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破陣之法(3)

抬起頭,看著舒清固執的眼睛,商君輕歎一聲,回道:“我,不會是一個好妻子,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父母之仇,一日不報,他一天不能安睡,難道要他陪著他過血雨腥風的日子?

商君還是將自己隔絕起來,不讓人靠近。舒清用手扶著他的臉,問道:“你知道他想要一個什麽樣的妻子?”適不適合,應該由修之說了算吧。

想要推開舒清的手,無奈他現在根本沒有什麽力氣。在清執著的眼光緊盯下,他避無可避,隻得訥訥地回道:“我,不知道。”

舒清輕挑秀眉,好笑地問道:“那你憑什麽斷定他不喜歡你這樣的妻子呢?”依她看,修之滿意得很,他的家裏人會更滿意。商君很適合海域的審美觀,嗬嗬!

“我——”臉被舒清捧著,她幾乎抵著他的頭,讓他想撇開臉都不行。麵對清略帶挑釁的問題,他竟是一句話也回答不出來。

商笑沒有商君這麽多顧慮,大咧咧地說道:“這根本是借口!他連你是一個男的都接受了,還有什麽是不能接受的!”

商笑說得直白,讓舒清都忍不住笑了起來。商君已經被她們兩個打敗了,哭笑不得地扶著前額,又是無奈又是氣惱地叫道:“笑兒——”

商笑連忙跳起來,一邊往外麵跑,一邊叫道:“好好好,我去廚房看看。”要是把姐姐惹毛了,可就糟了,等他傷好,秋後算賬她就遭殃了。

被商笑這麽一攪和,兩人都笑了起來。舒清輕拍商君的肩膀,問道:“你真的不考慮?”雖然很為他擔心,但是感情的事,誰也插不上手。

商笑輕輕搖頭,聳聳肩,有些無奈地說道:“現在還不是時機。”如果他們真的有緣,或許等他報了仇——罷了,不想了,這應該是很久以後的事情了,何必自尋煩惱。

商君握住慕容舒清的手,問道:“倒是你,怎麽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擔心軒轅逸?不是你為他們研製了一種名為炸藥的很是厲害的武器嗎?有這樣好的武器加上軒轅逸的將帥之才,你還擔心什麽?”清進來,眉頭就沒有舒展過。雖然剛才一直調侃她,一副輕鬆的樣子,但是她還是看得出來,清有心事。

慕容舒清輕笑,還是瞞不了君。起身走到窗前,透過細細的竹簾,可以看見外邊忙碌卻井然有序的人群,舒清說出這幾天困擾她的事,“我擔心的,正是這些炸藥。”

“怎麽說?”

“每一種新型武器的誕生,對於戰爭來說,都意味著局勢的失衡,甚至會改變天下的格局。如果不是蒼月君主野心勃勃,而且他們已經擁有了初步製作炸藥的技術,我是絕對不會幫東隅製造的。”

“你是擔心,有了炸藥,東隅的皇上也會耐不住寂寞,想要爭霸天下?”這很有可能,當天下離自己很遠的時候,每個人都可以說自己根本心不在此,但是當一切唾手可得的時候,還有誰能這樣瀟灑,尤其是對於一個君王來說。

慕容舒清輕輕搖頭,歎道:“一統天下之心又何止他一個人有,其實我最擔心的是,從今以後,我的麻煩會更多。”既然蒼月已經製造出了炸藥,那麽就算沒有她,戰爭也一樣會進入炸藥時代,不同的隻是勝利的那一方是誰而已。

她無心匡濟天下,可是現在看來,她注定也不能獨善其身了!陽光透過竹簾,斑駁地映射在她的身上,慕容舒清伸出手。可以感受得到陽光的亮度,卻感受不到它的溫度。

看著她清越的背影,扶著床沿,商君慢慢站了起來。雖然艱難,商君還是走到了舒清的身後,攬著她的肩膀,輕拍著給她安慰。人活在這世上,總有這樣那樣的無奈與心酸,但是,這些都壓不倒他們心中的堅持。兩人相視一笑,不須多言。

舒清看他站著都困難,伸手輕輕扶著他的腰,但是看在剛進來的修之眼裏,卻是兩人相擁著。

秦修之有些茫然地看著他們,他們是那麽般配。商君隻有在對著舒清時,才笑得輕鬆柔軟。他以為,他已經習慣,卻不知心還是不由得酸楚,即使,他願意為了他不在意世俗,他卻已經情定佳人了吧。

舒清看向站在屏風旁邊一動不動的修之,發現他的視線一直盯著她扶著商君的手,方才恍然大悟。他的臉色為什麽看起來比君還差?舒清哭笑不得地看了商君一眼,隻見他仍然無所謂地聳聳肩。舒清白了他一眼,一邊扶著他回床上坐好,一邊叫道:“修之。”

秦修之回過神來,看見商君已經在床邊坐下,慕容舒清正微笑著看著他。秦修之也揚起一抹淡淡的笑,說道:“舒清,你也在啊。”他的臉色好了很多,是因為舒清吧。放下手中的托盤,秦修之對舒清說道:“你坐會兒,我再去拿一份飯菜過來。”心裏輕歎一口氣,罷了,或許這樣,他才能如他自己所說的那樣,永遠做他的朋友。

“修之,不用忙了,我也要回帳了。出來大半天,綠倚該擔心我了。”一看他晦暗的心情就知道,他一定是誤會了,可是君又是一副不願多說的樣子,讓她也不知道怎麽去解釋,幹脆走為上,讓他們倆自己大眼瞪小眼好了。舒清背對著修之,對商君做了一個你自己看著辦的表情,笑道:“君,好好休息。我走了。”

商君輕笑著點頭道:“嗯。”這人倒是溜得快!

舒清走過屏風時,拍了拍修之的肩膀,低低說了一聲:“別放棄!”她走得瀟灑,秦修之卻呆呆地看著她的背影,一時反應不過來,舒清再三暗示,是什麽意思呢?

在軍中待了些時日,知道舒清與軒轅逸是未婚夫妻,尤其是這兩天,他不止一次看見夜裏軒轅逸牽著舒清的手,送她回營帳,可見他們是一對。舒清這樣一直暗示他,是否就是要讓他來照顧商君呢?以舒清的聰穎,看出他的心意也不是難事,可他是男子啊,在世俗人眼中,這是多麽驚世駭俗之事?舒清嫁了軒轅逸,那商君怎麽辦?

即使舒清刻意壓低聲音,商君還是聽得清楚,心裏暗啐,這個舒清,臨走還給他惹麻煩。

秦修之盯著舒清離去的背影,臉色一陣白一陣紅,久久不語。商君無奈,隻得出聲道:“可以吃飯了嗎?”

“嗯?哦,好。”

商君好笑地看著他,秦修之有些尷尬,趕快把飯菜擺放好,回道:“你餓了就先吃吧,我等笑笑回來一起吃。”

商君抬起頭,看向窗外,沒看見商笑的影子。在桌旁坐下,商君一邊將筷子遞給修之,一邊說道:“不用等了,不知道她又跑哪去了。天涼,我們趁熱吃吧,她回來讓她自己拿去熱。”這個鬼丫頭,剛才惹他生氣,估計暫時不敢回來了。

“好。”在商君對麵坐下,看著他一臉平靜地低頭吃飯,秦修之手中的碗幾次舉起,又幾次放下,最後終於還是放下了碗筷,沉聲問道,“商君,有一件事,我,想問你。”

“什麽?”商君抬起頭來,雖然臉上表現得平靜,心卻在狂跳,他怔怔地看著他滿目的嚴肅,他要說什麽?不會是……

到嘴邊的話,因為對上商君清潤明亮的眼,秦修之緊張得結巴起來,“你,你和舒清,你們……”

說了半天,商君隻聽見幾個斷斷續續的詞,隱約聽出他要問的事情和舒清有關,心下安定了一些,笑道:“你慢慢想好再說,這樣我不知道你要說什麽。”

秦修之為難了,他想問商君和舒清到底是什麽關係,但這個問題越矩了。他是真的看不懂了,原本以為他們是相愛的一對,後來卻發現,舒清心中屬意的另有其人,那商君是不知道還是假裝不知?斟酌再三,秦修之才略帶遲疑地問道:“舒清是軒轅逸的未婚妻,你知道,對嗎?”

商君點點頭,坦然回道:“嗯,他們是指腹為婚的,戰爭結束後,應該就會成親吧。”早就聽聞軒轅逸的大名,從這次接觸看來,確實剛毅果決,武功謀略都沒得說。和舒清也算是門當戶對,郎才女貌。說起貌,商君不由得失笑,他個人覺得清這樣清雅秀麗的女子雖然不是豔光逼人,卻是讓人看著很是舒心,不過她卻總是自嘲相貌平庸。

看他說著居然微笑起來,秦修之更為疑惑,“你,不介意?”

他應該介意嗎?迎向秦修之擔憂疑惑的眼,商君才恍然大悟,不好直接說不介意,輕輕搖頭,真誠地回道:“清幸福就好。”他希望身邊的人,都能幸福,商笑是,舒清亦然。

“那,你的幸福呢?”秦修之蹙眉,他真如自己口中說的那樣大度嗎?那為何他在他平靜的笑容下看到了苦澀和落寞。

商君想張嘴,卻不知應該如何回答,隻是低下頭,繼續吃飯,不願作答。

將商君的沉默誤解成心傷,秦修之眼神微閃,瞪著商君不語的側臉,問道:“除了舒清,你還能接受別人嗎?”

即使極力控製,語氣仍是不免有些急切。商君心頭一緊,如果這個時候,他還不能感受到秦修之對他的心意,他就太遲鈍了,但是感受到了又如何呢?商君依舊沒有抬頭,冷硬地回道:“我不知道。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兒女情長之事,我現在不想去想。”也不能去想!

他,還是放不下舒清吧。罷了,他本來就打算不打擾他的生活,隻是一直不願真正放手而已,真正配得上他的人,就算不是舒清,也應該是另一個美好的女子。

最後讓他再自私一回,陪在他身邊,直到他找到所愛的人,那時,他就可以帶著這段回憶,獨自離開了。心中有了決定,秦修之輕鬆了一些,淡淡回道:“我知道了。”

他知道?他知道什麽啊?商君忽然覺得頭痛欲裂,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想怎麽樣。他快瘋了!誰來告訴他,為什麽男女之事,這麽複雜?

……

那日過後,秦修之再也沒有提這些事情。依然每日為他端飯,陪他聊天下棋,但是如前幾日那般隱隱能感受到的曖昧氣息卻已不存在。

商君輕執黑子,緩緩落下,秦修之應對裕如。他的傷勢,已經好了很多,今日是東隅與蒼月決戰的日子,他卻有心思下棋,實則是已經做了比較。尤霄他早就交過手,軒轅逸也在數月來領略了他的才華,若無意外,軒轅逸應該是會贏的。

兩人正下到緊張之處,忽然聽得帳門被粗魯地掀開,綠倚跌跌撞撞地跑了進來,口中不斷地叫著:“商,商莊主——”

商笑趕緊起身,一把扶住一身狼狽的綠倚,問道:“綠倚姐姐,你這是怎麽了?”

商君看到她發絲淩亂,脖子上還有一道明顯的血痕,心裏忽然升起不祥的預感,問道:“舒清是不是出事了?”

來不及喘氣,綠倚急道:“小姐,小姐不見了。”她一醒來,就倒在帳中,身邊是兩個暗士的屍體,小姐早已沒了蹤影。這軍中,軒轅公子和裴公子都不在,她隻得向商莊主求救了。

“什麽?”

一行人急急趕到帳中,淩亂的桌椅和擺件,看來是有過一番打鬥的。商君一邊仔細查看房裏的一切,一邊問道:“綠倚,你先別慌,告訴我事情的經過。”

商笑一直緊握著綠倚的手,讓她狂跳無依的心稍稍安定,她要冷靜,不然幫不了小姐。綠倚深吸一口氣,仔細回想,說道:“今天午後,小戎來送雞湯,然後小姐讓我去您那兒拿棋譜。之後,我就暈過去了,醒來小姐就已經不見了!”

午後?那麽到現在已經過去兩個時辰了,希望他們還沒有出關。果然綠倚這兒沒有太多線索,她什麽都不知道就已經暈倒了。舒清讓她拿棋譜,應該是她已經看出對方是誰了,隻是劫持她的人是誰呢?察看著暗士的屍體,上麵的致命傷是“落葉刀”!

細如柳葉一般的刀口,深刻見骨。會使落葉刀的,是江湖上排名第六的殺手,他們一共四人,相互合作,極少失手,可是什麽人會用殺手來劫持清呢?

商君還在思索著,帳外震天的馬蹄聲和歡呼聲紛擾傳來,看來他猜得沒錯,這次軒轅逸應該是勝了。可是,再看一眼這狼藉的營帳,商君握緊了雙拳。

秦修之拍拍商君的肩膀,有些擔心地說道:“看來是軒轅逸回來了。”

“嗯。”是他回來了,舒清被劫,軒轅逸的怒火怕是能把營帳給燒著了。

舒清失蹤,點爆了軒轅逸的怒火,決定第二日再次出兵攻打蒼月,同時舒清的手下也開始往燕芮、東隅各個方向追查。

帳篷裏,氣氛壓抑而凝重,商君一言不發出了營帳,緩緩走向營後的雪山,眼神迷離而憂慮。就在這座雪峰之上,他遇見了清,這個帶給他希望和信心的人。

秦修之站在他身後,說道:“你想去找舒清。”他用的是肯定句,因為他知道,他一定會去的。

商君亦不隱瞞,回道:“蒼素和炎雨已經向東隅和燕芮的方向去找了,還有蒼月,清也有可能被綁到與東隅接壤的蒼月。隻要出了邊城,他們要藏匿一個女子何其容易,而東隅的人,想要在蒼月找到舒清,無疑大海撈針。”

一身雪貂長襖穿在他身上,他依然那麽的清瘦,凜冽的風吹得衣角紛飛,墨絲糾纏,仿佛風雪隨時都能把他帶走。“你身上有傷,不要輕舉妄動。找舒清的事情,交給我吧。”他不會阻攔他,隻希望能為他做點什麽,在他還能留在他身邊的時候。

“謝謝你,修之。”商君搖搖頭,目視雪峰,仿佛可以穿越它,看見風雪飄搖中的蒼月。

“沒有人比我,更懂得蒼月。如果清在蒼月,我必會找到她。”

蒼月,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