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哀其不幸

齊國虞城。

煙花三月,正是虞城最好的時節。廣內府書院裏,三三兩兩行著的學子們開始討論何處踏青。在人潮中,憂心忡忡的林文卿與麵無表情的褚英卻與周圍快樂的學子們反差甚大,整個情形看起來很不諧調。

“林文靖,褚英!”一個熟悉的聲音喚住了兩人。

他們轉過頭,看到來人正是周國的趙甫,趙靈兒的同胞兄長。

“有什麽事嗎?”褚英開口問道。

“我剛向卜學士交了退學狀,過幾日就要回周國去了。”趙甫神色有些黯然。

林文卿與褚英對視一眼,一起拱手道:“那麽祝趙兄一帆風順,一路平安。”

“多謝!”趙甫說完這句話,目光從在兩人間來來回回轉了幾次,最後終於問道,“請不要覺得厭煩,讓我最後問一次,你們真的不知道靈兒的下落嗎?”

林文卿失笑道:“趙兄,這半年來,你前前後後拉著我們問了許多次了。便是平日的監視也不在少數。我家和周府你也都來找過了。連那個冰魄都確認了我們是無辜的,難道你還不信我們嗎?”

趙甫被林文卿這話堵得很是不好意思,他長歎了口氣,說道:“我也隻是回國在即,憂心舍妹,再次確問而已,在下回去後還不知如何與父上交待呢,得罪莫怪。”臉上已滿是失望。

“你這幾日就趕著走嗎?”褚英挑了挑眉道,“薑毓馬上就要回來了。難道不等見過他再回去?好歹這麽些年,雖然常常打鬧,卻也畢竟是數年的同窗之誼啊。”

“等,自然是要等到他回來的。家中也有信函,令我留下見識一番。”趙甫躊躇了一下,歎氣道,“隻是,聽他在戰場上的作為,總覺得不似往常薑毓的性子。而且,唐齊兩國這一場兵事之後,中原的平靜又要就此被打亂了。我每每想及此……唉,不提了。文靖、褚英,靈兒一直把你們當最好的朋友,興許她會聯絡你們。到時請務必通知我好嗎?”

林文卿勉強微笑著點了點頭,說道:“好。沒問題。”

看著趙甫遠走後,林文卿臉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了,她沉下臉,對褚英說道:“前兩天我去看靈兒,她說決定茹素三年,為薑毓祈福洗罪。”

林文卿煩悶地走到學院對麵的大齊湖前,從地上拾了塊石頭,朝水裏打水漂。看著湖麵上漾起的一圈又一圈的波紋,林文卿幽幽的歎了口長氣,說道:“活埋降卒這樣的事,他怎麽也能下得去手。誰人無父母,誰人無兄弟。他這麽做,給自己扣上一個殘暴虐殺的名頭,好光彩嗎?你聽聽這半年,書院裏的人都是怎麽說他的。從前那點禮賢下士,風度斯文的好名聲,因為這麽下,可算是全敗光了。”

褚英默默跟在她身後,卻不說話。他亦不明白,薑毓為什麽忽然變成了這樣。他在出征前,已與靈兒兩情相悅,自己與他相識那麽久,從未見過他如此溫柔地對待一個女孩。自己正是看到他們的相處,看破了薑毓從眼底到心底的情意,才破例出手幫趙靈兒躲開冰魄的。本以為,靈兒的柔情能撫慰薑毓那苦痛的心,讓他重新高興起來,可怎像是完全適得其反似的,反而作出了那麽令人發指的事情。

他揉了揉太陽穴,說道:“不提他了。一會兒,你與我一起進宮吧。慧姨就要出關了。”

聽到這話,倒讓林文卿有些驚喜地轉過頭。賢妃自從薑毓出征以後,就閉關抄寫十卷之長的《佛典》。使他們原想去賢妃處旁敲側擊畫姨的事情,至今不得其門而入。

已過這半年,她倒是從一些邊邊角角的陳年小道消息裏,知道了些許概況。原來,當初齊女入晉根本就是齊武帝一手策劃的,其他人根本沒有插手的餘地。而周永兄妹當時也還在母親的封地德陽,也不可能插手此事。

排除了周家設計畫姨代嫁的可能後,直接向賢妃詢問當年的真相就變成了一個完全可行且必要的方案。隻可惜,當他們倆人確定了這點時,卻再也沒有機會求見賢妃。

而今賢妃就要出關了,她這陰雨綿綿的心情裏,總算晴朗了一點。

……

兩人各自策馬趕到齊宮前,奉上賢妃為褚英特批的通行譜牒,順利進入了萬安宮。誰知,才到萬安宮前,就得見宮門緊閉,外麵卻是圍著一堆法師,盤腿坐在宮門口,念咒的念咒,畫符的畫符。

“這是怎麽回事?”褚英愕然地拽過宮門口的侍衛,詢問道。

那侍衛守衛萬安宮多年,卻是認識褚英的,便乖乖回答道:“公子在上,似乎是因為祈天殿的陸桐姑娘今日跌了一跤,動了胎氣,據說是孩子就要不行了。宮內法師因此推算,這是因為宮裏有一個天煞星,與小皇孫生息相克,才鬧成這樣的。幾個法師算來算去,就算到萬安宮這兒來了。所以現在陛下下令說,在皇孫平安出世前,萬安宮一幹人等不得擅離半步,就此封宮。”

林文卿才聽完,頓覺額頭青筋直冒,火氣上湧,“哼!這麽說,若那邊出了什麽事,不去追究主治的太醫和負責照料的宮女的直接責任,反而要來怪已閉關逾半年的賢妃娘娘?”

褚英也是大皺其眉,他當然知道事到如今,陸家把那個名喚陸桐的姑娘好容易才懷上的孩子看得貴極重極,約莫大有靠皇孫定勝負的打算。但是,今天孩子忽然有了沒掉的可能,也要徹底利用一番,把禍事髒水給引到賢妃的身上。果然是一條絕好的政治毒計。

他掃了一眼宮門口的這群法師,頓時想起了上次的巫毒之亂,也是這些法師們弄出的事。這群不知死活的江湖術士還真是甚麽都敢信口胡扯,竟然真叫陸家指使得指哪兒打哪兒了,可偏生齊王這糊塗蟲還就吃這一套。

他又想及自家母後與容王,也是表麵和諧內裏機關算盡的情形,不由得為現今的薑毓難過暗道:至少母後與容王叔是絕不會設計或踩上如此可笑而明顯的陷阱的。他身俱非凡才具,本就是齊王的最佳人選,卻僅僅被一群術士就困得翻身不得,也難怪鬱悶。

想歸想,褚英還是與林文卿說道:“你先入萬安宮裏去見賢妃娘娘,我現在就去趟宮門外,叫午焰把這裏的事跟舅舅通告一聲。我估摸著,萬安宮封得急切,所屬的從人侍衛也都被困在宮裏進出不得,故然也就沒人能去動動那裏報個信兒。”

“好。你去吧。”林文卿也知道這事,必須得讓周永發動朝中的力量來徹底解決。齊王那糊塗蟲,就是個不倒翁、應聲蟲的性子,動搖西晃、沒個定性,這邊吹風這邊倒,那邊吹風那邊倒,單邊吹風就一麵倒……很是聽話靈驗。

望著快馬而去的褚英,再看看萬安宮前的一幹神棍,林文卿到是與褚英想到一塊兒去了,長歎於薑毓的不幸,並為之大搖其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