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卑鄙無恥

沼澤林地處軍營北麵數裏,已是出離了大祁的境內,祁軍不熟悉地形定然會落於下風,更甚者萬一北耶在那裏設好了天羅地網,祁軍的處境就危險了。想到這裏,葉禾心急如焚,高聲喝道“帶路”,便一馬當先衝了出去。

越往北行去,地勢便越發偏僻,僅僅數裏卻用了將近半個時辰才抵達,此時已經臨近傍晚,夕陽在天邊灑下微弱的紅霞,光線漸漸變得暗淡,葉禾看著前方那片被黑霧籠罩著的茂密樹林,緊緊的皺起了眉頭。

在葉禾的帶領下人馬繼續前行,卻有一名領隊策馬上前,麵色凝重的對阿魯說道:“魯副將,這片沼澤林內有瘴氣,樹木遮天蔽日使得其中一片昏暗,我們若貿然進去,隊伍恐怕很容易在林中走散,稍有大意更會陷入沼澤,還請副將三思。”

“哼!”葉禾怒上心頭,未待阿魯表態便冷哼道:“行軍打仗需上下一心,你們現在擔心著自身安危,可曾想過九皇子等人眼下或許正深陷重圍,等著我們前去增援營救?而我們卻停留在這裏止步不前,若是因延誤時間而著成了大錯,皇上得知後會如何的大發雷霆?恐怕頒下的第一道聖旨就是讓你們陪葬!”

一席話說得氣勢凜然,眾軍麵麵相覷之下,似也想到了如此一來的後果,一時間皆麵露恐色緘口不語,四周寂靜無聲。

阿魯護住心切,當即迎合道:“皇妃說得有理,我們不能丟下九殿下不管。”

那名領隊亦失分寸,移開擋住前路的馬匹,拱手說道:“屬下愚昧,謹遵皇妃吩咐。”

葉禾看了看那籠罩著黑霧,樹木雜亂密集得容不下馬匹通過的林子,微微思索後說道:“所有人棄了馬匹,將韁繩綁在林外大樹上,再點起火把拿好兵器,隨我進林營救!”

“是!”

畢竟是有組織紀律性的軍隊,葉禾吩咐下來,不到一炷香的時間眾人已舉著火把,拿著兵器整齊的排隊站列於林前,葉禾也是一手握著閃動寒光的軍刀,一手拿著簇簇火把,神色冷然淩厲,統領的氣勢竟讓眾人忽略了她隻是一名女子,不由自主聽從著她的指揮。

領軍步入沼澤林,葉禾很快便察覺到空氣中的腐臭,雖眾人都燃著火把,然而也並不是照得十分明亮,空氣中的黑霧使得周圍一片朦朧,四周的枯木張牙舞爪,昏暗之下一眼望去仿若猙獰的鬼獸,乍然感受此地的氛圍,就仿佛處於噩夢中的迷境一般。

隊伍一路行來,葉禾多次囑咐要步步為營,小心腳下,小心四周,每行過一段路,便能在地上看到一兩個屍體,穿著祁軍的兵服,屍身上或中著箭羽,或有猙獰的刀傷,死狀慘烈,半個時辰下來,卻始終沒有見到一個活人。

看見那在林內分布著的祁軍屍身,葉禾心中越發不安起來,他們很可能是被偷襲的,北耶王子等人或許就躲在某個暗處,看準時機便要使出致命一擊,一邊緩慢的走著,葉禾一邊暗暗加強警惕,細心觀察這周圍的動靜。

然而就在眾人緊張得大氣都不敢出的時候,火把的光線漸漸暗了下來,經過這半個時辰的燃燒,煤油似乎快要燃盡,火焰跳躍著變小,眾人手中的火把逐一熄滅,漸漸的終是回歸一片黑暗。

這些士兵的心理素質還是不錯的,雖然在這危險的境地陷入黑暗,也沒有大呼小叫的造成恐慌,葉禾微微有些欣慰,吩咐眾人暫時停下腳步,不要輕舉妄動,睜大眼睛,等適應了黑暗再前行。

於是四周陷入一片寂靜,眼下連腳步聲都止住了,隻能隱約聽見眾人的呼吸聲。

就在這時,左側猛地傳來一陣細微的響動聲,之前一直沒有發現人煙,現在忽然聽到聲音,眾人不由得有些激動,隻是不知道是敵是友,一麵警惕的看著發聲的方向,一麵以征求的目光看向葉禾。

葉禾微微皺起眉頭,不管是敵是友,也好過在這片無邊無際的林子裏捉迷藏,能跟祁陌匯合固然是好,但若是北耶王子一行人,大不了背水一戰。

“過去看看,都睜大眼睛看好腳下和四周,小心陷阱!”

“是!”

帶領眾人向左側走去,葉禾走在前麵,低頭檢查著腳下的路,小心防範著四周可能發生的危險,然而就在這時卻忽然響起一聲驚呼:“前麵有人!”葉禾抬起頭來,果然,在昏暗中,隻見前方有一片十分寬敞的空地,地上滿是枯葉和雜草,周圍沒有樹木,空地中央竟站著一個身穿北耶軍服的士兵,那人看見他們,臉上有些驚慌,作勢要跑。

眾人頓時一片嘩然,紛紛舉起武器向那北耶士兵衝去,顯然生怕他逃走,想將他擒住審問。葉禾看著前方的空地,緊緊皺起眉頭,這片林子到處都密集的枯樹,為何前麵卻那麽空蕩寬廣,寸木不生?

不好!葉禾猛然警覺,心裏咯噔一響,告訴喝道:“小心!”

然而就在葉禾出聲時,眾人已經將那名北耶士兵重重包圍著靠攏過去,說時遲那時快,伴隨著接二連三的驚呼,不待大家反應過來,眾人已經猛的陷了下去,那片原本看上去還算平坦的空地頓時凹下,竟然變成了一片麵積寬闊的沼澤,唯有阿魯陷於沼澤邊沿,在陷入的瞬間,當即敏捷的用手中長劍深**入旁邊地麵,借力使力一躍而起,險險脫離了沼澤。

“哈哈,耶蘇王子英明,你們這些祁國走狗果然上當了!”猖狂的笑聲響起,竟是出自那名北耶士兵,他現在也身陷沼澤,然而臉上卻帶著勝利的笑容。

葉禾頓時恍惚,這裏本來就是一片沼澤,隻是不知同什麽覆蓋在了上麵,再用枯葉和雜草加以偽裝,借著昏暗的光線掩飾,那名北耶士兵一個人站在上麵不會陷下,然而一旦眾人衝過去,重量加劇之下便會一同陷入。

這名北耶士兵不過隻是魚餌罷了,這的確是以少勝多的絕佳辦法,可那耶蘇王子連這樣一名忠心耿耿的下屬也忍心犧牲,真不愧是個心狠手辣的人。

聽了那北耶兵的話,幾名祁軍又驚又怒,舉起手中的刀便向他刺了過去,那人頓時口吐鮮血,目光漸漸渙散,臉上得意的笑容卻沒有改變,顯然是早就抱了必死的決心。

阿魯怒聲說道:“你們北耶大軍今日戰敗逃到此處,隻剩下十幾人而已,我們還會怕你們?”

卻見那北耶士兵仰著頭,高聲大笑著喊道:“你們九皇子也已經被俘,你們就等著全軍覆沒吧!”

說完,他致敬般看了看東麵的放心,才終於閉上眼睛咽下了最後一口氣,聽見九皇子別俘,軍心頓時大亂,葉禾心中也是咯噔一響,又怒又急。

見一些祁軍在掙紮之下又陷入了幾分,葉禾皺起眉頭,連忙仿佛道:“大家不要恐慌,更不要掙紮,盡量保持平衡。”說著對除她以外唯一幸麵遇難的阿魯說道:“趕緊去找些結實的枯騰,在周圍的樹上綁好,分給大家握住以免陷下去,大家不要爭,一個一個的慢慢遊動向地麵。”

阿魯連忙照辦,見葉禾轉身走去,連忙問道:“皇妃,你去哪裏?”

葉禾腳步不停:“寧可信其有,你在這裏救他們,我去救九皇子。”

北耶境地不再東麵,而那士兵在臨死前帶著敬意看著東方,唯一的可能便是他在向為之盡忠一生的北耶王子致敬。雖然那北耶士兵說的話不一定是真的,而是為了打亂祁軍的軍心,但隻要有一點點的可能,她都不能冒這個險。她也相信,若是換作祁陌,但凡她有一絲的可能被俘,他也會拚命營救。況且,耶蘇王子一行人隻剩下十幾個而已,想必大多在戰場上受了傷,以她的身手還不放在眼裏,隻要小心他們設下的陷阱,便不會有什麽危險。

向東麵走去,葉禾提高警惕勘察地麵和四周,一路上沒有發生任何意外,但葉禾依然不敢掉以輕心,一步步向前走著,直到看到了前方的人影,才緩緩停住了腳步。

當看到那人的身影,葉禾的瞳孔驟然收緊,一名身形修長的男子,雙手被敷與身後的樹幹,發絲淩亂,臉頰無力低垂,似乎奄奄一息,他穿著一身銀灰盔甲,葉禾見過,正是皇上禦賜的那件。

“祁陌?”葉禾揚聲喚道,然而他卻沒有沒有回應。

現在處於昏暗中,又隔著一段距離,看去似乎身形相似,但看不見臉,他是祁陌嗎?如果他是祁陌,他孤身一人被綁在這裏,那麽周圍定然有陷阱,引誘她過去,她一旦中招,兩人就必死無疑了,如果他不是祁陌,那這就更是一個陷阱了。

葉禾有些猶疑的站在原地,不敢輕易上前。

然而就在這時,另外一道人影在祁陌被綁的大樹對麵十幾米出閃現,葉禾警惕的看過去,隻見那人一身純黑鎧甲,腰間胳膊有多處傷口,一頭碎發散在額頭,微微沾染了汗水,額上紮著一條烏金絲帶,雙眸炯炯有神,嘴角向一側斜斜勾起,帶著幾分桀驁不馴,他手中拿著一副長弓,箭搭在弦上,蓄勢待發,正正對著祁陌的心口!

葉禾腦海中轟然一響,來不及反應,身體已經向前撲了出去,不顧一切的擋在祁陌身前。

就在這電光火石的瞬間,祁陌被敷的雙手忽然掙脫,猛地抬起頭來,葉禾暗叫糟糕,不是祁陌!閃身要躲,然而事發太過突然,距離太過靠近,他又顯然早就為這一擊做好準備,葉禾未能做出動作,那人已經單手反剪住將她雙手,隨即一隻手掐在了她的脖子上。

***

一棵靠近斜坡的大樹,葉禾被緊緊反手綁在樹幹,麻繩打了死結,十分結實。

果然是個陷阱,葉禾早料到這是陷阱,隻是當時還未還得及確認那被綁之人是否是祁陌,那耶蘇王子就是利用了她這絲不確定,賭她不敢用祁陌的性命來冒險!是啊,關心則亂,她方才不能有半分的猶豫,哪怕明知那祁陌十之八九是假扮的,為了這十之一二她也不能看著他死,否則萬一那真的是祁陌,她定會悔恨終身。

“小美人,我們又見麵了。”耶蘇緩緩踱步上前,伸手撫上她的臉頰,眼神輕蔑,眸中帶著幾分邪氣。

葉禾一陣雞皮疙瘩,側開臉避過他的撫摸,麵色冷若冰霜,嘲諷的說道:“你就隻會玩這種卑鄙的手段?”

耶蘇不以為然的勾起嘴角:“雖然卑鄙,但卻最為有用,你現在不是落在我的手裏了?”

葉禾不想跟他廢話,徑直說道:“祁陌呢?他在哪裏?”

耶蘇得意一笑:“現在暫時還沒有抓到,但現在有了你,我想要他落網便易如反掌,不是嗎?”

葉禾的心揪了起來,滿是怒氣的厲聲喝道:“你想怎麽樣?”

“這沼澤林東西兩麵都是深穀,隻有從南北兩麵才可以出去,這大祁九皇子倒是聰明,知道南麵靠近祁國軍營,援兵隨時可能從那邊進來,我不敢從南麵逃出去,就帶人在北麵出口守著,欲不費一兵一卒將我困死在這片沼澤林裏。我一會派人去通知他,想必他會來得很快。”耶蘇不屑的笑著,聲音中含了幾分恨意:“前些日子,我還在大祁境內未能回國,他派人對我攔截追殺,絲毫不留餘地,逼得本王子東躲西藏,幾次險些喪命,最後扮作乞丐才得以蒙混過關,如此奇恥大辱,你說我該怎麽報?”

祁陌原本對耶蘇王子是沒有殺心的,是因那次她被劫持,他是為了她才對耶蘇王子趕盡殺絕。葉禾暗暗咬了咬下唇,是啊,祁陌那麽聰明那麽狡猾,隻有他去算計別人,是不會輕易受製與人的,耶蘇王子一行人數量少目標小,可躲在暗處,祁軍數量多目標大隻能在明處,想必他進入沼澤林後,確實因此而被偷襲吃了幾次虧,卻很快便摸清了地形,轉為死守住北耶王子一行人唯一的出口。

“你想用我威脅祁陌束手就擒?”葉禾看著他,皺眉問道。

“看見這深穀了嗎?”耶蘇伸手一指,葉禾隨著他指的方向低頭看去,隻看見一道傾斜的陡坡,坡麵長滿青苔,再往下看去便是一片漆黑,深不見底,還未明白他的意圖,便聽見他語調輕鬆的說道:“這是有名的惡狼穀,活人下去,必當爭相食之。我們北耶以狼為尊,一會兒若將你們兩人推下去,也算是對狼神的供奉了。”

葉禾聞言狠狠瞪他一眼,耶蘇卻是得意的仰頭笑起來:“你馬上就要死了,可有什麽遺言?”

“有。”葉禾點了點頭,隨即低低的說了一句話。

“你說什麽?”耶蘇沒聽清楚,當即上前兩步,好奇的問道。

“我剛才說。”葉禾看著他,一字一句的說道:“既然你們北耶以狼為尊,不如你將自己供奉給狼神,豈不是更有誠意?”

耶蘇微微一愣,還未能反應過來,便見葉禾忽然揚起嘴角甜甜的笑起來,下一秒,葉禾便忽然伸出雙手,使出全身力氣將他往穀低推去,他們綁住她的繩子確實打了死結,但她曾經在警隊受過專門的自救訓練,要解這樣的結不過是稍微費些功夫罷了,不停的跟耶蘇王子說話也隻不過是想轉移他的注意力。

在猛然推向耶蘇王子的瞬間,葉禾頓時有種翻身農奴把歌唱的快感,卻不想,樂極生悲,那卑鄙王子在身體失去平衡向後倒去的瞬間,猛地一把攥住了葉禾的腰帶,葉禾隻覺一陣天旋地轉,兩人便一同向山坡下麵滾去。

“王子殿下!”伴隨著耶蘇王子屬下高聲驚呼,兩人的身影在傾斜的坡麵翻滾而去,瞬間便沒了蹤影。

身體不停的向坡下滾去,坡麵滿是青苔,十分滑膩,根本可以沒有借力的東西,葉禾暗暗焦急的想著解救自己的辦法,伸手想要抓住一切可以抓的東西,然而耶蘇王子顯然不想她獨自逃生,兩隻手緊緊將她抱住,使得她更難抓住攀附之物。

葉禾怒不可遏,翻滾之下抬起膝蓋便向他腹部踢去,耶蘇悶哼一聲,卻沒有鬆手,反而將她抱得更緊。

於是在他的拖累之下,葉禾無計可施,隻能認命的從斜坡往穀底滾去。

終於,兩人滾到了一處平地,才緩緩停了下來,就在停下的瞬間,葉禾已經迅速坐起身來,從靴子裏抽出匕首,猛地抵在了耶蘇的脖子上,卻見他仍然是一副不可一世的樣子,眸色毒辣,勾起嘴角看著她的頸項,葉禾微微低下頭,果然,他帶著尖利鐵刺的手指也已經抵在了她的咽喉處。

見她神色微變,耶蘇挑起一抹笑:“你聰明,我也不笨。”

葉禾冷聲道:“你想同歸於盡?”

“不想。”耶蘇搖頭,建議道:“不然我們先站起來,從一數到三,我們一起放手?”

葉禾瞪著他:“好!”

“一、二、三!”

三聲數完,兩人緩緩的鬆開了對對方的挾製,然而就在他們都放開了對方的時候,兩人卻又同時出手,欲搶過對方手中的利器,當然都未能如願,便又無可避免的過起招來。

不同於上次在殿堂的比試,這次葉禾沒有了顧及,在經過這麽多事後也再不會心慈手軟,使出都是能要他性命的殺招,耶蘇早就想要取她性命,自然也是拚死相搏,兩人仿佛有著不共戴天之仇般,每一招都攻擊向致命之處,招式狠辣毫不留情,急切的想要將對方置之死地。

“嗷……嗚……”一陣長嘯赫然響起,感受到周圍一雙雙泛著綠光的眼睛,兩人攻向對方的動作頓時僵住。

葉禾渾身緊崩,皺眉說道:“這裏真是什麽惡狼穀?”

“廢話!”耶蘇抹了抹嘴角方才被她一拳打出的血跡,不耐的說道:“是不是惡狼穀,你現在還看不出來?”

若不是他,她怎麽會陷入此等境地?葉禾已然氣急,一字一頓咬牙切齒:“我真想殺了你。”

“彼此,彼此。”耶蘇斜她一眼,恨恨的說道:“但是現在,你最好先打消這個念頭,你我的身手都不錯,聯起手來或許還有一線生機,否則就等著一同喂狼吧。”

葉禾微微猶豫,終是點了點頭,沒錯,現在這是他們唯一的出路,她是個珍愛生命的人,況且她現在還有祁陌,有著不可割舍的牽掛,她一定不能死!

僵持了片刻,狼群才緩緩靠近,收緊了包圍圈。所有的動物都怕火,狼群也不例外,很顯然現在找柴生火已經來不及了,好在不幸中的萬幸,現在包圍他們的狼並不是很多,葉禾數了數,有六頭。

但看著那背毛豎立,綠眼中流露出的凶戾,齜著森森白牙似乎隨時可能撲上來的狼群,葉禾絲毫不敢掉以輕心,握緊了掌心的匕首,隨時準備迎敵。

“嗷……”隨著一頭體型較大的黑狼呼嘯出聲,幾匹狼頓時帶著嗜血的戾氣狂奔過來,跳躍起來撲向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