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寄生:同類人
第三十八章 寄生 同類人
小曾鬆手放掉錢包,顧客再次看不見他,搖搖頭走了。小曾看到顧客去櫃台結賬,又看見柯小雪站在櫃台那。柯小雪挽著顧客的手臂。
原來是顧客是柯小雪的丈夫,聽說是個刑警。
小曾多次試驗,總結出一個經驗,他拿生活用品的時候,沒人看得到他。但是他拿貴重物品比如手機電腦比如戒指項鏈比如人民幣的時候,他就現形了。
他不能接觸錢。
他感覺自己變成了一個隱形的動物,隻需要解決吃喝等生存問題,鈔票對他沒有意義。
他回到家,跟父母說他已經上班了,不用依靠父母養。
父母很高興。
他每天白天出門,跑到別人家去白吃白喝,用別人的電腦上網,晚上偷點零食回來給父母。他在網上交了很多朋友,聊得非常歡快,但是他不能和人見麵。別人根本看不到他。
他隻能在網絡上交朋友。
這樣的日子他過了大半年。
班級群裏有人組織聚會,他也跑過去玩,但是沒人看得到他。
他隻能幹坐著,看同學們言談甚歡,看同學們推杯換盞,看同學勾肩搭背。
沒人注意他。
他在變身成為透明人之前,和班上同學的交情就比較淺,人們有活動很難想到他,那時候他就是在KTV裏永遠沉默不開嗓的人。
如今他徹底地透明了。
他更加深刻地感受到寂寞是什麽滋味。
他鬱鬱寡歡。
他從聚會現場出來。
他整天都在別人家裏混吃混喝,什麽都不幹,就像一個寄生蟲。
他想交往真正的朋友。他上街,坐在公交車上,從起點站坐到終點站,又從終點站坐到起點站。他一直望著窗外的風景。突然他看到一個年輕小夥子的手在旁邊女生的臀部上蹭,他站起身,大喝一聲:“喂,手腳放幹淨點!”
說完後他有點後悔,別人都聽不到他說話,說了等於白說。
果然,被占便宜的女生和其他乘客都沒搭理他。
但是,流氓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小曾很納悶,難道流氓看得到自己?
到了下一站,流氓下車了。小曾還在琢磨這個問題。
他現在對寄生蟲的生活充滿了厭惡。他剩餘的人生似乎就是在等死。他希望有其他人能看見他。
他隨便找了個站下來,隨便走進一家餐廳,隨便找個位置坐了下來。隻要處於某個位置,別人就把他所在的座位當做空氣,沒人跟他搶桌椅。他從別人桌子上端菜放到自己桌子上吃,反正沒人在意沒人管。他埋頭吃飯,突然想起和鍾藝第一次見麵吃飯的畫麵。他意識到當初的自己有多麽沉悶,一直都是鍾藝在找話題,他隻顧埋頭吃飯,難怪鍾藝看不上他。他十分後悔。
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走到小曾隔壁位置,點餐之後小聲打電話。從電話內容中,小曾猜測這個人可能是個男公關。
沒想到真的有男人從事這種行業。
小曾抬頭,發現這是一個非常帥氣的男人,襯衫下麵肌肉澎湃。帥哥點了個咖啡,聞起來很香。小曾伸手去拿。
帥哥說:“兄弟,這是我的咖啡。”
他大喜:“你能看見我?”
帥哥說:“什麽意思?別人看不見你嗎?”
小曾非常興奮,說:“是啊,快半年了,我在別人眼裏都是透明的。”
帥哥說:“神經病。”
小曾把咖啡放回去,帥哥又看不見他了。小曾跟他說話,但是帥哥不搭理他。
他唉聲歎氣。
他實在太空虛,他想找點樂子。他專門往小街小巷的不正規足療店裏鑽。如果他不走進去,沒人在意他。但是他走進足療店,裏麵的小姐和客人就能看見他,小姐過來打招呼說有多種服務,雲雲。他嚇得落荒而逃。
他不想回家,想找個公寓洗澡睡覺。他敲門,有人開門,他趁機鑽進去。房間裏有兩個臥室,主人睡了一間,他去另外一間。
半夜時分,他聽到主人起床了。他繼續睡,按照以往的經驗,別人看不到他。
但是他睡不著,他想跟人說話。
他爬起來,看見主人坐在客廳,打開日光燈。主人從抽屜裏掏出針管,往自己手臂上注射。
他很快聯想到電影裏的畫麵。他衝過去搶走主人的針管:“別吸毒!”
主人驚愕地看著他:“你是誰?你怎麽在我家裏?”
小曾注意這是一個年輕人,但是眼窩凹陷,瘦得沒幾兩肉。小曾下意識地問:“你看得見我嗎?”
癮君子擦了擦眼睛,自言自語,說:“難道我又產生幻覺了?”
小曾試著鬆開手,癮君子便看不到他了。小曾害怕自己沾上毒品,趕緊從癮君子家裏跑出來。他發現有部分人能夠看到他,除了公交車流氓和男公關,妓女嫖客和癮君子,還有一些整天無所事事的小混混,以及更多虛度時光的人。如果小曾和他們有直接的身體接觸,他們就能看到小曾,其餘情況小曾仍然是透明的。
這些人能夠看到小曾,而他們身邊的朋友看不到,他們以為自己看到了鬼……
小曾又到處去寄生,混吃混喝,這樣的日子實在太無趣,他的精神勁越來越差。
有一天,他跑一個老年夫妻的家裏,一進門就聞到一股臭味。他差點被熏吐了。然後他瞧見一個人站在客廳裏惡狠狠地盯著他。小曾問:“你能看見我麽?”
這個人麵目猙獰,手裏拿著菜刀,威脅說道:“這是我看中的地盤!你別搶!”
小曾問:“什麽地盤?”
菜刀男說:“少裝蒜,咱們都是寄生人,別人看不到我們,但是同類能看到同類。”他頓了頓,說:“看你是新來的,奉勸你一句,碰到同類趕緊閃開。”
小曾好奇心大起,問:“寄生人有很多嗎?”
菜刀男說:“廢話,世界上企圖不勞而獲的人,整天依靠他人來養活的人還少嗎?這些到最後都會變成寄生人!”
小曾有些心虛,但是他更害怕菜刀男拿菜刀砍他。他壯著膽子問:“我們會一直是這樣子嗎?”
菜刀男露出一絲茫然,說:“我不知道,我隻知道兩個寄生人碰到一起,就會產生一股奇怪的臭味。所以我知道你是同類,趕緊走,不然我砍死你都沒人發現!”他提刀欲砍。
小曾慌忙逃竄。
他去別人家寄生,卻發現越來越多人的家裏都有寄生人。
他們都露出膽怯而又邪惡的目光。
小曾害怕自己也有這樣的眼神。
他過了一年的寄生生活,不想再繼續了,這樣的人生沒有意義。
有一天,他路過一片高檔小區,便跑進去寄生。他隨便挑了一戶人間。他敲門,一對老年夫妻開門。他閃身走進來。他打量了下,客廳牆上掛著很多獎狀,這老頭似乎是個戰鬥英雄還是勞動模範啥的。他還看到老頭和前市委書記的合照,看來這老頭不簡單。
他還沒來得及細看,就非常不幸運地聞到一股特殊的臭味。很明顯,裏麵有同類。但這次沒有同類沒有斥責他的聲音。他聞著味道,知道同類在臥室裏。他想跟人說話,他叫道:“嘿,兄弟,我不是跟你搶地盤的,我就過來轉轉。”他跑進去臥室裏,沒有看到人,隻看見一具男性屍體。
屍體很年輕,靠牆躺著,身上惡臭連連。
小曾害怕極了,他懷疑是這家主人發現了家裏有寄生人然後弄死了他。那麽他以後去別人家寄生,會不會也被發現?
過了會兒,門開了。
老年夫妻本來在客廳看電視,現在他們走進臥室。
老頭問:“好臭啊,你聞到沒?”
老婦人聳聳鼻子,說:“聞到了,可能哪裏死了老鼠。”
老頭看不見小曾,也看不見寄生人的屍體。
小曾不敢繼續待下去,換到隔壁家去。隔壁家也有同類。小曾進屋的時候,同類坐在地板上,一雙死魚眼盯著小曾。小曾連忙說:“對不起,我不知道這裏有人。我不是跟你搶地盤的。”
同類小聲說:“不要緊,反正我馬上要死了。”
小曾很惶恐,慢慢走過來,說:“你怎麽了?生病了嗎?”這個問題問出口,小曾突然極其恐懼。萬一他得了重病,根本無法去醫院看看醫生,因為醫生完全看不見他!
同類咳嗽兩聲,說:“我也不知道,聽別的寄生人說,我們寄生人都是在虛度光陰,老得快死得快,寄生兩年就會到死期。小夥子,我看你也快了吧!”
小曾大怒:“你才到了死期。”
同類桀桀怪笑。
小曾聽得毛骨悚然,從房子裏跑出來。
他不想寄生在別人家了,他想回家。可是他害怕父母也當他透明的,他不敢回去。
他又換了一個家庭,家裏隻有一個中年男人。
這次他居然碰到了那個癮君子。他不禁想這個癮君子房子真多。
但是他聞到了臭味。
臭味來自癮君子。