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交易(3)

“不行。”冷冽忽然大吼一聲,這個“逃”字似乎引爆了他這幾天的怒火與焦躁,隻見他眼神狂亂,仿佛遠處的烈火都映進了他的眼裏,心裏。走出主寨,舉起手中的倒鉤,冷冽像立誓又像宣告一般,大聲狂叫道:“我絕不能讓爹的心血就在我的手上毀於一旦,我也不會再做縮頭烏龜逃跑。席邪,今日我定要與你決一死戰,飛鷹寨所有兄弟都給我聽著,待會兒隨我衝出去,死也要抱著席邪一起死!”

“是!”冷冽此言一出,立刻得到如石舫一樣的狂熱之人附和。

遠處的亂林燃燒的啪啪聲、砍殺聲、兵器聲,再加上冷冽的咆哮聲、眾人的應和聲,主寨前的小院裏,處處都是瘋狂和殺戮的氣息。

啪!

一記清亮的耳光在嘈雜的人群中響起,卻分外清晰。所有人都愣住了,原來激憤的氣氛一下子變得詭異起來,就連蕭縱卿也瞠目結舌地盯著眼前的一幕。他居然狠狠地扇了山賊頭子一個耳光?那力道估計能打出血來。那個叫冷冽的男人分明就已經瘋了嘛,難道他也瘋了?

臉上火辣辣的,冷冽哪裏受過這樣的屈辱,舉起倒鉤就向商君的肩頭揮過去,這次商君不打算手下留情,他側身躲過,一腳踢向倒鉤,鉤子直直地飛出,鉤在主寨的門梁上。商君利落地出手,一把擒住冷冽的咽喉,手上使力。冷冽的臉因為咽喉被掐,已經漲得通紅,卻仍不肯吭一聲,隻是眼睛狠狠地盯著商君。

其他人看傻了,沒有想過大哥居然在一招之內就被人製伏了,而且還是一個俘虜。人人都愣愣地盯著,忘了要攻擊商君。

商君手上使力,口中冷冷地說道:“這一巴掌是代你爹爹打的。你如果這麽想死,就自己衝進火海裏,這裏有跟隨你多年的兄弟、年幼的妹妹、老邁的長輩,你不思考如何救他們於火海焚身的危難之中,還想著尋仇,讓他們陪著你送死,你不配做他們的大哥,更不配稱一寨之主。”

他原以為,冷冽雖為賊寇,卻也算是盜亦有道、有情有義之人,助他要比助那殺人成性的險狼寨來得值得。現在看來,也不過爾爾,隻知道動怒。今天他的功力還不如上次的三分之一,莫說遇不上席邪,就是遇上了,也就是找死而已。

商君鬆開手,轉身離開,這裏不值得他留下,他也不想跟這樣的人談交易。

冷冽喘著粗氣,盯著那道走得決然而灑脫的頎長背影,咬緊牙關,下定決心一般,叫道:“站住!”

對於背後傳來的困獸嘶吼,商君充耳不聞,依舊故我地繼續走去。當頭的烈日越發毒辣,與亂林裏叫囂的火焰交相輝映,即使是早春時節,仍是熱力逼人。

冷冽握緊的雙拳青筋暴起,喘息聲越來越重,忽然他迅猛地向商君衝去。蕭縱卿以為冷冽惱羞成怒,要暗算商君,誰知隻見他一躍而起,正好落在商君麵前,阻住了他的去路。

商君停下腳步,冷然地看著冷冽,不語。

兩人就這樣對視著,冷冽在這個男人一向溫和淡然的眼裏看到了隱藏的冷傲和自信,他盯著商君的眼睛,深吸一口氣,用幾乎是懇求一般的語氣問道:“你有辦法救他們,對不對?”

商君輕輕挑眉,他現在是什麽意思,瘋狂過後的反思?雙手環在胸前,商君依舊冰冷地回道:“我現在已經後悔說要幫你了。想要救他們,你自己就可以做到,離開飛鷹寨,並非隻有一條路。”

商君的冷漠刺傷了冷冽的驕傲,他二話不說,繞過商君,走回小院中心,大聲下令道:“石舫,讓兄弟們集合,你帶領他們從後峰離開,殺回一線天,助井向天脫困,然後你們就此離開飛鷹寨吧。”臉頰上的火辣,提醒著他除了報仇,還有身為一寨之主的責任。

由他來帶領?石舫追問道:“大哥,那你呢?”

迎著烈火的方向,冷冽決絕地回道:“我要與飛鷹寨和席邪同歸於盡。你替我好好照顧芙兒還有明叔。”別說前麵是火海,就是地獄,他也照闖不誤。

石舫一聽,將大刀插在地上,倔強地悶聲回道:“不行,我既已和大哥結拜,就必要同生共死。我不走!”仿佛賭氣一般,他幹脆盤腿坐在了地上,臉上除了怒氣之外,更有被兄弟遺棄的委屈。

明華扶著寨門,看著那越來越熾烈的火焰,原本還精銳的眼,現在也混沌不明。他用蒼涼的聲音輕輕地歎道:“我是不會走的,我要和這個寨子一起去見冷磷。”

冷芙早已哭成了一個淚人,她緊緊地拽著冷冽的衣袖,痛哭道:“哥,我也不走,芙兒已經沒有親人了,死也要和你死在一起。”她的記憶裏,沒有爹爹,沒有娘親,就隻有哥哥,他哄她睡覺,喂她吃飯,背著她漫山遍野地跑,滿足她所有無理的要求,她就隻有哥哥,隻有他。

冷芙哭得悲切,其他人互看一眼之後,紛紛舉起刀劍,齊聲叫道:“我們也不走,誓死守護飛鷹寨。”

“誓死守護飛鷹寨!”一遍又一遍,整齊而有力。

冷冽微顫的雙肩,說明了他此時的心情既感懷又悲戚。

冷芙跑到商君麵前,睜著淚水洗滌過的清眸,低泣道:“阮大哥,你一定有辦法保住飛鷹寨的,對不對?”

迎著這樣一雙滿是希冀的淚眼,商君一時間不知道如何回答。

他剛才侃侃而言,還譏笑明叔,他一定有辦法,一定有。商君不語,冷芙卻認準了商君有這個能力,拉著商君的手不肯鬆開,不停地叫道:“求求你,救救我哥,救救我哥。”

“芙兒求你了。”冷芙忽然撲通一下,跪在商君麵前,兩行清淚打濕了她的臉龐,那是對親人的眷戀,對失去的恐慌。

眼前這張年輕的臉,忽然與笑兒的臉有了重合,在那寒冷的山洞裏,笑兒也曾用這樣的眼睛看著他,求他不要拋下她。

“起來。”

胸口隱隱作痛,商君扶著她的手,將她拉起來,小姑娘卻倔強得緊,死活不肯起來。商君輕歎一聲,手上用力,將她提了起來。罷了,本來就是要幫他們的,現在倒讓他成了見死不救的罪人。

商君緩步走到冷冽身後,說道:“你想我幫你保住飛鷹寨,甚至反敗為勝都不難,問題是,我為什麽要幫你?”人要救,他的目的也要達到。

石舫火暴地站起來,叫囂道:“你敢不幫我們,我就殺了你妹妹。”這人真當他們不敢把他怎麽樣。“你們幾個,把那個女人帶過來。”

商君冷笑道:“你們不用麻煩了,她早就離開了,或許已經回到家喝著丫鬟奉的茶了。”按時辰算,應該也快到家了。

石舫睜大了眼,大怒道:“你——”一口氣哽在喉間,氣得他氣喘籲籲。

終於,一直麵對著火海的冷冽轉過身來,與商君對麵而立,說道:“你有什麽條件,說吧。”這人才入寨不過幾天,就已將這裏摸清,還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把人送走,或許他真的能救飛鷹寨。

很好,對麵的這雙眼雖然還是有些躁動,卻已不再瘋狂,商君揚起一抹輕鬆的笑容,回道:“很簡單,就是一場交易,我幫你除了席邪,你保證從今往後我的貨物通過龍峽穀的時候萬無一失。”

確實很簡單,冷冽不解,他一個藥家之子,能有多少貨物需要運送,他大費周章,就是為了這個?雖然不解,冷冽還是爽快地答應道:“好。”

蕭縱卿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走到商君身邊,嘖嘖有聲地說道:“他們是山賊,你和他們談交易?隻怕到時你幫他們除了席邪,他們也順帶除了你。”他可不是好心提醒,隻是想看看他怎麽解決這個問題而已。

“混賬,我們飛鷹寨的人,豈是出爾反爾之徒。”石舫再一次揮舞起他的大刀,就要向蕭縱卿砍過去。

蕭縱卿靈敏地一個轉身,躲到了商君身後,嘴上還是不饒人地回道:“誰知道!”他剛才看得很清楚,這個男人武功高不可測,躲在他身後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果然,刀被商君反手一揮,偏了方向,石舫差點栽倒在地。

想不到這男子身子瘦瘦小小的,內力居然如此渾厚,技不如人,石舫隻得恨恨地瞪著蕭縱卿。

瞟了蕭縱卿得意揚揚的臉一眼,商君輕笑著搖搖頭。少年想給他出難題呢,正好,他的生意還要繼續談下去。

“你們上次劫了我的布匹和茶葉,我已經取回了。”商君話音才落,冷冽臉色立刻變得難看起來,這人到底還有什麽是他不知道的?

蕭縱卿暗暗吹了一個口哨,手腳好快啊!連進了賊窩的東西他都能要回去,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確定冷冽明白他剛才說的意思了,商君才不緊不慢地笑道:“不過據我看來,你們堆在洞穴裏的東西有些已經好幾年了吧,沒有人敢和山賊做生意,放眼整個臨風關,更沒人吃得下你們劫的這麽多東西,它們留在洞穴裏換不成銀子,就和石頭一樣。與我合作,我可以幫你們把它們變成銀子,多少我都吃得下,而且我隻從中提三成。這個生意劃得來吧。”

商君暗暗自嘲,他似乎越來越像生意人了,言必稱生意,處處往利字上靠。

蕭縱卿咋舌,乖乖,三成還不多?而且到時賣了多少錢,還不是他說的算。這人是他見過最黑的生意人,和二哥不相上下。再則,他現在把山賊也拉上了船,為了賣掉貨物,當然不會殺他了,最絕的是以後這條路龍峽穀隻有他能走。這招真是絕!

冷冽思考的卻不是這個問題,這人既是藥家子弟,為何口口聲聲談生意,還大言不慚地說有多少吃多少?他的身份可疑。

商君大方地讓他審視,隻是指指頭上正午的太陽,笑道:“你最好考慮快一點,時間不多了。”

現在最重要的是解燃眉之急,冷冽果斷地說道:“我答應,就按你說的辦。我們現在應該怎麽做?”

商君輕輕勾起唇角,自信地笑道:“地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