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被俘(1)

這,這是男子嗎?

不僅井向天有這樣的疑問,其他的山賊看見緩緩走出的男子都忍不住張大了嘴。

衣擺被撕得不成樣子,袖上衣襟也沾滿血跡,即使是這樣,他卻絲毫沒有狼狽的樣子。他如清風朗月一般立在那裏,英氣飛揚的劍眉,挺傲的鼻子,微揚的薄唇,五官完美得無可挑剔。

天下間,真有這樣的人?

井向天倒吸了一口涼氣,從小在這峽穀裏混到大,見的人也不算少了,俊俏的男人不是沒有見過,但是眼前這個人,如青竹傲梅般風雅的翩翩風采讓人情不自禁地驚慕。

商君擦幹淨手上幫楊牧包紮時沾染的血跡,越過目瞪口呆的井向天,直直地走向那個渾身散發著讓人不能忽視的冷酷氣息的男子。

他的右臉被火燒過,幾乎全毀,即使從左臉依舊看得出他未被毀容之前,應該是個俊逸的男子,不過可惜那冷殘的戾氣讓他整個人看起來猙獰而恐怖。

迎向男子陰鷙的眼,商君平靜地說道:“出動如此多的人,不過就是求財而已,現在貨也燒了,人又殺了,你們豈不是白跑一趟?”

周圍一片寧靜,山賊們麵麵相覷,為了商君在麵對老大時的鎮定。井向天更是來了興趣,暗叫一聲好,這個男人不光長得俊,還極有膽量,既然敢直視老大的臉還和他談條件。

男人盯著商君久久不語,燒傷的臉讓人看不出他的情緒。

商君繼續問道:“你們可知臨風關阮家?”

商君在賭,阮聽雨會讓喜鵲回去求援,可見應該離峽穀不遠,他們從蒼月往東隅的方向走,阮家極有可能就在臨風關,而能買這麽多名貴藥材的,家境應該殷實,希望這些山賊知道這個他自己都不知道的阮家。

井向天怪叫道:“那個有名的醫藥世家?你們是阮家人?”阮家在臨風關和遊城之中大大有名,不僅是因為樂善好施的美名,還有那據說可以妙手回春的醫術。

他賭贏了,他們知道阮家,商君放下心來,淡然說道:“放了我妹妹,我跟你們回去,讓他們拿錢贖我,價錢隨你們開。”

阮聽雨大叫道:“不行!”因為右肩的傷勢,她已經軟倒在地,聽見商君的提議,她掙紮著坐起來,她知道他在救她,但是她不能。

商君回頭,像所有疼愛妹妹的哥哥一樣,寵溺地安慰道:“乖,聽哥哥的話。”

這是他忽然想到的計劃,既可以救阮聽雨,又可以跟著他們回山賊窩,想要一起解決他們,必須知己知彼。依今日所見,這些山賊比他原來以為的棘手得多。

阮聽雨在商君溫和而堅持的視線下乖乖地閉上了嘴,好吧,若是山賊真的放了她,即使傾盡阮家所有財產,她也要把他救回來。

井向天走到男子身邊,輕聲說道:“大哥,我們這次損失了這麽多兄弟,不賺一筆實在不劃算,不然就把他抓回去換贖金也好,聽他的口氣,我們可以狠敲一筆。”

當然他還有私心,這人是阮家的後人,或許醫術也一樣高明,若是能治好大哥的臉,那就太好了,不過這個他可不敢當著大哥的麵說,不然一定會被掐斷脖子。

男子冷酷的眼微微眯起,就在井向天以為他不為所動的時候,他忽然冷冷地說道:“帶回去。”

他們正要把商君押走,清醒後的楊牧慢慢地向阮聽雨爬過去。

走在最後的石舫看見還有一個活的,大叫道:“大哥,這裏還有一個活的,讓他回去報信,這個女的殺了算了,她殺了我們這麽多兄弟,再說她的弓這樣厲害,放她回去也是後患。”

商君微驚,抓起一支地上散落的箭,抵著自己的咽喉,大聲說道:“你們殺了她,我就是死也不會跟你們走的,反正也就是一條命,大家一拍兩散好了。”

商君暗暗觀察著那冷殘男子的表情,如果他微露殺意,他就先把阮聽雨帶走。

男子盯著這個箭尖毫不猶豫地抵著自己咽喉的男子,冷冽眼神微閃,冷聲說道:“兩個一起帶走。”

石舫雖然不爽,但還是收了大刀,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他粗魯地抓住阮聽雨受傷的右肩,像拎小雞一樣把她拖起來。商君扔掉箭,攬過阮聽雨的腰,把她從石舫的大手上解救下來。被這樣一折騰,阮聽雨的右臂再受重創,即使疼得冷汗直流,她仍是緊緊咬著牙關,哼都不肯哼一聲。

這時,一股綿長溫厚的暖流自背心緩緩注入,不僅緩解了她的疼痛,還及時護住了她外泄的真氣。阮聽雨回過頭,商君的手穩穩地護著她的背心,他依舊是那樣溫和地笑著。

原來他會武功,那他為什麽不走呢?他拉得動星月弓,還有這樣均勻綿長的內力,他想要脫身並非難事,他為什麽不走?

給了阮聽雨一個少安毋躁的表情,商君扶著她隨著山賊一路往前行。

井向天蹲在楊牧麵前,看到楊牧眼中的恨意,心情大好,大笑道:“聽著,你的兩個主子能不能活命就看你的了,十天的時間,五百萬兩,就在這裏贖人。見不到錢你們就來領屍體吧!”

“走。”冷冽一聲令下,原來還盤踞在山穀的山賊立刻有條不紊地撤退,一會兒便消失在山道上,除了一地的殘箭和慘烈的屍體,山道又恢複了平靜。

楊牧用力敲著自己的頭,他為什麽要在那個時候出現?

如果小姐有什麽不測,他就是死一百遍也彌補不了。

腳上的刀傷幾乎割斷了他的筋脈,楊牧一點一點地向前爬著,血汙泥濘的臉早已看不出表情,隻有那雙堅持的眼閃耀著不棄的光芒。

黎明的山道上,一條長長的血痕清晰而刺目。

商君攙著阮聽雨,隨著山賊的大隊人馬,向著峽穀旁邊的山林走去。走進一條類似一線天的狹小山澗,商君發現山澗上有五六個人守著,從他們所在的高度,遠遠地就能看見靠近他們的人,而且這裏一次隻能通過一到兩個人,可以說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穿過山澗,是一大片密林,到了這樣寬闊的地方,山賊卻依然保持著一條線的行進方式,領頭的是那個冷殘的山賊頭子,其他人一個接著一個跟在後麵,很有秩序。

那個年輕的男子忽然走到他們跟前,不懷好意地低聲笑道:“好好跟著前麵的人,不然小命可不保。”

扶著阮聽雨,商君不語,跟著他們一路走進去,看著他們走下的彎曲線條,還有周圍一些刻意按時辰及星宿擺放的巨石,商君明了,這是一個幻迷陣。他從小跟著師傅習武、鑽研奇門遁甲之術,這個陣對於他來說,是最簡單的初級陣法,隻是對不識奇門術數之人,那就是個要人命的陣勢,它能讓你永遠走不出去,還會出現幻象。這些山賊不是每個人都知道如何行走,所以才會這樣一個跟著一個。

密林不小,走了半個時辰,他們才走出去,好在出了密林,眼前豁然開朗,是一片廣闊的凹地,應該是一座懸崖的底部。

商君抬眼看去,前方不遠處,就是一個寨子,高大的寨門敞開著,門梁上是一隻展開雙翅的雄鷹,它眼含凶光,一副俯衝之勢,仿佛它看中的獵物決不能逃脫一般。

這裏應該就是禦楓所言的飛鷹寨吧。商君暗歎,他們果然不是善類,天險山澗坐鎮,迷陣輔佐,想要進入這山賊窩,真正就是一個“難”字!

走向山寨不算長的路旁,站滿了大聲歡呼的山賊,商君粗略地算了一下,也有兩三百吧。光現在看來,這個飛鷹寨就有四五百人,還不算他可能沒見到的,山賊的人數也超過了他的預計。

才走進寨門,隻見一個粉裝少女像一陣旋風一般,直衝下來,十二三歲的樣子,兩條長長的麻花辮晃來晃去,沒有多餘的綴飾,清秀的臉上滿是笑意。她跑到冷冽麵前,拽著他的衣袖,大發嬌嗔,“哥,你們終於回來了。”

冷冽冷冷地“嗯”了一聲,雖然依舊冷漠卻少了那殘酷的神情。越過她,冷冽走近寨門旁的六旬老者,恭敬地叫道:“明叔。”

老者捋著長及胸口的胡子,掃了一眼冷冽花了整夜劫來的成果,眼光在商君臉上停頓了一會兒,並沒有說什麽,隻是拍著冷冽的肩膀,一邊向寨子裏走去,一邊笑道:“回來就好。來,我有事和你說。”

冷冽跟在老者身後,走了兩步,又停了下來,對著身後的大胡子說道:“把他們關到後山崖穀。”

大胡子愣了一下,趕緊點頭,“是。”

被幾個山賊押著往左邊的山坡走去,商君警覺,後山崖穀應該是個特別的地方,不然大胡子不會發呆,這個山寨隱身於崖底,到底還有多少秘密路徑和洞穀,他要想辦法弄清楚才行。

冷芙盯著商君遠去的背影,問道:“石頭,那兩個人是誰啊?新擄回來的?”那個男子長得真俊呢!

一說起這個,石舫一肚子的不爽,哼道:“嗯,那個女人夠烈的,要不是看他們還可以換錢,我早殺了他們。”

“他們是哪家的人?”每次被押回來的人都是一身華服,驚恐萬分,窩囊死了,而那人卻是布衣棉衫,臉上完全沒有害怕的樣子,好好玩哦。

石舫皺著眉,想了好久也沒想出來,敷衍地回道:“什麽醫藥世家的,誰知道呢,有錢贖就行!”

醫藥世家?整天被困在飛鷹寨,她都快無聊死了,冷芙在石舫耳邊輕輕笑道:“我去看看!”說完就像隻老鼠一樣溜了過去,可惜她還沒跑出幾步,就被人拎住了背心。

石舫頭痛地說道:“你回來。待會被大哥知道有你好看的。”這小祖宗罵也罵不怕,打也打不怕,整天就知道瞎胡鬧,累得他們也跟著受罰。

冷芙背對著石舫做了一個鬼臉,轉過來的時候卻是一臉的討好,“放心啦,明叔說了有事和哥商量,他才不會這麽快有空理我呢!走啦,帶我去了,求求你,你最好了,石大哥——”

那刻意拉長的嗲音,讓石舫這個大男人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啐道:“他們有什麽好看的!走走走,去別的地方玩去。”

軟的不行?冷芙立刻冷起一張俏臉,威脅道:“去不去?你不帶我去我自己也會偷偷去的。到時哥哥怪下來,我就說是你教我這樣的。”

“你——”石舫氣結,這個小妖精!他用力地抓抓本來就已經夠亂的胡子,終於還是妥協地說道,“隻準看一眼!”

“好!”冷芙趕快點頭以示同意,跟著石舫走向後山崖穀。冷芙一臉狡黠,哼,等到了那兒,想看多少眼還不是隨她喜歡,石頭就是石頭。

商君扶著阮聽雨,繞過寨子,走上了一個斜坡。坡上的守衛很是森嚴,幾乎兩到三丈就有一個人,上到坡頂,是一間石砌的牢房。

“進去!”他們被山賊粗魯地推進室內,關進了石室中幾根木頭隔成的牢間裏。石室的後牆是一大麵空窗,隻用圓木簡單地攔著。商君奇怪,前邊守衛如此森嚴,何以後麵疏於防守成這樣?他想過去看看,手卻被阮聽雨拉住。

“你為什麽……”阮聽雨才說了幾個字,商君忽然抓緊她的手,示意她不要說話,這牢裏還有人。

因為那麵空窗,中午的陽光還是可以照進來,石室裏並不黑。商君微微眯眼,看向牢房的另一角,那角落裏,有一個人。

那人似乎也觀察夠他們了,緩緩地挪出一點身子,陽光照在了他的臉上。

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白淨的臉上滿是稚氣,雖然年紀不大,卻已是俊逸非常。錦緞縫製的華服上髒亂不堪,散亂的發髻上還插著幾支稻草,看樣子已經被關在這裏有些日子了。

少年也打量了他們很久,終於輕聲問道:“你們也是被抓進來的嗎?”

商君輕輕點頭,“嗯。”

少年看了商君懷裏的女子一眼,女子滿身的血嚇得他驚道:“她受傷了!”

在角落裏一陣翻找,少年從裏麵找到一個小皮囊水袋,小跑到商君身邊,笑道:“這是我趁著下雨的時候接的一點水,給。”

“謝謝。”商君感激地接過,小心地喂著阮聽雨。肩上的傷已經讓她漸漸恍惚了起來。

商君擦幹阮聽雨嘴邊的水跡,將水袋遞還給少年,少年又推給他,說道:“你也喝一點吧,他們經常不給飯吃,也沒有水喝的。”

商君微笑著搖頭,把水袋放到少年手裏,他一兩天不喝水也不會怎麽樣,既然水這麽珍貴,還是留給他吧。

少年也不再多說什麽,抱著水袋,幹脆在商君身邊坐下,自顧自地說起來,“我是蒼月人,在家排行老三,大家都叫我三兒,跟著叔叔出來做生意,路過這裏就被他們抓了,你們呢?”

商君思索了一會兒,才避重就輕地回道:“我們是臨風關人,她是我妹妹聽雨。你年紀小,就隨聽雨叫我大哥吧,我們也是路過的時候被他們擄來的。”

這孩子很聰明,先用水和他們接近,還想套他的話,在這賊窩裏關了這麽久,臉上卻沒有恐懼,如果他真的也是被抓來的,那他的背景一定不凡,他也沒有他的臉上表現出來的那麽幼稚,不過好在他並沒有惡意,商君也就不想拆穿他了。

“哦。”少年點點頭,也不再追問。

商君想把阮聽雨放在幹草上休息,誰知才移動她的身體,阮聽雨立刻疼得倒吸了一口涼氣,噝——

商君皺眉,讓她靠著石壁,輕輕撕開她右肩的衣服。少年立刻識相地別過頭去。

右肩上血已經幹涸,但是長箭穿肩而過,留下了一個見骨的傷口,折騰了一個晚上,傷口潰爛,膿血正沿著右臂一點一點地往下流。

商君脫下衣擺已經撕得破爛不堪的外袍,輕輕地披在阮聽雨身上,拍拍阮聽雨的臉,讓她清醒一些,輕聲問道:“你給楊牧吃的藥還有嗎?”那藥能救楊牧,一定也能救她。

右臂疼得沒什麽知覺了,阮聽雨閉著眼睛回道:“沒了。”她當時隻想救楊牧,已經全給了他了。

她臉頰的熱度讓商君一驚,剛才一路走來,他隻當走得太快,她有些熱,現在看來卻不是這樣。撫上她的額頭,好燙!

商君站起身,拍打著圓木大聲喊道:“來人!來人!”

阮聽雨艱難地睜開眼睛,問道:“你幹什麽?”

商君沒有回頭,淡淡地回道:“傷口再不處理,你的手就要廢掉了。”這樣好的弓,這樣精準的箭法,這樣好的女子,失去一條右臂就太可惜了。

阮聽雨美麗的眼睛看著那仍是用力拍打圓木的清瘦背影,他的影子變得越來越模糊,隻因她眼中蓄滿了水霧。

叫了好一會兒,石室的門砰的一聲打開了。

“不要命了,在這裏還敢大喊大叫!”

伴隨著怒吼出現的,除了像山一樣的壯漢,還有那個俏麗的粉裝少女。

看見有人衝進來,少年利落地將水袋塞進衣服裏,一步一步地悄聲往後退到牆角處,靜觀其變。

來的是石舫,想要拿到藥有些棘手了,不過商君還是略帶懇求地說道:“我妹妹的傷很重,你們能不能拿些止血的藥材過來?”

石舫一聽就怒了,吼道:“你以為這是善堂還是藥鋪?沒殺你們就不錯了,還想拿藥!”

身後的冷芙上前一步,眨著一雙無邪的大眼睛,笑道:“是啊,我們這裏藥材很難找的,隻有後山的狼穴裏有一些。”“狼穴”兩個字她還刻意說得特別大聲,一邊說著,一邊走到石室的大窗旁,指了指下麵,不懷好意地說道,“喏,就在你背後的斜坡下麵,你想要,就自己去摘。”

商君走近石窗向下看去,他終於明白為什麽這後麵疏於防範了,因為沒有必要。

石窗外麵就是一個陡坡,並不高,不足三丈,任何人都可以跳下去。隻是下麵是一片廣闊而茂密的矮林,站在上麵看下去隻見綠幽幽的一片,林間草叢晃動,顯示著裏麵有大型凶猛的動物,除了狼之外,應該還有別的東西吧!這種未知的恐懼足以讓人膽戰心驚。

商君收回視線,冷芙等著看他哭喪著臉的樣子,他卻輕鬆地回道:“好,我可以自己去摘。”

“你去?去喂狼嗎?”冷芙嗤之以鼻,嘲笑道,“那裏可都是餓了很久的野狼群,隻怕你藥沒找到,小命就搭在那裏了。”他那風一吹就能吹跑的竹竿身材,還不夠狼群塞牙縫呢。

商君掃了石舫和冷芙一眼,自傲地說道:“那可不一定,你們不行不代表我不行。”

這兩人都是急性子,激將法對他們應該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