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瘟疫(2)
“商君在想什麽?”阮聽雨順著商君的視線看去,除了滾滾濃煙,什麽也沒有。
靠著身後的石壁,商君憂慮地回道:“我在想這次疫情的源頭是什麽?這裏已經被隔絕,每日還不斷有這麽多人送進來,這個源頭如果不找到,即使有綠縊草,也不一定能解這次的疫情。”
“一般的瘟疫,大多爆發在戰亂、水禍、地陷等等災害之後,屍體無人入殮,易滋生毒氣邪風,人們通過吐息、飲水皆可染病,但是近月來,臨風關既無戰亂,也無災禍,為何就會產生疫病了呢?”阮聽雨輕歎一聲,對這次忽來的疫病,她和哥哥也是一頭霧水。
阮聽雨話音才落,商君忽然從巨石上一躍而下,向村後的小路走去。阮聽雨怔怔地看著他匆匆的背影,不解地問道:“商君,你去哪裏?”
“去看看虎丘村的水源。”若是能找到疫情的源頭,這場瘟疫就能盡早結束,如果真的如阮聽雨所說,是水源有問題,那疫病的範圍將不僅僅隻是臨風關而已。
“我陪你一起去。”阮聽雨快步跑過去,跟在商君身後。
兩人沿著小路走過去,不到一炷香的時間,就到了最臨近虎丘村的河流。河水並不湍急,也不寬闊,水卻非常清澈,在陽光的照射下,波光粼粼,河道從上遊蜿蜒而下,河的兩旁,還有不少村民已經無暇照顧的牲畜在飲水,一派平靜祥和、生機勃勃的景象。
阮聽雨走近河邊,仔細地觀察水流,還隱隱能看見不少魚兒從上遊悠閑地遊下來。“河水很清澈,不像受過汙染。”
商君點點頭,微微眯眼看向前方河道蜿蜒之處,說道:“到上遊看看。”
沿著小河,他們一路走,一路觀察河水,水勢越來越大,阮聽雨低喃道:“再上去就是玥河,也有士兵把守了。看來水源沒什麽問題,那是為什麽呢?”
商君在河道口停住,這裏沒有牲口飲水,也看不見小魚,他卻知道,這裏的水也是幹淨的,因為河道旁的矮草長勢很好,鬱鬱蔥蔥。看著漸漸偏西的太陽,他們出來也快兩個時辰了,商君無奈地說道:“天色不早了,回去再說。”
“好。”
商君低眉思索,緩步於河岸,夕陽灑在他的身上,原就愁緒萬千的臉龐,糅合在淡淡的光暈中,憂鬱而迷惑人心。阮聽雨看著商君,輕咬嘴唇,輕聲問道:“商君家中就一人嗎?這樣隻身前來,家裏人會擔心吧。”
商君回過神來,敷衍地笑道:“家人都安置好了,我會照顧自己,沒什麽可擔心的。”
阮聽雨有些失望地低下頭,她也不知道,自己想要聽見什麽樣的回答。河岸的小路濕潤又泥濘,阮聽雨精神有些恍惚,腳下一滑,還好商君眼明手快,扶住她的胳膊,說道:“天色暗了,你小心。”
“哦。”自己剛才在胡思亂想些什麽。阮聽雨不好意思地低下頭,看見商君扶著她的白皙修長的手,也不明白怎麽回事,又是一陣麵紅耳赤。
商君覺得今天的阮聽雨有些不太一樣,注意到她臉上不正常的紅暈,忽然恍然大悟,趕緊收回手,跨步走在前邊,不再與阮聽雨同行。
一路無語,兩人一前一後回到了村裏。
才進來村子,就見喜鵲像隻沒頭蒼蠅一樣急急忙忙地找些什麽,她看見阮聽雨,立刻跑了過來,抱怨道:“小姐,你可算回來了,下次出門能不能告訴喜鵲一聲,忽然就不見了,嚇死人了。”
阮聽雨輕笑著搖搖頭,問道:“好了,我沒事,你這麽急是要幹什麽去?”她這風風火火的毛病什麽時候能改掉。
喜鵲撇撇嘴,指著商君,說道:“蕭家來人了,我還不是急著找他。”
“在哪兒?”商君大喜。
“帳裏。”
喜鵲才說完,商君一個閃身,飛快地奔了過去。
掀開帳篷,就見一個身著暗紫流光長衫的男子背對著他,正與阮聽風說話,待看清來人長相,商君不免驚道:“怎麽是你?”
“是我。”蕭縱卿轉過身,看著商君的眼,莫名地有些深沉,說道,“你出來,我有話和你說。”
看見蕭縱卿,商君震驚不已,他是修書給他,尋找綠縊草,卻萬萬沒有想到,他會來臨風關。跟著蕭縱卿出了帳子,商君又是驚訝又是惱怒地問道:“這裏很危險,你哥哥們怎麽會同意讓你來?”他們家裏人都在幹些什麽,讓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涉險!
在空地上站定,蕭縱卿驀然回頭,倔強地回道:“我要做的事情,誰也別想攔著。”
商君無奈地看著眼前已經長得和他一般高,卻還是這麽小孩子心性的少年,也不想再去苛責他,勸道:“三兒,不要任性,在這裏隨時都會沒命,趕快離開,在臨風關住一段日子,身體沒事就立刻回蕭家。”希望三兒沒有因此染上疫病,不然他就真的對不起蕭家了。
蕭縱卿低頭思索了一會兒,抬起頭,盯著商君,問道:“你走不走?”
商君苦笑著搖頭,“我不能走。”
一句不能走,點燃了蕭縱卿幾天來的怒火,他吼道:“為什麽?既然隨時都會沒命,你留下來做什麽?你又不是神仙,他們也不是你的責任,我可以把綠縊草給他們,但是你必須和我離開。”收到商君的信,他差點氣死。他又不是大夫,也不是官員,湊什麽熱鬧。
要不是怕商君在這裏染上疫病,他才不會拿綠縊草來臨風關。
商君答道:“我待了好幾天了,現在出去有可能把疫病也帶出去。我想治好這場疫病,並不是認為自己是神仙,隻是我想守護的人,她在臨風關。疫病一日不好,她,一日就有危險。”笑兒就是他的全部,隻要是危害到她的事情,他都會去消除它。
她?哪個她?對他很重要嗎?蕭縱卿心裏忽然升起一抹自己也說不清的不悅。
商君看看天色,天已擦黑,在這裏待越久就越危險,他輕推著蕭縱卿的肩膀,說道:“好了,不要說這麽多了,把綠縊草給我,你快走。”
本來就不悅,現在商君又急著趕他走,蕭縱卿煩躁地推開商君的手,哼道:“你不走,我就不走。綠縊草是我蕭家珍藏之物,你不讓我留下,我是不會交出來了。”
“你!”商君氣結。罷了,三兒若不肯交出綠縊草他再想別的辦法,萬萬不能讓他有三長兩短。
商君正要開口勸他離開,蕭縱卿仿佛早已經想到他會說什麽,立刻指著帳篷,叫道:“如果你一定要把我趕出去,我就讓自己染上疫病,這樣你就不能趕我走了。”
“三兒!”商君大怒,卻又不知道還能說什麽。他終於明白,不是蕭縱卿的哥哥不想管他,是根本管不了他。
兩人都怒目圓睜,互不相讓,商君差點就想拎著他,把他丟出虎丘村,不過商君最終沒這麽做,他知道,如果他真的做了,這小子絕對也會如他所說的讓自己染病。懶得再看他,商君轉身回了帳內。
商君才走進去,阮聽風立刻迎了上去,問道:“商君,怎麽樣?”蕭家少爺會來,也是他始料未及的,而且那人還是衝著商君來的,見不到他,就不給藥。到底要多深厚的交情,才會願意冒這樣大的險。
商君默不作聲,緊跟著他進來的蕭縱卿冷聲回道:“綠縊草我可以先給你們一些,你試著用,如果你的藥方真的有效,我再把其他的拿出來。”這樣既不會浪費了他家的寶貝,商君也不會把他趕走了。
阮聽風大喜,“太好了。”這樣就能完成配方,疫情也有可能得到控製了,帳中的其他人也歡呼起來。
蕭縱卿卻不管這些人,對著身後的林義說道:“林義,拿來。”
“是。”林義從包袱裏拿出一個長方形的小盒子,遞給蕭縱卿。
蕭縱卿打開盒子,裏邊躺著一棵通體碧綠、纖長柔軟的植物,看起來像水草,但是卻比水草鮮嫩,而且葉尖仿佛還能滴出水來。如果說這是從蒼月帶過來的,最少也有十天八天,但是這草看起來,就像是新摘下來的一樣。
阮聽雨驚奇地問道:“這……就是綠縊草?”
阮聽風盯著綠縊草,低歎道:“是它,沒錯。”書中記載,綠縊草色澤碧綠,鮮亮,且出水數年依然能保持其出水時的樣子,神奇之處,可見一斑。
眾人圍著綠縊草,議論紛紛,蕭縱卿左右看看,卻不見了商君的人影,他將手中人人驚慕的綠縊草塞到阮聽風手裏,急急地跑了出去。
沒費什麽力氣,蕭縱卿在村後的巨石上,找到了商君。他將手枕在腦後,躺在巨石之上,閉著眼睛,麵無表情,渾身上下流露出少有的冷漠氣息。蕭縱卿走過去,站在巨石旁邊,輕聲問道:“商君,你生氣了?”
商君依然不肯睜眼,久久才冷冷地回道:“你自己的性命,自己都不珍惜,我氣什麽。”
聽了商君的話,蕭縱卿反而傻笑起來,“你真的生氣了。”這說明商君還是很關心他的死活的。
商君懶得理他,側過身去,卻看見一個八九歲的小女孩,提著一個小桶,晃晃悠悠地往這邊走過來。
商君跳下巨石,走到孩子跟前,俯下身子,溫和地問道:“孩子,你要幹什麽?”
女孩指指小桶,輕聲回道:“娘親要喝水,我去給她打水喝。”家裏沒有別人了,娘親說爹和哥哥都去了很遠很遠的地方,隻有她可以照顧娘親了。
商君憐愛地摸摸孩子的頭,接過她的水桶,笑道:“河邊離這兒遠,你等著,哥哥幫你去打。”木桶空的時候她拿起來都一步三晃,更別說裝了水,小河離這裏雖不遠,隻是對一個孩子來說,卻是不容易。
小女孩拉著商君的衣袖,說道:“不用去河邊,我們都是喝井水。”
商君問道:“井在哪兒?”
指著前邊不遠處的水井,小女孩回道:“村裏有三個,前麵有一個,村口有一個,村後還有一個。”
商君輕輕蹙起眉頭,問道:“你們都是打井水喝的嗎?那河水呢?”
“河水是用來喂牲口、洗衣服的。井水比較清甜,大家都喜歡喝井水。”小女孩老實地一一回答,這個哥哥說話好溫柔,和她哥哥一樣,對她好。
他們喝的是井水,會不會是井水有問題。?商君抱起小女孩放在巨石上,輕聲說道:“你在這兒等著,哥哥幫你去打。”
拿起水桶,商君向河邊飛掠而去。蕭縱卿在背後大叫,“商君,等等我,我也去。”
可惜商君並沒有停下腳步,他趕往河邊,很快為小女孩打了一桶河水,回到巨石旁,然後把小女孩抱在懷裏,幫她把水提回家。蕭縱卿緊跟其後。
“商君,別生氣了,我保證我會很小心,不會讓自己染病,你相信我。”
“商君,有了綠縊草,疫病很快就會結束的,你別太緊張了。”
“商君,上次你還欠我一頓酒呢,疫病結束我們一起去喝一杯。”
“商君,我二哥說,你的茶葉和絹絲都很好,以後都和你做生意。”
“商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