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東市買奴

褚英在下人的帶領下,一路到了聽雨軒裏,見林文卿正在煮茶以待,卻是皺起了眉頭。

“不是身子不舒服嗎?怎麽還出來吹風?”褚英不讚同地看著林文卿。

林文卿吐了吐舌頭,告罪道:“回家休息過後,已經好多了。褚英大人忽然親自來探視後,就更加吃嘛嘛香,身子倍兒棒。”

褚英見“他”如此耍寶,隻得無奈地搖了搖頭,他走到林文卿身旁坐下,直接問道:“聽說你在宮裏遇見了太子康?”

林文卿放下手中的茶,回眸一笑,語氣裏帶著點調侃的味道,說道:“那位毓殿下跟你告狀了?”

“你是他引入宮的,卻這麽旁若無人地和太子康交往。他當然不免多注意一下了。”褚英的目光略帶責難地看向好友,回道,“不要玩這種危險的遊戲。”

“真是的。”林文卿隻得將茶杯放下,安撫褚英道,“遇見太子康是個意外。我隻是進宮做一段時間的教習,陪練。不會笨到讓自己卷進奪嫡這種麻煩事。”

“從教坊迷路到溫室殿,然後產生的意外?”褚英犀利地反問道。

“……不管你心裏怎麽想,對我來說,那就是個意外。”林文卿咬了咬唇,卻不鬆口。

褚英不讚同地看著林文卿,說道:“文靖,我當然相信你對介入周陸兩家的紛爭沒有什麽興趣。但是,你絕不可能迷糊到一路從教坊迷路到溫室殿。好歹,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吧。不是給齊國的毓殿下,而是給我,一個真心誠意為你擔心的朋友。”

“每個人心中,都有一些不能與外人言的隱秘。英。”林文卿無奈地抬頭看向褚英,攤了攤手,說道,“有些話,有些事,我不能告訴你。絕不是因為我不信任你,或是不把你當可以生死相托的朋友。隻是因為我對別的人有承諾,隻是因為怕把你卷入麻煩之中。所以,你可以理解我嗎?”

兩人就這樣對視了許久,終於褚英先低下頭,抱怨道:“你這家夥,總是能輕易說服我。”

林文卿聽到這句話,心中的壓力也頓時消去,說實話,如果褚英繼續堅持下去,她怕也隻能認輸,不顧老爹的警告,將畫姨的事情全部告之了。幸好,幸好褚英先認輸了。

林文卿拉起褚英的手,開心地說道:“陪我出去走走。正好,我想去找個貼身婢女,你也幫我參謀參謀。”

“貼身婢女?”褚英多少也了解一些大族的內部情況,便問道,“你家中難道沒有足以信任的家生奴婢嗎?還要到外麵去找?”

“哎呀。你又不是不知道家裏的這些,都是有著七親八戚的,說不定哪個長輩就在我老爹那當差呢。我要尋她們來我身旁,豈不是主動在自己身邊幫老爹按了個眼線嗎?”

“就你理由最多。”褚英雖然嘴上抱怨,但是最終卻仍然被林文卿牽引著,出了勤讀小築,向虞城行去。

在虞城東側,有一個極大的貿易市場,人稱東市。此處人來人往,極為熱鬧,不但有來自天下各國的貨物,也兼做奴隸買賣。因此,林文卿、褚英在已經打探過地形的小楊的帶領下,很快來到了東市最大的牙行。

“兩位少爺,先喝茶。”牙行的管事是個四十歲左右的中年人,胖胖的臉上露出和善的笑容。

“少爺可以叫我老鄭。”鄭管事拍著胸膛,做出保證,說道,“我們人和牙行可是虞城一等一的牙行。很多官奴也都是通過我們這兒拍賣出去的。所以,從我們這兒帶走的人,絕對能讓你們沒有任何後顧之憂。”

林文卿微微點頭,算是認可了鄭管事的自誇,事實上她來之前就吩咐過小楊要找一家最省心的,否則她根本就不會踏進這家的大門。

“不知道林少爺對婢女有什麽要求?”鄭管事試探性地問道。

“年紀大概在十二歲到十六歲之間的孤女,為人實誠一點的,對了,我買的話,要死契。”林文卿略一思索,回答道。

“哦。那不知林少爺帶人回去是做粗使婢女,還是?”鄭管事追問道。

“當然是貼身的婢女。粗使的下人還需要我們少爺親自出馬嗎?”小楊有些不耐眼前這位管事,不明白這麽淺顯的道理,這位做老了的人牙子還有什麽好問的。

“嗬嗬,小老兒隻是確認,隻是確認。”鄭管事連忙告罪道,“那小老兒這就去安排人來給少爺看。”說著,他便趕緊退出了房間,向安置奴隸的院落行去。

人和牙行除了前麵迎客的門廳外,後麵的院落都被分隔成許多房間,安置從各種渠道而來的奴隸們。他們細心地將奴隸分成了三六九等,區別對待,以便當顧客臨門時,根據顧客的需求將候選人一起送上。

鄭管事回到後院,推開一個房門,這個房間竟不似普通的奴隸房一眼,數人同住,反而是個單間,而看裏麵的裝飾也是簡單裝扮過的,房內的器具雖然簡陋,卻整潔齊全。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女孩正靠在窗口仰望天空,她看到鄭管事推門進來,略有些受驚,身子縮了縮。

“莫驚,莫驚!”鄭管事笑眯眯地說道,“丫頭,外頭來了個豪客。泓城林家的少爺,說是來找個貼身婢女的,你看這個人成不?”

“泓城林家是哪家?”那女孩小聲問道。

“小孩子家家,竟然連泓城林家都不知道。”鄭管事嘖嘖了幾聲,隨即解釋道,“泓城林家,就是有天下首富之稱的林霄的家。今次來的,是林霄的獨子。他在廣內府求學呢。對了,聽人家說,最近蜚聲虞城的那曲《天女散花》正是他傳給蘇綰姑娘的。”

女孩聽到這話,眸子一亮,咬著唇問道:“真的嗎?”

“絕無虛言!”

“那你帶我去。”女孩點了點頭,說道。

鄭管事聽得這句許可,立刻精神一振,他衝外麵喊道:“小三,去三號間帶幾個木訥點的丫頭過來充數。”

如此,不到片刻,便有七八個符合要求的小女孩被帶到了林文卿與褚英的跟前。林文卿不太滿意地掃了一眼,果然獨獨看中了鄭管事特意帶來的那個女孩。

林文卿用折扇點到那女孩,詢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阿硯。硯台的硯。”女孩回答道。

褚英聽到這個名字,奇怪道:“這可不像普通人家的女兒名字啊。”會淪落到牙行被當作死契買賣的人,大多出身寒微,一般取的名字不是翠花蘭花,便是二丫四喜,卻是極少會有人用文房四寶之一的硯字。

鄭管事眼角一抽,立刻上前道:“還是褚公子眼力勁好。其實這丫頭家裏原不錯,可惜後來犯了事,被……”鄭管事在脖子上做了個一刀切的動作,說道,“然後家中的女眷就被發賣了。這丫頭就是那家的小女兒。”

褚英這才了然地點了點頭,他隨即皺眉問道:“她家那案子,可會有什麽麻煩?”

“公子放心,絕對不會有麻煩。案子也是好幾年前的事了。前些年因這丫頭太小,我們掌櫃的看她人也機靈,若是當粗使丫頭賣了,卻是可惜。因此上,才在我們牙行留了這麽些年。今天聽公子說要找個貼身的侍婢,這才想到,可以把她拉過來試試。”

褚英聽完這解釋,又略想了想,覺得沒有什麽破綻,便衝林文卿點了點頭,算是認可了她買下這個奴婢。

林文卿見此,立刻給小楊打了個眼色,小楊便走到阿硯身邊,招呼道:“你叫阿硯是吧。到了林家,就跟家裏姓,以後就叫林硯吧。你可以叫我小楊哥。”

林硯臉上露出感激的微笑,小聲喚道:“小楊哥。”

林文卿帶著小林硯滿意地離開了人和牙行後,那鄭管事立刻出門顧了一頂小轎子,一路給抬到了承恩坊的後院。

“蘇綰姑娘,這是硯丫頭的買賣文書。你看看。”鄭管事將文書放到桌上,遞給蘇綰。

“林文靖……”蘇綰取過文書,一看上麵的人名,卻是又驚又喜,她神色複雜地說道:“這虞城還真小啊。”她隨即起身,給鄭管事鄭重地行了一禮,說道:“舍妹在貴行的這段時間,實在是有勞鄭叔照顧了。”

“好說,好說。”鄭管事捋著下巴上的短胡子,輕聲說道。

蘇綰起身到內室的枕下,取出一個香囊,內中裝滿了碎銀子,這卻是這段時間來她打賞所得的積蓄。她毫不吝惜地全部遞到了鄭管事手中,說道:“鄭叔這些年,也算是看著阿硯長大的,想必對她總有幾分真心的疼愛。有我這個姐姐對阿硯的名聲未必好,所以關乎我和阿硯的身世,我希望言盡於您這裏。”

鄭管事伸手掂了掂分量,滿意地一笑,說道:“蘇姑娘放心。一行有一行的規矩,這銀子我既收了。有些事,就肯定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多謝!”蘇綰端起茶杯,蓋子一翻,卻是送客的意思。鄭管事立刻識情知趣地離開了。

蘇綰對著涼掉的茶水,直楞楞地坐著,卻不知在想些什麽,許久之後,她才幽幽地歎了口氣,說道:“也好。也罷。如此,我便沒什麽後顧之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