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離開軍營

次日清早,天蒙蒙亮的時候,謙小王爺一行人便準備啟程了。

葉禾沉默的服侍小王爺穿衣係帶,洗臉束發,動作已經透著幾分嫻熟。其間兩人都一言不發,卻配合得十分默契,葉禾正要給他穿外袍,他便轉過了身,葉禾正要給他係腰帶,他便已經抬起了手,神態平淡,動作自如,就仿佛她已經伺候了他幾年,而不是短短的幾天。

打理妥當後,葉禾替他披上一件毛色光潔的狐皮大裘,衣領處以精致繡工著縫著一條蓬鬆雪白的貂尾,映襯著少年白皙如玉的臉孔,看起來光華奪目。

“主子,一切都已準備妥當,可以動身了。”

沉默無聲中,帳篷外忽然有侍衛的聲音恭敬喊道,謙小王爺應了一聲,持起桌上的紫金暖手爐,便邁步走了出去。

葉禾見狀,也連忙跟上,卑微的垂著頭走在少年身後。她披了一件厚實的毛絨鬥篷,鬥篷的帽子很大,戴著可以遮去小半張臉,但隻要一直作頷首狀,不抬起頭來,外人是看不見她的相貌的。

數日沒有踏出過帳篷,葉禾剛一接觸到外麵的寒風,便冷不防的打了個寒顫。昨夜似乎剛下過一場大雪,透過天空灑下的微弱亮光,可以看見四周地麵上一片瑩白積雪,一踩,便是一個深深的腳印。

帳篷前已停放了一輛由兩匹黃驃高頭大馬拉著的馬車,這馬車很大,至少比葉禾以前在電視劇裏看到的要大上許多。

果然是權勢壓人,竟然就這麽堂而皇之的把馬車駛到了軍營裏麵來。

由於謙小王爺不想太過張揚,事先便吩咐洪大將軍照往常一般處理軍務即可,不用興師動眾的前來送行,因此帳篷外並沒有洪大將軍的身影。

“末將羅剛參見王爺,洪將軍命末將帶領鐵騎軍三十二人,護送王爺回城。”漢子中氣十足的聲音響起,一名身型矯健的將領俯身跪在謙小王爺麵前。

紫袍白裘的少年似乎經不住屋外的寒風,輕輕的咳嗽著,隨意揮了揮手,朝馬車走去,年紀不大卻透露出一股老成,淡淡說道:“不必多禮,啟程吧。”

葉禾盡著貼身婢女的本分,默默緊跟其後,隨著他走向馬車。

小王爺上了馬車,葉禾正要跟著上去,就見車上的少年轉身遞出一隻手來,葉禾愣了愣,才明白這是想拉她上去。

“奴婢不敢勞王爺大駕。”葉禾搖了搖頭,深吸一口氣,用手撐著車板,拚著一身的力氣翻身爬上了馬車,畢竟從小受過各式翻越的訓練,動作倒是利索爽快,但這個動作卻累得她額角滲出了薄汗,臉頰也有些泛紅。

祁陌收回手,隻冷冷的看了這倔強逞強的少女一眼,便不再理她,拂袖進了馬車。

馬車的外觀十分低調,隻能看出挺大,然而馬車之內卻豪華舒適,居然將內壁以淡藍色的鵝絨包成軟廂,還擺了一張鋪著獸皮的小榻,踏旁有一個固定在馬車內壁上的小櫃,分為三層,一層放著精致的點心,一層放著瓶裝的茶水,還有一層擺滿了書籍。

照例的,馬車的兩處角落各有一個用於取暖的小炭火盆,由於馬車顛簸,火盆用鐵絲固定著。馬車中還有一隻小木凳,看來是為她準備的。

葉禾歎了口氣,感覺自己隻不過是從一個大帳篷移到了一個小帳篷。

似乎因為起得太早,馬車剛啟程不久,小王爺便在小踏躺下,閉目休憩。隨著馬車的顛簸,少年時不時咳嗽兩聲,時不時皺皺眉頭,顯然睡得並不安穩。

葉禾卻不同,她雖然自從吃了那藥丸後就渾身無力,但卻並無其他不適,這些天吃得好穿得暖睡得香,又不用做什麽重活,此時精神奕奕的搬了小木凳到炭火盆前坐著,渾身烤得暖融融的,將車窗的簾幕微微撩開一絲縫隙,看看外麵白茫茫的雪原,偶爾路過一片小樹林,那些樹木被大雪裹得像冰晶白玉似的,不失為一幅迷人的雪景。看著看著,她的思緒飄遠,不由得想到了幼時經常在下大雪的冬日,一家三口到門前院子裏堆雪人的情景,不知不覺的放柔了表情,臉上有了些許笑意。

“直視雪地正如直視陽光,這點常識你都不懂嗎?”

忽然響起的聲音把她嚇了一跳,猛的收回目光往小王爺躺著的踏上看去,卻覺得馬車裏一片昏暗,模模糊糊的有些看不清楚事物,眼睛也微微刺痛,這才想起雪地對日光的反射率極高,眼睛視網膜受到強光刺激可能會引起雪盲症,方才自己神遊天外,若不是少年及時提醒,恐怕她這雙眼睛受到的傷害遠遠不止於此。

想了想,葉禾俯起身來行了個禮,守禮而疏離說道:“奴婢謝過王爺。”

祁陌看著她不卑不亢的樣子皺起了眉,心裏不知為何有一絲惱火,也不知道跟誰生氣,哼了一聲,沒有回話。

葉禾也不等他回話,行完禮便直起身子,重新坐在了小木凳上。這性情乖張的小王爺不殺她,想必是因為自己引起了他興趣,或者說是征服欲?就像那條被他訓練成寵物的毒蛇,想要馴化她罷了。但這是在她和他實力懸殊,她對他沒有威脅的前提之下,若哪天她對他構成了威脅,葉禾敢認定,這並非善類的小王爺一準要了她的命,眼睛都不帶眨的。不管怎麽說,兩人之間畢竟是對立的,還是不要有交集的好。

少年倚在踏上,眼前竟浮現出剛才看到她揚起的嘴角,笑彎的眼睛,不由冷聲問道:“你為何還笑得出來?”

葉禾一愣,歪了歪頭,反問:“我為何笑不出來?”

“你曲家上下一百三十七口,一夕之間滿門抄斬,如今隻剩下你一人,難道你心中就沒有恨?”

麵對祁陌的質問,少女歎了口氣。曲蜜兒應該是恨的吧,可她是葉禾,不認識什麽曲丞相,也不曾見過那已經成了幽魂的一百三十七人,唯一有過交集的就隻有曲夫人。曲夫人對葉禾有救護之恩,葉禾心存感激,但畢竟她對曲夫人並無多少感情,這小王爺是害死曲夫人的罪魁禍首,葉禾說不上多恨,隻是本著對曲夫人的感激,應當為她報仇,僅此而已。

葉禾沒有正麵回答他,隻問道:“你是不是認為,你有多恨曲家,我就應該有多恨你?”

“你知道些什麽?”

軟踏上那臉色蒼白的少年語氣淡淡的問道,目光卻是一凜,雙眼鋒芒畢露,刀子般落在她的身上。

“我什麽都不知道。”葉禾仿佛沒看見他的眼神,自顧自的說道:“隻是能看得出你對曲家的仇恨之深。誣陷曲家通敵賣國,抄了曲家滿門不說,還把曲丞相的妻女丟到軍營為妓,任人蹂躪。”她仿佛談心聊天般的說著,隨手往火盆裏加了一塊炭,繼續道:“我不知道曲家做過什麽,讓你如此痛恨,凡事有因才有果,曲家落得今日這個下場必定是有原因的。”

祁陌微微眯了眼,死死盯著那個看起來十分閑適的少女,目光陰晴不定,仿佛想要看出些什麽。他多年來身處於朝野權勢的旋渦中,最是擅長察言觀色,可卻在眼前這十三歲的少女的身上,竟看不出全家被滅門後應該有的仇恨,若說是裝的,卻也不像。半晌,祁陌收回目光,淡淡說:“你倒是看得透徹。”

葉禾不可置否,所謂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她這個局外人,當然看得透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