濕海氣,和著清新的竹葉幽香,說有多奇怪,就有多奇怪。真不知道,慕容舒清是怎麽在這海邊種植竹林的,在這一點上,她不得不佩服她。

西烈月平躺在竹林間的長竹榻上,看著頭頂被日光照得閃閃發亮的竹葉,一臉苦惱地言道:“你說,我是讓她們死還是讓她們活呢?”死了一了百了,沒人在背後給她放冷箭,製造麻煩;不死能給她增加很多樂趣,母皇也會比較開心。那到底是死還是不死呢?西烈月又歎了一口氣,無奈地說道:“我想了十年還沒有想清楚。”

她說了半天,身後連個回應都沒有,就好像她在自言自語一樣。西烈月懶懶地撐起頭,側躺著對身後專心泡茶的人嚷道:“喂,你說話啊。”

慕容舒清專心致誌地將用心炮製的龍誕新茶輕輕放入紅泥小火爐上正沸著濃香酒氣的茶壺中,慢慢攪拌著。她發現這樣煮出來的茶,味道獨特,別有一番風味。酒香的甘醇盡數被茶葉吸收,卻沒有酒味,茶葉的微澀也被濃鬱的酒香蓋過,細細品來,足以讓人心曠神怡。

對於西烈月的無病呻吟,慕容舒清也回答得漫不經心,笑道:“你都已經想了十年,還需要問我嗎?”身在帝王之家,她算是幸運的了,隻有一個姐姐一個妹妹有資格和她爭皇位,若是換在其他國家,隻怕就不止兩個,二十個都有可能。再說,她還有機會思考十年,可見那兩個人連對手也算不上,她這不是無病呻吟是什麽?

說了等於沒說,西烈月重新倒回竹榻之上,悻悻地說道:“就是因為想了十年,什麽都想過了、想透了,現在我需要一點兒衝動,下一個決定。”

西烈月才說完,一隻握成拳的手便在她眼前晃了晃。隻見慕容舒清站在她身邊,將拳頭伸到她麵前。西烈月坐直身子,看著慕容舒清笑著晃晃手,挑了挑眉道:“抽簽?”

慕容舒清點點頭,笑道:“這裏有兩根細竹枝,你要是抽中長的,她們就死;你要是抽中短的,她們就活。這樣夠刺激了吧?”

確實夠刺激!西烈月顯得有些興奮地擊掌笑道:“好主意。”既然她自己不想做決定,那就讓老天爺來決定好了。

沒有多想,西烈月自舒清手中抽出一根竹枝。

拿在手裏一看,竹枝有半根手指長,西烈月搖晃著手中的竹枝,撇了撇嘴,說道:“短的?那就是要她們活咯。”

慕容舒清笑而不答,起身回到小炭爐前,慢慢攪著她的茶。

西烈月看看手裏的竹枝,再看看慕容舒清閑適的背影,她一向不管她朝中的事情,今天怎麽會這麽爽快地給她出主意,難不成……

西烈月起身走到慕容舒清身邊,接過她剛剛盛上來的一杯新茶,抓住那隻一直沒有張開的手,揶揄道:“我猜,你手裏另一根竹枝和這根一樣長。”

“是的。”慕容舒清也沒有否認,輕輕張開手掌,裏麵是一枝與西烈月手中一模一樣的竹枝。輕輕翻轉手掌,竹枝飄然落地。慕容舒清一邊為自己再盛上一杯茶,一邊淡淡地回道:“這樣可長可短的長度,你沒有對比另一枝,第一感覺就是短的,可見,你想她們活著。”

西烈月好笑地搖搖頭,說道:“你可不可以不要這麽冷靜?軒轅逸沒能讓你意亂情迷,變得笨一點兒嗎?”

慕容舒清可不打算回答她這個無聊的問題,有人證明過愛情會降低人的智商嗎?

西烈月握著手中微燙的酒,訕訕笑道:“罷了,反正也和她們玩了十來年,一下子要是沒了,也甚是無趣。”

讓她們活著,確實是她的心意,隻是若以一國之君的立場,很多事,是需要取舍的。現在國家太平,她們的小把戲,她是不放在心上的,就怕時日一長,國家危難之時,她們再來作亂,她可能就無暇抵擋了。所以,她想過一勞永逸地解決問題,隻是現在看來,既然她還是顧念親情的,就不妨再留她們幾年吧。

品著手中茶溫合適的新茶,西烈月不得不說,慕容舒清這個煮法還真是別出心裁,喝下之後,沁人心脾,口齒留香。飲完杯中之物,西烈月一邊將茶杯遞到慕容舒清麵前,一邊說道:“對了,下月十五,是我的登基大典,你要來!”

不出她所料,聽了她的話,慕容舒清的背脊一僵,有氣無力地問道:“不能打個商量?”難道她這一輩子都難逃這些霸道之人的糾纏?軒轅逸是這樣,西烈月也是這樣,她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不行!”西烈月的回答徹底熄滅了慕容舒清的“奢望”。她漫不經心地打量著這處清幽雅致的竹林,又繞著一株已有手臂粗細的竹子走了一圈,才對著慕容舒清散漫地說道:“你不來,我就把大典搬到你這海邊竹樓來舉行,你說是不是會很有趣?”

一點兒也沒有趣!慕容舒清將茶從炭爐上移開,對於西烈月的話不理不睬。她總結出一條經驗,就是對西烈月和軒轅逸這種人,不管他們說什麽,都不要跟他們辯駁,因為那是白費力氣。

這時,竹林外飛身閃進一抹嫣紅身影,隨之響起一陣清亮的女聲,“主子,女皇陛下傳您到禦書房。”

西烈月輕輕點頭,踏出了兩步,又折了回來,拍著慕容舒清的肩膀,在她耳邊小聲說道:“你別忘了下月十五,一定要到!”慕容舒清是她第一個引為知己的人,在她登基的時候,她希望她能到場。

肩上的力度讓慕容舒清苦笑不已,“盡量……”登基可以說是西烈月人生中最重要的時刻,她又怎麽會不知道,看來這次她是非去不可了。

西烈月收回手,不再說什麽,她懂她,她說這樣的話就表示一定會去的。

一藍一紅兩抹倩影飛快掠過竹林,慕容舒清拿起茶壺,起身走回身後不遠處的竹屋。當腳下踩上那根細小的竹枝時,慕容舒清停頓了一下,雖然她不願意看見西烈月為了皇位而姐妹相殘,可是今日不殺她們,日後,是否會為西烈月帶來致命的傷害呢?

希望,她今天的決定是對的。

西烈月剛踏進宮門,一個紫衣奴仆已經等在宮門口,見到她,立刻屈膝跪下,畢恭畢敬地說道:“昇王,齊君讓您到齊風閑虛去一趟。”

西烈月看了他一眼,見是父親身邊親近的仆人,便揮揮衣袖,不在意地回道:“知道了。本王現在要去禦書房見母皇,一會兒就過去。”

“是。”奴仆行禮之後,才悄然起身,緩緩向後退去。這宮裏誰都知道,昇王一向隨心所欲,有時可以不講究規矩,有時卻可以隻因為看人不順眼,就將人逐出宮去,甚至連命都有可能丟了。所以,小心駛得萬年船,還是恭敬一點保險。再說,昇王很快就會是一國之君了,更是懈怠不得。

看他小心翼翼,退了幾步就像見了鬼一般趕快逃走的樣子,西烈月覺得有些好笑,看來五年前的那件事,讓他們留下的心理陰影還真是不小。當年若不是皇姐派人接近她,在她對他寵愛之極時出賣她,讓她差點沒命,她也不會一氣之下,將他容顏盡毀,逐出京城。結果這件事以訛傳訛,衍變成她因為侍郎做錯了一些小事,就將他毀容逐府。不過她從不屑於解釋這些,他們把她看作無情之人,那是再好不過了。

芪焰在心裏歎了一口氣,真為主子抱不平。雖然主子五年來還是一樣的飛揚跋扈桀驁不馴,侍郎也為數不少,可是主子看他們的眼神裏,再也沒有了看他時的專注和愛憐。看來他是真的傷了主子的心了,即便是當時重傷之下,主子仍舍不得殺了他。

西烈月微微閉了下雙眼,她不想再想起那些讓人痛心的過去,既然是過去的事,那就讓它過去吧。他已經再也沒有機會傷害她了。

睜開眼,西烈月笑著對芪焰說道:“焰,我似乎變得搶手起來了。”她就要繼位,估計母皇和父君都擔心她會對其他兩個皇女痛下殺手,但要怪隻能怪她們的小動作太頻繁了。

芪焰點頭,靈動的眼睛裏,滿是俏皮。她嫣然笑道:“是啊,隻怕主子還要煩不少時候。”

是嗎?那就讓她們多擔心一段時日吧。西烈月淺淺地勾起唇角,對芪焰說道:“待會兒我去見母皇,你傳木鈺到王府等我。”她隻說不殺她們,可沒說不給她們一點兒教訓,不然讓她們有空破壞她的登基大典就不好玩了。

看主子笑成這樣,估計是有了新的計策了。芪焰爽利地回道:“是。”說完幾個起躍就出了宮門。西烈月微微挑眉,她好像不是很莽撞吧?軒轅逸整天調侃她說有什麽主子,就會有什麽奴才,或許,她應該讓芪焰到慕容舒清身邊待一段時間。

西烈月悠哉地踏入禦書房,半跪著行禮道:“參見母皇。”

西烈傾華心裏甚是驕傲地看著這個越發意氣風發的女兒。海域在曆代女皇的苦心經營下,也算是百姓安居,太平無事。當年,她選擇齊峙,也是希望能孕育一個溫厚平和、勤政愛民的女皇人選,不需要她有什麽大作為,隻要能守住這個國家就可以了。誰知道,齊峙性格溫和,這女兒卻是強勢霸氣。雖然與當初的設想大相徑庭,但她還是為有這麽一個才華出眾、卓越不凡的女兒而感到驕傲。

微笑著抬手,西烈傾華笑道:“平身。月兒,你過來。”

西烈月依言走到西烈傾華身邊,西烈傾華將手中的畫卷轉向西烈月,問道:“你看這幅賀壽圖畫得怎麽樣?”

賀壽圖?畫得很是傳神。西烈月輕笑,果然和她想的相去不遠,西烈月不動聲色,點頭回道:“很好。”

西烈傾華看她沒有繼續說下去的意思,便將畫卷平放在書桌之上,問道:“好在哪裏?”

西烈月懶懶地再次看向畫卷,用手輕輕地撫摸著卷軸的梨花木,迎上西烈傾華緊盯著她的雙眼,低低笑道:“好在母慈子孝、一家和氣的意境。”

“朕也是這麽覺得。”西烈傾華說完,輕推畫卷的一端,畫卷慢慢合上。西烈傾華在龍椅上坐下,一雙隱含精光的眼始終不離西烈月,口中卻輕柔地笑道:“就不知道朕有沒有這樣的福氣。”

母皇是害怕她要了她們的命嗎?這麽多年了,她們可是每時每刻都想要她的命啊。雖然在竹林時,西烈月心中就有了答案,但她仍是語帶含糊地笑道:“母皇洪福齊天,自然是會兒孫滿堂的。”

對於她的回答,西烈傾華倒有些趣味地笑道:“是嗎?”

西烈月在一旁的側椅上坐下,言之鑿鑿地回道:“當然。”她隻說會兒孫滿堂,可不一定是哪個兒孫哦。

兩人眼光相會,西烈月不避不閃,十分坦然地麵對西烈傾華的審視。良久,西烈傾華收回視線,有些無奈地搖搖頭。有時候,有一個太過出色的女兒,不知道是幸還是不幸,這事看來今天又隻能作罷了。

西烈傾華歎了口氣,問道:“你下月就要即位了,後宮之主卻還沒有明確,你有什麽打算?”這後位的選擇,對於將來她執政,可以說是至關重要的一環,以西烈月的聰穎不可能不知道這一點,遲遲不定,是她另有打算?

西烈月不著痕跡地看了龍椅後的絲簾一眼,回道:“就從丞相侄兒惜君、大將軍的兒子熾君中選一個吧,母皇看哪個好就哪個,我無所謂。”

無所謂?好個無所謂,她倒是把這個難題丟給她了。揮揮手,西烈傾華說道:“朕知道了,你退下吧。”

“是。”西烈月微微躬身,出了禦書房,相較於前麵的閑庭信步,往齊風閑虛的步伐倒是略有些急促。

再次將書桌上的賀壽圖展開,西烈傾華一邊看著,一邊幽幽歎道:“悠苒,今天皇兒很不一樣。”以往隻要她提及以後如何對待兩個皇女的問題,月兒總是會微微皺眉,百般推托,不願詳談,今日卻是顯得豁達大度,看來她是有了決定了。

自簾帳之後,走出一個三十多歲的紫衣女子,麵容瑰麗,氣質出眾,自有一股豁達之氣,此人正是當朝丞相季悠苒。顯然,她也看出了端倪。走至西烈傾華身後,季悠苒拱手笑道:“是,這樣不也正好合了陛下的心意?兩位皇女安全無憂。”

“是不是真的無憂還不一定。”西烈傾華臉上未見喜色,月兒確實是有了決定,但是這個決定是什麽,還未能明確,以月兒的性格,一切都未可知。西烈傾華想了想,問道:“月兒最近有什麽特別的舉動嗎?或者結識了什麽人?”

季悠苒思索了一會兒,回道:“有。幾個月前昇王特意放行進入海域的女子,一直住在海邊的竹林裏,昇王幾乎每半個月都要到她那兒一次。”

“知道是什麽人嗎?”女子?月兒對她何以要特意放行呢?

說起這個女子,季悠苒也顯出頗為感興趣的樣子,笑道:“隻知道叫舒清,臣曾經派人觀察過她,她幾乎足不出戶,也不與人來往,與她同住的,隻有一名男子。”她還親自到竹林看過,確實是一處清幽雅致的所在。

“舒清……”西烈傾華低喃著,這樣一個身份不明的人出現在海域,並不是一件好事。而且,顯然她似乎或多或少地能夠左右月兒的決定。西烈傾華神情肅然地說道:“既然她不是海域人,就派人去查,一定要知道她是什麽人。”

“是。”

齊風閑虛的布置,花費了齊峙很多心思,也足見女皇對他的寵愛。海域各地的珊瑚,或紅或黃,或藍或綠,都是千金難求、難得一見的珍品。但在這裏,卻應有盡有,可以大飽眼福。整個宮殿仿佛海底世界一般景色奇幻。每次進來,西烈月都忍不住要駐足觀賞一會兒。雖然這其中有很多珊瑚是她找回來的,但是在父親的巧手擺設下,倒是別有一番風味。

西烈月正在看一簇惹眼的嫣紅多重珊瑚,似乎是新添置的,紅得極為耀眼。細看之下,卻驀然發現,齊峙竟就在珊瑚後麵擺弄著。西烈月掠過珊瑚,一手環上齊峙的腰,像是撒嬌卻又略顯輕佻地笑道:“父君。”

她的忽然出現,還有那隻毛手,讓齊峙嚇了一跳。看到眼前放大的笑臉,齊峙忍不住拍下她的爪子,哼道:“沒個正經。”

西烈月不以為意地收回手,看她這個終日高雅的父君變臉,是她來齊風閑虛的樂趣之一。

才站定,身邊便響起一道微沉而略帶磁性的男聲,“參見昇王。”

西烈月回頭,眼裏滿是興致,“青桐也在。”

齊青桐是父親的姐姐、現任禮部尚書齊櫻的次子,算起來,還是她的表弟。她這個表弟,在海域可是大大有名,修之離開之後,他和丞相親侄季惜抒並稱為傾城公子。惜抒精通音律,棋藝卓絕;青桐則是書畫詩詞,無一不精。隻是惜抒性情隨和,待人接物尚算謙衝;青桐卻有些孤傲,很少理會旁人。

今天青桐會出現在這兒,怕是她父親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的結果吧。

收了笑意,西烈月看了看青桐,對著齊峙問道:“您找我所為何事?”

未等齊峙說話,青桐微一躬身,說道:“昇王與齊君有事相商,青桐就先行告退了。”就在他要轉身離去之時,西烈月卻輕輕抬手,攔住了他的去路,似笑非笑地說道:“等一等,說不定父親要說的事和青桐有關呢?你何必急著走。”

“是啊,青桐不必走。”齊峙將青桐又拉了回來,三人在花園裏坐下,齊峙對著西烈月說道:“我想和你談的,是青桐的終身大事。”

終身大事?西烈月挑挑眉,看青桐臉色已經明顯有些暗沉,她卻仍是繼續調侃道:“莫不是您想將青桐許給我?”

“胡鬧,瞎說什麽!”月兒在處理國事上冷靜沉穩,怎麽到了其他事情上,就這樣喜歡兒戲,真不知道拿她怎麽辦。歎了一口氣,齊峙說道:“我是讓你給青桐找一個好人家。”

終於,青桐站了起來,冷冷地說道:“齊君,我……”可惜,話還沒說完,就被齊峙拉著坐下,說道:“放心,我會為你做主的。”這事可不是兒戲,關係到他一生的幸福。想到這,齊峙又交代道:“月兒,千萬不能找像你這樣的。”

像她?西烈月搖搖頭,聲音輕柔,卻一字一句地說道:“是千萬不能像西烈淩一樣的吧。”自從西烈淩上次看見青桐之後,驚為天人,就纏上他了。隻可惜,她這個妹妹,性格潑辣刁蠻,而且侍郎眾多,青桐又怎麽會喜歡。齊大人定是被西烈淩煩得招架不住了,才找父親幫忙的吧。

瞪了她一眼,齊峙說道:“知道還不快想辦法?”青桐若是許了西烈淩,這輩子也就完了。

西烈月一手撐著下巴,一雙眼睛在青桐身上轉了又轉,她要看看青桐還能忍多久。最後,她有些輕佻地握著青桐的手,嘖嘖笑道:“青桐才貌雙全,要選妻主,哪能馬虎?總要容我慢慢篩選吧。”

青桐忍無可忍,甩開西烈月的手,臉上麵無表情,聲音也冰冷之極,“青桐的事情,不敢勞煩齊君、昇王費心。家中還有事,告辭了。”

這次,他不等兩人的反應,立刻起身快步走出了齊風閑虛。

看著齊青桐帶著怒氣匆匆離去的背影,西烈月開懷大笑起來,這麽多年來,他還是這個脾氣,還是這麽可愛,她又怎麽舍得他受西烈淩的摧殘呢?

海域國的傳統,皇女年滿十六歲,就可以封王出宮,自立府邸。待新女皇產生之後,新女皇才可以搬回宮中,而原來的女皇將被尊為太上皇,居住於行宮,直至去世。昇王府位於京城北側,西烈月是第一個搬出皇宮的皇女,十二歲就自立府邸了。她的果敢及才智,一直被海域人民津津樂道,民眾也很是擁護她。

回到自己的府邸時,已經是星月漫天了。西烈月一邊仰頭看著漫天的星鬥,一邊慢慢地踱著步子。還有十八天,海域就是她的了。

芪焰守在越央樓前,看見西烈月慢慢走過來,馬上迎了上去,說道:“主子,木鈺已經在書房等您了。”

“好。”

西烈月進了書房,一個久立於窗前的高大身影立刻矮了下來,恭敬地跪下,低頭抱拳說道:“主子。”

“起來吧。”木鈺什麽都好,就是人和他的姓一個樣,木訥得很。

待他站好,西烈月也不囉唆,直截了當地說道:“三件事。第一,派人緊盯著魏府,有何異動立刻報我。第二,將此信交給駐地將軍餘憐,讓她注意各地兵馬情況,尤其是西南海岸。第三,古秋意以權謀私案,讓吏部嚴辦,弄得越大越好。”

西烈倩多年來,一直被病痛糾纏,雖未如太醫所言,命不久矣,卻是名副其實的藥罐子。她為後主所出,身後可依憑的勢力也很大。此人心思縝密,才情出眾,更是工於心計。若不是她的身體不好,倒是她一個實力相當的對手。所以,這十八天,她若是聰明人,就不會有什麽大動作的。至於西烈淩,卻是性情暴躁、極端衝動之人,極有可能會想要破釜沉舟地搏上一搏。對於她,她是不得不防,現在唯有先用古秋意的案子煩著她,古家是她的左膀右臂,她不會不管的。

木鈺再次躬身抱拳道:“屬下立刻去辦。”主子對他恩重如山,他定是要全力以赴,好好報答的。才要踏出書房,木鈺忽然想到什麽,又折了回來,說道:“屬下還有一事要稟。”

西烈月在木椅上坐下,喝著新泡的綠茶,淡淡地說道:“說。”

“近日,京城中出現了一家伶人館,叫‘天涯芳草’,與朝中政要似乎都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其幕後主導者行事低調,神秘莫測,至今還未查出是何人。”這家伶人館仿佛一夜之間拔地而起,基本查不到什麽消息。

味道有些淡,下次,她也可以考慮用慕容舒清的方法煮酒,喝慣了茶香濃鬱的好茶,這清淡的口感倒有些索然無味了。西烈月對於這則消息似乎不甚在意,笑道:“知道了,退下吧。”

“是。”再行一個禮,木鈺迅速出了書房。

木鈺走後,一直站在門邊的芪焰走到西烈月身邊,皺了皺眉,問道:“主子,您一下子安排這麽多事情給木鈺做啊?”

西烈月有一下沒一下地撥著茶葉,笑問:“怎麽,心疼了?”

芪焰睜大眼睛,一副不屑的樣子,“我才沒有,我隻是覺得您安排這麽多事情給他做,那我不是沒事做了?”木鈺傻得跟塊木頭似的,送她,她都不要。站在西烈月身邊,芪焰討好地說道:“不如就讓我去查那個‘天涯芳草’吧?”按剛才木鈺所說,這“天涯芳草”裏,一定有著什麽秘密。

西烈月好笑地將手中的茶杯塞到芪焰手裏,笑道:“你當然還有其他重要的事情。到竹林住上一兩個月吧。”

“啊?”芪焰傻眼了,不敢置信地說道:“主子,您不是真的嫌我做事太急,讓我去和舒清小姐學煮茶習字吧?很悶的!”

跟著慕容舒清,有這麽難以接受嗎?看她一副晴天霹靂的樣子,西烈月忍不住還要逗逗她,故意認真地說道:“能跟在她身邊,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你若用心,必能有所精進。”她說的也是實話。慕容舒清待人處事、思維想法,都獨樹一幟,別出心裁,她若是能領會並學習到十分之一,那就很不錯了。

“主子……”芪焰哀聲叫道。

她自然是知道慕容小姐厲害之處的,可是整天就是在竹林裏煮茶、練字,真的很無聊啊。

看著芪焰睜著一雙苦苦哀求的大眼睛,西烈月笑了起來,拍拍她的肩膀,說道:“好了,我讓你去,是要你去保護她的。”

“為什麽?”芪焰疑惑了,慕容小姐在這裏又沒有什麽仇家。

她有時候很是聰明,一點就通,有時候,又笨得要命!拍拍芪焰的腦袋,西烈月歎道:“舒清來海域半年,查她的人還少嗎?登基在即,我怕她會受到牽連。”不說西烈淩和西烈倩,就是母皇,對她怕也是注意上了。

主子說得有理,芪焰撇了撇嘴,“不是有軒轅逸嗎?”那個自大的男人,不是認為自己無所不能嗎?

西烈月看著芪焰憤憤不平的樣子,可見她也受了軒轅逸不少奚落。軒轅逸真是她見過的最霸道無禮、最自以為是的男人,不知道慕容舒清怎麽受得了他。

“軒轅逸武功再高,到底隻是一個人,舒清的侍衛都未能在她身邊保護她,若是稍有閃失……”雖然對軒轅逸有諸多不滿,但是對於舒清,她還是不容許有任何紕漏的。

芪焰點點頭,回道:“芪焰知道了,一定全力保護舒清小姐。”她知道舒清小姐在主子心目中,是不一般的存在。從來都沒有體會過姐妹之情的主子,對於這份感情,怕是更為珍惜。

西烈月滿意地笑道:“嗯,有什麽事,立刻發信號,我會馬上派人增援。”有軒轅逸和芪焰在,她應該可以放心一些了。

“是。”

芪焰終於又恢複了鬥誌昂揚的生氣,西烈月卻在這時給她潑了一盆冷水,“其實,你也可以趁這個機會,好好跟舒清學習,說不定,你也能變得嫻靜一些。”

嫻靜?想到未來一個月的生活,她是想不嫻靜都不行了,“是……”

她有氣無力、百般無奈的樣子,惹得西烈月哈哈大笑起來。

大海的浩瀚,隻有當你真正置身其中的時候,才會有最深刻的體會。放眼望去,海天一線,那種望不到邊際的茫然和無所約束的空曠,讓人的心既是向往又無限恐懼。身邊,除了時而凶險、時而平靜的海水之外,就是不時出現的海鷗。即使你是天下第一的武林高手,是權勢傾國的名臣猛將,是富可敵國的鴻商巨賈,在這漫無涯際、變化莫測的海上,都一樣隻是一個無足輕重的生靈而已。

一艘巨大的海船,此刻正乘風破浪。甲板上,站著三個高大挺拔的身影,即使海風大得將他們的衣物吹得啪啪作響,仿佛就要撕裂一般,三人還是站得筆直而堅定。

“還有多久?”炎雨還是那身暗黑的勁裝,聲音一如既往的冷淡,隻是話中透著隱隱的焦急。

安沁宣一身雪白錦緞,和炎雨、蒼素的黑衣形成了強烈的對比,而他的表情,也和兩人急迫而暗沉的麵孔大相徑庭。隻見他愜意地看著海上日落的景色,慢慢悠悠地說道:“十天吧。”

十天?兩人本就沒有舒展過的眉宇更加緊緊地蹙在了一起。安沁宣瞟了他們一眼,調侃道:“怎麽,這麽快就不耐煩了?前麵多的是險灘激流。”若不是這樣,海域又怎麽可能不被人所知呢?

炎雨、蒼素並未理會他無聊的調侃,看著遠處不見天際的海麵,兩人的臉色也變得平靜,無論還有多少險灘、多少激流,他們都不會放棄。

安沁宣靠著甲板上的圍欄,觀察了兩人的神情,不解地問道:“慕容舒清有什麽好,值得你們這樣費心費力?”

慕容舒清都已經“死了”快半年了,他們卻執意要找她。其實,慕容舒清之所以這麽做,不過是想給自己自由,也給他們自由,這兩人又何必如此執著呢?還是,慕容舒清真的有這麽大的魅力?他們若是能為她所用,必能讓她如虎添翼。

炎雨和蒼素對看一眼,在對方的眼裏,他們看見了自己眼中的堅定。為什麽?為了那夜,兩人許下的誓言吧;也因為,她,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