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破陣之法(2)

他摸索了一段路程,前麵的細微動靜,讓商君提起了精神,他靠著身旁的岩石,稍做調息之後,才偏過頭去查看,前方不遠處,是炎雨和樊峰。看見他們,商君才稍稍緩了一口氣,慢慢地走了出去。

他剛踏出石後,炎雨和樊峰就發現了他。炎雨走過來,看他一身的狼狽,嘴角未幹的血漬,蒼白的臉色,都顯示著他受了重傷。

炎雨微蹙眉頭,問道:“你的傷怎麽樣?”主子刻意交代過,說他身上有傷,讓他多注意,可是一直都好好的,誰想才不到半個時辰,他就傷成這樣?

商君微微喘著氣,輕聲問道:“沒事。現在怎麽樣?那些藍衣人呢?”

炎雨一邊擔心地看著他,一邊回道:“蒼月士兵在五行陣中已經殲滅了一部分,其他的引到迷心陣中了。藍衣人雖然對陣勢非常了解,但是我們也派出了二十個暗士逐個伏擊,他們已經不能再造成影響。”

這時,從東麵忽然湧出一隊人馬,領頭的是蒼素。

蒼素來到商君麵前,說道:“莊主,天龍陣已破。”雖然語調很平緩,但是難掩好心情。

商君有些站不住地扶著一旁的岩石,聲音很輕,卻仍是堅定地說道:“很好!樊峰,你去接應襲慕;炎雨,你去破壞五行陣的布局;蒼素,你帶剩下的五百士兵出陣,小心,陣外一定還有伏擊!”最後,他的聲音越來越弱。蒼素聽他說話的時候,就知道他不對勁,他右臂扶住他的腰,正好接住他下落的身子。

“莊主!”商君的忽然暈倒,讓在場的所有人都是一驚。蒼素立刻扶著他靠在岩石上,為他把脈。久久的不語,緊皺的眉頭,讓炎雨也不放心地問道:“蒼素,怎樣?”

蒼素並沒有說話,隻是微微歎了口氣,幾不可察地搖了搖頭。這次的傷,比上次要嚴重得多,舊傷未愈,又添新傷。他以為這世上,慕容舒清就已經是一個夠奇特的女子了,想不到她結識的,還有更奇特的。一直以來,都以為這個豐神俊朗、足智多謀的一莊之主是個男子,上次為他治傷,才知他原是女子。他竟不知道,這世上還有這樣的女子,足以令天下男兒汗顏。

蒼素喂他吃下一枚護心丹,才對著炎雨、樊峰說道:“按剛才莊主部署的去做,我帶他出去。”兩人利落地點頭,帶著兩隊人馬而去。

蒼素輕鬆地將暈倒的商君置於馬上,自己也翻身上馬,扯下腰帶,將他與自己捆綁在一起。如商君所說,外麵還有一場硬仗要打,他定要護他周全。蒼素拉好韁繩,對著身後的五百精兵,大聲問道:“外麵至少還有上萬伏兵,你們可懼?”

“不懼!”經過這一天的激戰,這些原來並不是編在一起的精兵,從互不認識,到相互欣賞認同,這一仗,打得過癮。他們紛紛上馬,蓄勢待發。

蒼素滿意地點點頭,用力踢了一下馬肚子,喝道:“好,衝出去!”說完,驅馬衝在最前麵。

五百精騎喊著洪亮的“衝”,緊跟其後!

懷著必勝的信念,蒼素一手握緊紫銀鞭,一手抓緊韁繩,讓商君靠在自己肩上。由於炎雨已經將陣法破除,蒼素一隊五百人,很快地出了陣來,眼前的景象卻讓蒼素一怔,隻見離出陣口三十丈開外的地方,一排排的弓箭手已經拉了滿弓,箭陣直指出陣口,而迎風飄揚的卻是寫著火紅的“東”字的旗幟!

漫無邊際的疼痛席卷著他,讓他不住地顫抖著,舉目所見,盡是黑霧,什麽也看不清,仿佛置身於萬年冰窟之中。商君抱緊雙臂希望能帶來一些溫暖,蹲下身子,希望能緩解一些疼痛,可惜,一切皆是枉然。埋首於膝間,任由痛楚一波一波地襲來,冰冷一層一層地侵蝕,他卻不曾哼一聲,一路行來,他早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痛楚與酷寒。

這時一雙溫暖的手緊緊握住了商君冰涼的掌心,如一抹暖流,緩緩流入心間,讓他即將麻木的身心再一次有了知覺。

誰?

商君努力地睜開眼睛,黑霧早已沒了蹤影,眼前是白茫茫的一片。恍惚中,一雙溫柔的眼睛焦急地注視著他。商君輕輕勾起唇角,溫暖的手,寧靜的眼,是她吧。商君柔軟地叫了一聲:“清……”

秦修之手上一僵,遲疑了一會兒,手顫抖著想要收回,可是商君手心的冰涼讓他最後還是沒有鬆開手。

商君好不容易看清眼前的人,卻被這張關切的俊臉嚇得驚道:“修之?”張了嘴,他才知道自己的聲音竟然低沉得嚇人,喉嚨像是被火燎過一般,說出的話連自己都聽不見。

“水……”

商君剛要起身,秦修之連忙按住他的肩頭,說道:“你受的傷很重,好好躺著,別亂動。昏迷了三天,蒼素說你最好不要隨意下床,想要什麽我幫你。”

昏迷了三天嗎?秦修之去倒水,商君微微撐起身子,抬眼看了一下周圍,隻有修之在帳中陪著他。商君有些驚恐地撫上胸口,束布已經取下來了,不過可能是怕他著涼,除了中衣外,還給他穿上了一件薄棉襖。他本就瘦,這樣一來,也看不出異狀。又伸手摸摸發髻,半結著小髻,商君終於放下心來。

秦修之端著熱茶來到床前,商君有些緊張地拉高被子,才接過茶杯。秦修之以為他冷,拿起掛在床尾的白貂長袍細心地給他蓋上。

三年多了,束布從不離身,他幾乎忘了不纏束布是什麽感覺。所以現在即使窩在一堆被子裏,但是沒有纏束布,商君還是覺得胸前空空蕩蕩的,尤其是麵前還站著一個大男人,他更加尷尬。喝了兩口水,喉嚨好了一些,商君立刻問道:“舒清呢?”

她和笑兒怎麽會讓修之一個人在這照顧他呢?萬一他發現……抬眼不著痕跡地看著秦修之,他麵色如常,以他對修之的認識,也是個謙謙君子,若是知道他是女子,必不會在他重傷臥床的時候與他獨處一室。這樣想來,他提著的心又慢慢放下了。

他才醒來,已經找了她兩回了。秦修之自嘲,他這是在幹什麽?吃醋嗎?不算吧,他連吃醋的資格也沒有。罷了,他這又是何苦,舒清好像已經有所察覺。等商君的傷好些了,他還是離開吧。

“她……”秦修之剛想回答商君的話,幾聲如驚雷一般的巨響忽然傳來,地麵似乎都被震得晃了幾晃。

轟轟轟……

商君驚道:“這是什麽聲音?”聲音極近,像雷聲,卻一定不是雷聲。

秦修之走到窗邊,卷起布幃,隻見靠近後山的地方熙熙攘攘聚集著很多士兵,再前麵就是灰霧環繞,看不清是什麽。不過聽聲音,剛才那幾聲巨響無疑是從那裏傳來的。回到商君身邊,秦修之猜測道:“聽說蒼月有一種新武器很厲害,點燃之後,能讓周圍數丈的人受傷。舒清好像也知道做法,現在正在幫東隅造,名字叫炸藥,剛才的轟鳴聲可能是舒清他們在後山演示新武器吧。”

“炸藥?當真如此厲害?”商君蹙眉——蒼月竟然有這麽厲害的新武器,隻因為這樣,隴趨穆才會派尤霄前來對抗軒轅逸嗎?隴趨穆到底還有什麽花招?這場他滿心以為有機會贏的戰爭是否根本隻是一場隴趨穆控製下的遊戲?那麽他做了這麽多,其實根本沒有意義,是嗎?要到何時,何時他才能報仇!

心中恨意翻騰,手上也失了控製,握在手中的瓷杯被他掐碎。隻聽見一聲脆響,未喝完的熱水飛濺起來,瓷杯的殘渣也嵌入了商君的掌心。

“小心!”秦修之趕緊抓住商君的手腕,不允許他再用力。攤開他的手掌,好在殘渣紮得不深,小心地幫他清理幹淨,秦修之忽然發現,他的手好瘦,而且修長得過分,男子會有這樣的一雙手嗎?

心裏想著,卻是抓著商君的手,久久不肯放開。

商笑端著藥碗,站在屏風旁,狡黠地笑著,用力低咳一聲,“咳!”如果不是她拿的藥熬了四個時辰,而且要趁熱喝,她一定不會這麽不識相的。

秦修之終於反應過來,急忙收回手,商君也是一臉尷尬。他們明明沒幹什麽,兩人的臉都莫名地滾燙。

“我……我去看看藥好了沒有。”秦修之急急出了營帳,商笑想叫住他都來不及。他也未免太無視她了吧,她手中端著的不正是藥嗎?他還去看什麽勞什子的藥。

走到商君床前,商笑將藥碗遞到他麵前,眼睛賊溜溜地在他身上轉。商君不理她,接過藥碗自顧自地喝著。

“有人春心萌動啊……”

商笑忽來的調笑,讓商君口中的藥汁差點噴出來。這一切都是誰害的,瞪著她,商君怒道:“笑兒!你不該在我昏迷的時候,讓他單獨留在我身邊。”

商笑努努嘴,不以為然地回道:“為什麽不能?”

她還敢問為什麽。“要是被他發現了我……我的身份,怎麽辦?”

顯然商笑並沒有為這件事困擾,笑道:“發現又怎麽樣?發現才好!你知不知道,你昏迷的這幾天,他多關心你,食不下咽,夜不能寐的。我原本以為,他喜歡的是舒清姐姐,現在看來,他根本就是喜歡你。有秦大哥這樣細心溫柔的男子守護你,有什麽不好。別說想讓他發現,我恨不得去告訴他,我……”

商君急了,怒道:“你敢!”

這次商笑不打算妥協,大聲回道:“我為什麽不敢!不知道你在別扭什麽,你今年二十有三了,別人家的孩子像你這麽大的,都是好幾個孩子的媽了。你不說,我去說!”越想越覺得自己說的有道理,商笑轉身就要追出去。

這個妹妹一向說做就做,商君驚得趕緊起身抓住她的手,急道:“我說了不準說,你再這樣,我……”一口氣沒喘上來,商君猛咳了起來。

“好好好,我都聽你的,你別激動。”她這一咳,商笑慌了,趕緊扶著他躺好。在商君的逼視下,商笑才不甘不願地說道:“行了,我什麽都不說,你不要生氣了。”

順了順氣,看商笑憋屈的臉,商君苦笑,輕聲解釋道:“笑兒,我們這樣的身世,如何能像平常人家一樣。家仇我是一定要報的,招惹他,是害了他,你明不明白?”

不明白!按他這意思,要報家仇就要孤獨終老嗎?爹娘隻有她們兩個孩子,難道就是要讓他犧牲自己的幸福來為他們雪恨嗎?暗自腹誹,商笑卻怕再惹他動氣,不敢說出口。

商君搖搖頭,這丫頭事情都擺在臉上,哪裏還用嘴上說出來?側過身,商君擺擺手,說道:“總之這件事不許告訴任何人!你出去吧,我累了。”

傻丫頭,武家的香火,自然由你來繼承,總會有人幸福的。

……

在床上躺了兩天,商君感覺好了很多,不過因為他多次舊傷疊加,身體有些受不住,恢複得比較慢。蒼素交代不讓他太勞累,商笑幹脆就不讓他出帳門。他也樂得清閑,在還沒弄清楚尤霄還有什麽花招之前,他決定保留實力。

兩人坐在床邊閑聊著,忽然窗外號角四起,兩聲長號,三聲短號,似緩又急。不一會,窗外傳來來來回回的腳步聲,匆忙卻有序。

商笑奇怪地看向竹簾外來來往往的人,說道:“外麵好吵,我去看看是怎麽回事。”

商君輕輕點頭,“嗯。”剛才的號角應該是集結軍隊的號角,要不就是軒轅逸要出兵,要不就是尤霄來犯,不管是哪一個,都將是一場惡戰,尤其是兩軍都有利器的情況下。那個炸藥的威力,這兩天他也算見識了。

商笑繞過屏風,正好看見推簾而入的慕容舒清,趕緊迎上去拉著她的手,問道:“舒清姐姐,你來了,外麵怎麽這麽吵?”

輕輕拍著她的手,慕容舒清微笑著回道:“蒼月大軍壓境,又是一場大戰。”

聽到慕容舒清的聲音,商君輕聲叫道:“清——”

慕容舒清拉著商笑的手,一起繞過屏風,進了內室。商君的臉色還是有些蒼白,不過精神看起來還不錯,一手扶著床頭,一手按著胸口,勉強自己能坐起來。舒清按著商君的肩膀,阻止他下床,問道:“君,好點了嗎?”

商君也沒有再勉強,坐在床邊,微笑著回道:“已經好很多了,可以下床走動了。”這兩天在蒼素和修之的精心照顧下,他覺得已經好了很多。

慕容舒清左右看了看,略帶調侃地問道:“怎麽沒有看見修之?”聽說他可是每天都來這報到。

舒清調笑的話語,讓商君微笑的臉瞬間變得有些尷尬,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又拿她沒有辦法。商笑也嘻嘻笑道:“他去取午飯了。是他自己硬要去的!”

慕容舒清輕輕撞了一下商君的肩膀,仍不放過他,笑道:“怎麽樣,不打算告訴他嗎?我看他心裏鬥爭得很痛苦哦……”確實痛苦,既放不下心中所愛,又要與這世俗的觀念作鬥爭,還要揣測她與商君的關係,真是好不辛苦。不過看他跑得這麽勤,還是商君的魅力要大過那些所謂的世俗禮教,這也是她欣賞修之的地方。

商笑也在一旁湊熱鬧地叫道:“就是就是,她偏不說,也不讓我說!”她都被秦修之感動了,而且他們一個溫潤如玉,一個風雅清揚,再相配不過了。他不讓她說,她就拚命為他們製造機會,秦大哥這麽優秀,這麽深情,她就不信他能永遠視而不見!

“笑兒——”商君輕輕地低吼。商笑吐了吐舌頭,躲在慕容舒清身後四處張望,假裝沒看見商君威脅的眼光。

這兩人的過度關心,讓他不得不說點什麽,微低著頭,商君淡淡地說道:“他——不適合我。”

“為什麽?”舒清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