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所謂私會
七天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然而對於準備關係著一名女子終身大事的出嫁事宜來說,七天卻是太過緊湊。
自從徐公公前來宣讀了賜婚的聖旨,接連送到夏府來的金器銀器便應接不暇,裝飾著珍珠、蕊頭、翠葉、穰花、九隻五彩錦雞、四隻展翅鳳凰的鳳冠,珍珠玉佩,金革帶,還有玉龍冠、綬玉環、北珠冠花梳子環、七寶冠花梳子環、珍珠半袖上衣、珍珠翠領四時衣服、累珠嵌寶金器等,還有許多她叫不上名字的華貴物品,一時間可謂是龍恩浩蕩。
閨房裏,禦錦軒送來一套套供她試穿的嫁衣,華美精致的錦緞紅綢上繡著金鸞彩翼,樣式不盡相同,但件件都美得令人炫目。每日都需焚香洗禮半個時辰,有宮裏派來的喜婆替她開臉試妝,還有司儀監的資深老嬤嬤前來教她各類禮儀,一天到晚幾乎沒有閑下來的時候。
一生中最為重要的日子就要來臨,葉禾卻是絲毫沒有待嫁新娘的喜悅,隻因為這幾天時常聽到一些消息,有些是從宮裏傳來,有些則是民間的謠言,例如九皇子又咳血了……例如謙王臥床不起太醫束手無策……再例如九王爺恐怕命不久矣……
葉禾一切都隻是聽說,到底如何卻是不得而知,雖說眼見為實耳聽為虛,她的心仍然像是蕩在半空中,怎麽都安穩不下來。本想八爺可能會知道內情,葉禾特意每日都將自己所住院子裏的下人遣走,方便他來見她時不會被人看見。然而雖然他那晚臨走之前說得空會再來看她,卻是再也沒有來過,如此說來,他在忙什麽呢?
秀少鑰倒是來找過她幾次,但由於大祁的習俗,待嫁新婦不便與男子見麵,因而夏家幾次都將他拒之門外。想起那晚秀少鑰深夜到荒山找她,據說之後還因為受寒染病在秀府躺了數日,自己當時心係祁陌安危,連句謝謝都沒有說,此時想起來有些愧疚。秀少鑰這個人太過顛三倒四沒有章法,雖然相識已久,他對自己到底是何等心思,葉禾卻是如同霧裏看花,怎麽都看不明白。
這日,早上天蒙蒙亮葉禾便從睡夢中醒來,敏覺的聽到外麵院子有細微動靜,第一反應便是八爺來了!
說不清是急著想見到八爺,還是急著想探聽祁陌的消息,葉禾起身扯過床頭的衣物,套上外衫便打開了房門。
果然,院子裏站著一個人!在院中央的一顆接滿碩果的大樹下,此人側身迎風而立,美玉束起的墨發在風中有些淩亂,一襲鮮豔華麗的錦衣繡袍,腰間係著黛螺組綬,通體碧綠的玉佩輕垂,一雙桃花眼目光悠遠,正微微抬頭全神貫注地凝視著樹梢。
看到這一幕,葉禾渾身一個戰栗,不由得想起了當初在軍機處的後院,這廝也是站在樹下擺POSS,結果弄得被蜜蜂猛追不說,還害得她也跳進池子裏當了回落湯雞。隻不過,那時顯得風流瀟灑,這時候卻顯得明媚憂傷。
眼睛的發覺到他穿著的錦袍上有些汙泥,葉禾皺著眉頭暗暗猜測,他到底是怎麽進來的?翻圍牆?爬狗洞?雖然有些離譜,但這絕對是他那特異思維做得出來的事!
微微歎氣,葉禾攏了攏披在肩上的外衣,邁出房門向他走去,好奇的問道:“秀少爺,你怎麽在這裏?”
秀少鑰仿佛沒有聽見一般,仍然抬頭看著果樹,那般的神思向往。
見他自始至終都如饑似渴的望著樹梢,葉禾百思不得其解,終於忍不住問道:“你是不是在想,怎麽才能把樹上的果子摘下來?”
這次似乎問到了點子上,秀少鑰終於側過頭來看著她,含情脈脈的幽幽叫道:“禾禾……”葉禾被那仿佛毒蛇在皮膚上爬過般的聲音叫得渾身一顫,還想問他是不是還在發燒,便見他靠近一步,同時伸手解起自己的腰帶來。
他不會是想脫衣服吧?想到他色狼的名聲和荒唐的事跡,葉禾防備的退後一步,下意識問道:“你想做什麽?”
秀少鑰解下腰帶,隨即卻又仰頭看向了樹梢,神情認真的說道:“我在想,怎麽才能把這個掛上去?”
不是想耍流氓就好,葉禾鬆了口氣,疑惑的問:“你把這個掛上去想做什麽?”
“上吊。”
“……”
葉禾嘴角一抽,一股無力感湧了上來,看著那用金絲鑲著翡翠玉石的華貴腰帶,微微發起抖來,有種把這白癡揍上幾拳再踹上幾腳的衝動:“你大清早跑到我門前的院子來,就是為了尋死?”
秀少鑰點了點頭,泫然欲泣的看著她:“禾禾你要嫁給別人了,我活下去還有什麽意思?”
聽到這話,葉禾二話不說,伸手一把他奪過手中的腰帶。秀少鑰桃花眼中閃起星點般的光澤:“禾禾,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死!”
“不是。”葉禾搖頭解釋:“我隻是想幫你把它掛上去。”
“……”
秀少鑰原本神色燦爛的俊臉僵住,目光幽怨的看著她,散發出一股強大的怨念。
就在葉禾準備幫他把腰帶掛到樹上去時,忽然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起,隨即丫鬟氣喘籲籲的聲音隔著院門傳了過來:“小姐,太後娘娘命人傳來懿旨,宣您馬上進宮。”
聽到這話,葉禾發現那聲稱想要尋死的某人明顯鬆了一口氣,不由得暗暗好笑。
事態緊急,通傳的丫鬟顯然是一邊跑一邊喊的,話音落下不久丫鬟便進了院子,看到果樹下那衣著華貴的男子,驚訝的低呼一聲:“秀少爺,您……您在這裏做什麽?”
“噓……”秀少鑰趕緊將手指放在嘴邊,做了個噤聲的動作,隨即自己卻扯起嗓子,幾乎是用喊的般大聲說道:“小聲點!我跟你家小姐正在私會,你可千萬不要告訴其他人!”
小丫鬟頓時愣住了,葉禾更是滿臉黑線,這語氣,這音量,她怎麽覺得這廝的潛台詞其實是想說,快點去告訴其他人吧!讓所有人都知道吧!
好在葉禾的名聲早就一片狼藉,否則她的清白就算是毀在這二百五手上了。
太後的傳召萬萬不敢耽誤,無奈之下,葉禾隻好把腰帶物歸原主,抱歉的說道:“秀少爺,我現在有事恐怕幫不了你了,院牆下麵有木凳,你可以踩著凳子掛上去。”
說完瀟灑的轉身離去,留得秀少鑰呆滯在原地默默無語……
***
太後年老體邁向來深居簡出,此次忽然傳召是出乎預料的,葉禾暗暗猜測,難道是忽然起了興致,想瞧瞧她這即將過門的孫媳婦兒?
不管如何,麵見太後都大意不得。葉禾現在身份與以往不同,為了顧及所謂的皇家顏麵,衣著不能再像往常那般隨便,丫鬟伺候她換上華服正裝,綰上隆重的發髻,戴上貴重的頭飾,化上精致的妝容,一番整理下來便用去了半個時辰。
宮裏派來的馬車早已在夏府門口候著,葉禾上了馬車便一路向著皇宮行駛而去,進入宮門後卻沒有停下來,而是繼續向前行駛,葉禾奇怪的問了趕車的宮人,得到的回答卻是:“主子吩咐了,說您身子不便,需以輦車代步。”
葉禾不由得咂舌,太後竟為她想得如此周到,照這樣看來,想必應該不是個難以相處的人。
馬車在一處園子前停下,外麵隻有侍衛看守,未見其他多餘的人,看起來格外清靜。葉禾一邊跟著宮人走進去,一邊在心裏回憶司儀監嬤嬤所教的禮儀,預想著麵見太後應該如何行禮請安,以免到時手忙腳亂。
然而當葉禾走進院子,見到那側身坐在八角亭裏,淡淡抬起眼看過來的人,葉禾如遭電擊,把什麽禮儀都忘得幹幹淨淨,一下子就傻眼愣住了。
隻見一人正端坐在亭內的白玉般光滑的石椅上,麵前圓形小桌擺放著一套琉璃材質的茶具,冒出的嫋嫋青煙中泛著香氣,而那正在悠閑品茶之人,豐神俊秀氣質清冷,正是那據說危在旦夕命不久矣,需要她葉禾來衝喜的病重王爺!
那穿著烏金錦袍的男子看上去,臉色蒼白盡顯病態倒是不假,但他的膚色本來就偏白啊!嘴唇殷紅仿若染血也是真的,但他向來是帶著幾分妖豔啊!況且,就那悠閑愉悅滿麵春風的神情,哪裏像一個生命垂危的將死之人?
“愣在那做什麽?過來!”祁陌見她止步不前,看似不耐的招了招手,然而黑玉般的眸中卻劃過了一絲隱匿的笑意。
葉禾有些茫然的走了過去,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他,恍惚的問道:“你沒事?”
他眉梢微揚,將女子在意的反應收入眼底,心情愉悅的搖頭說道:“死不了。”
葉禾卻是笑不出來,想起這些天連日來的擔憂,她頓時有種受騙上當的憤怒,快步走到他身邊質問道:“既然死不了,為何還要娶我來衝喜?”
“原來還總覺得你聰明,如今怎變越來越笨?”祁陌皺了皺眉,伸手拉著麵帶怒氣的女子在身旁坐下,有些冷淡的神情仿佛不以為然,語氣卻透著說不出的認真:“正因為死不了,才要娶你。若我當真命不久矣,你以為我會相信什麽衝喜治病,延誤你的終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