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一笑千金
“禾禾,你別激動。”秀少鑰臉色頓變,連忙詳細說道:“他沒事的,祁九自小受皇上寵愛,隻是死罪可免活罪難逃,他的王爺爵位已被廢黜,為堵悠悠眾口,皇上似有意將他發配到偏遠的邊城。”
廢黜爵位,發配邊城……葉禾在心底默默的念著,每念一次便增添一分內疚,是她害了他啊……
“禾禾,你一定餓了吧,想吃什麽我吩咐下人去做,秀府的廚子可不必宮裏的禦廚差。”
被秀少鑰一語點醒,葉禾連忙側過頭環顧四周——泥金雕花床,紫檀木衣櫃,朱漆金邊桌……這時候,葉禾才猛然意識到自己身處於一間裝飾華美、擺設考究的舒適臥房,不由得驚異問道:“我為何會在這裏?”
秀少鑰眨了眨眼,有些不明所以的答道:“自然是我去皇宮將你接到秀府來的,現在祁九被皇上關禁閉,宮裏的婢女太監又都是些見風使舵的勢利小人,讓他們照顧你我不放心。”
“我不是問這個。”葉禾的語氣有些急:“難道皇上沒有治我的罪,還讓我在此養傷?”
“治你的罪?”秀少鑰奇怪的看著她,不解說道:“戶部尚書夏年德叛變,禾禾你大義滅親,為攔截亂黨身負重傷,無功也有勞,皇上為何要治你的罪?”
對於這番完全顛倒是非黑白的言論,葉禾一時間愣住了:“這些都是誰說的?”
“祁九和當時在場的那些親衛都是這麽說的,有何不妥?”
秀少鑰疑惑的問道,葉禾卻是許久都說不出話來。是祁陌讓他那些忠心耿耿的親衛們這樣說的吧?除了他,還有誰會這樣,在自身難保之際還想著維護她?
“我想見他。”葉禾焦急的抬起眼,看著身旁滿臉疲憊倦意的俊美男子:“秀少爺,你幫幫我。”
“禾禾。”秀少鑰有些無力的喚道,看著她,星辰般的桃花眼中劃過一抹黯色,晶亮的眸子仿佛了落上一層灰,頓了頓才說道:“雖然皇上也相信祁九不會通敵叛國,但那晚祁九調離守軍打開城門,八王逃走他難辭其咎。皇上讓祁九給予解釋,他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隻強調與八王並無任何來往。皇上現在正在氣頭上,祁九豈是想見就能見的?”
“況且,北耶那個叫明嘉的大眼公主莫名被毒死在皇宮,又查出皇上禦賜之物有毒,北耶王子盛怒之下已經回國,一戰恐怕很難避免,結親不成反倒樹敵,皇上現在恐怕已經焦頭爛額了。”
聽完秀少鑰的話,葉禾驚異不已。明嘉長公主死了?挑起大祁與北耶兩國之間的戰爭,誰獲益最多?八爺,對你來說,與長公主成親隻能換來一時的安寧,長公主死了卻可以給你鋪就道路,你說的再不用過提心吊膽的日子了,便是指的這個吧?
祁帝讓北耶王子回國,恐怕是相當於放虎歸山,然而攔了又無疑是向北耶宣戰,且向世人承認了毒害明嘉長公主的不軌之心。現在兩國結怨,北耶與祁國一旦大戰,壑寇便可坐收漁利了。
葉禾心口有些冷,明嘉長公主是真心愛慕八爺的,然而那個溫文儒雅的男子,為何變得這麽狠了?
恍惚間,秀少鑰出了房門去叫人替她準備吃食,過了片刻,便有丫鬟端來了紅棗枸杞燕窩粥,葉禾本隻感到腹部一片麻木沒有知覺,嗅到這濃濃的香氣才頓覺饑餓,丫鬟小心翼翼的一口一口喂葉禾吃下,入口甘甜醇滑,接連吃了兩碗才得以緩解。
吃完粥,葉禾發現向來喋喋不休的秀少鑰許久都沒有說話,不由得疑惑的放眼看去,卻見他雙目緊闔,已經倚著對麵的雕花床柱睡著了。
淡淡的光線透過窗紙照入屋內,落在他的臉上,粉嫩的唇畔,俊秀的眉峰,緊閉的雙眼,綿密的睫毛,眼底帶著疲憊的黑影,那困頓之色儼然是三日三夜不曾睡覺的模樣,難怪此時坐著也能睡著。
看著他疲憊的神色,葉禾心裏不由得感激,雖然直到現在都沒有將這顛三倒四之人看懂,但他確實對她很好,除了有時候會把她氣得幾乎冒煙之外,也從來沒有對她造成過什麽實質性的傷害。
***
“少爺,有人抓到小桃和福生在柴房偷情,該如何懲罰?”
“小桃?長得挺水靈的那個?”
“對啊,就是她!”
“把福生拖出去打二十棍!這麽漂亮的丫頭,算是便宜他了!”
“還有……碧兒說她懷上了阿財的孩子。”
“碧兒?那個長著黃板牙,又黑又醜的那個?”
“沒錯,是她。”
“叫阿財去賬房領二十兩銀子吧,真是難為他了。”
“……”
葛侯爺去了別處城鎮管理分鋪,秀府的大小事務便由秀少鑰說了算,而秀少鑰沒事老愛待在葉禾現在所住的房裏,久而久之,聽到主仆之間諸如此類匪夷所思的對話,葉禾已經見怪不怪了。
轉眼之間,距離醒來那日已過去了七天,對於大夫交代一日需喝三次的極苦湯藥,以及丫鬟每天按時的換藥包紮,葉禾都表現得十分的配合,未免傷口裂開得以及早愈合,葉禾日夜都乖乖的躺在床上休養,甚至於以什麽樣的頻率呼吸較適宜,以什麽樣的姿勢入睡較妥當,都完全按照大夫所說的做,秀少鑰每日吩咐廚房燉的珍貴補湯,有益氣血的燉品,葉禾也都盡量吃下。她知道自己現在這個樣子,就仿佛一個廢人,若不能快些好起來,便什麽都做不了。
不知是那價值不菲的療傷藥材,還是那尊稀少有的補品起了作用,這些天來成效顯見,如今葉禾已能下床走動,隻要不做太大的動作便與常人無異,隻是每當想到祁陌被禁閉在冷宮之中,眼下天氣越發的嚴寒,想到他畏寒的體質得不到好的照顧,想到向來嬌生慣養的他在脫離錦衣玉食後的不適,想到他在與以往的天差地別之下可能遭受到的苦楚,葉禾心頭便忍不住擔憂。
這日天朗風清,秀少鑰照例準時到來,見葉禾又是麵無表情,鬱悶的說道:“禾禾,自從你醒來就沒有見你笑過,整天繃著臉跟驢子似的,笑一個吧。”
葉禾搖頭:“我笑不出來。”
秀少鑰卻堅持道:“給個麵子隨便笑一笑,意思意思也是好的。”
想到這些天他對自己無微不至的照顧,她連個好點的臉色都沒給過,似乎有些說不過去,念及此,葉禾終是勉為其難的咧開嘴角毫無笑意的扯出了一個笑容。
“你還是別笑了,這樣笑起來比驢子還難看!”
“……”這人還真是不能給好臉色。
“禾禾。”秀少鑰拉了拉葉禾的袖子,建議說道:“我們出去走走,散散心如何?整天在屋子裏悶著,好生生的人也得憋出病來。”
聽到這話,葉禾不由得又想起了祁陌,整天在屋子裏悶著,好生生的人也得憋出病來,他這身子本就不太好的嬌貴皇子被關著,豈不是更難過?
拗不過秀少鑰的死纏爛打,葉禾最終還是同意出去了,丫鬟小心翼翼的給她穿上一身厚實的衣服,秀少鑰命人備好了一輛平穩的馬車,兩人便乘上馬車向著較為熱鬧的城中心駛去。
鱗次櫛比的商鋪,琳琅滿目的攤位,街道之上人聲鼎沸,放眼看去盡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叫賣的叫賣,還價的還價,不久前的宮變對大祁百姓們除了在茶餘飯後談論之外,似乎並未造成多大的影響,日子照樣平淡的過著,為柴米油鹽而辛勤勞作,為衣食溫飽而奔走。
行至一處時,忽然聽見一連串的哄然大笑聲,此起彼伏的在街道上響起,秀少鑰扶著葉禾下了馬車,往那傳來笑聲的方向看去,卻隻看見在一顆梧桐大樹下,許多人裏三層外三層的聚集一處。
秀少鑰有些疑惑的向一個路人問道:“他們在笑什麽?”
那人以孤陋寡聞的目光看他一眼:“那是胡先生在說一些搞笑的段子,他所說的段子可是出了名的逗樂,大夥都愛聽,這最近這幾個月來,每個月的今天都在那棵樹下說。”
“真的?”秀少鑰看了看身邊不苟言笑的葉禾,兩眼放光:“那可得聽聽!”
那路人卻是搖頭說道:“你來晚了,現在樹邊早就站滿了人,擠是擠不進去的,遠了也聽不見。”
秀少鑰聽罷卻是笑而不語,眼中一閃而過的光彩看得葉禾渾身一震,忽然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果然片刻之後,隻見秀少鑰將距離梧桐樹十幾米處的一個攤位買了下來,從懷裏掏出大疊大疊的銀票,高聲大喊道:“秀家發銀票了,發銀票了,一人一張,大家快點來排隊領銀票啊,發完為止,晚了就沒有了!”
老百姓們見狀驚喜不已,連忙向他跑去,一個個在攤位麵前排起長隊,等著領錢。
秀少鑰將所有的銀票交給隨從們幫他發,趁著這個機會,拉著滿腦袋黑線的葉禾,占據了梧桐樹下最好的位置,就在那胡先生擺的說書桌案的前麵一米處,然而胡先生卻已不見蹤影,秀少鑰頓時摸不著頭腦的問道:“咦……人呢?”
葉禾指了指十幾米遠處的那條長龍:“在那裏,排隊去了。”
秀少鑰:“……”
鬱悶了片刻,秀少鑰樂觀的安慰道:“沒關係,禾禾,等他領完銀票回來,我們再聽他說書也不遲。”
於是他們等啊等,銀票終於發完了,排隊的人群也都散開了,領到銀票的滿臉喜悅,沒領到的暗暗氣惱剛才跑的不夠快。
而那說書的胡先生卻笑容滿麵轉過身,就要往梧桐樹相反的方向走去,秀少鑰連忙上前將他攔住,不解的問道:“老先生,你怎麽不說了?”
“老朽每個月來說一次書,就是為了討點錢養家糊口,現在有了這張銀票,一年半載都不用再辛苦的出來說書了。”胡先生說著連攤子也不要了,直接就樂癲癲的捧著錢回家了。
於是秀少鑰再次鬱悶了,葉禾卻是笑得險些岔了氣。
“禾禾,你笑了,你笑了!”忽然秀少鑰激動的叫道,一雙桃花眼亮晶晶的看著她。
葉禾頓時愣住,臉上的笑意卻仍在,是啊,她笑了。秀少鑰這活寶,想和她聽那先生說搞笑段子,不就是為了逗她笑嗎?現在雖然沒有聽到,她卻終究還是笑了起來。
秀少鑰,謝謝你。謝謝你這麽努力的逗我開心,謝謝你對我這麽好。葉禾看著那張陰柔秀美的俊臉,在心裏默默的說道。
***
“少爺,外麵有人要求見葉禾姑娘,說是九皇子傳信來了。”
這日秀少鑰替葉禾端來藥,葉禾剛剛把藥喝下,便聽見門外傳來通報的聲音,手一抖,瓷碗險些掉下去,不等秀少鑰發話,葉禾便急聲說道:“快讓他進來!”
沒過多久,一個穿著布質較好的短衫衣的年輕小廝走進來,恭敬的鞠了一躬,遞過一封信來。
葉禾急忙將信拆開,熟悉的字跡,然而上麵卻僅僅寫著八個字:好生養傷,等我回來。
葉禾頓時滿臉驚異,就見那小廝說道:“聖上將九皇子發配至平洛城,昨晚便已連夜啟程,平洛城位於北疆,地處偏遠而且氣候惡劣,九皇子考慮到您重傷未愈不宜奔波……”
聽到這裏,葉禾腦中一片轟響,再也聽不進那小廝說的話,祁陌這個混蛋!在他看來,她葉禾便是個隻能同甘不能共苦之人?她重傷未愈不宜奔波,他比她來又好得到哪裏去?
稍稍回神之時,那小廝仍然在滔滔不盡說著:“王爺的爵位雖已被罷黜,但王府還是留著的,奴婢下人們也都還在,皇妃現在大可回府居住,小的是府裏的下人,您有什麽事都可以吩咐小的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